我们三个人急匆匆的,从小店出来,穿过院子,向窦老板家的卧室走去。
我们三个人没有交谈,但是都猜到事情大概的经过了。
窦老板的老婆是一个爱干净的人,总是把餐桌餐椅擦得干干净净。在某一次打扫卫生的时候,她偶然发现了刻在桌子背面的字。
一个人看到这样一行字,不可能不好奇,于是她踩着桌子攀到房梁上,把上面的盒子取下来了。
盒子里面放着的是一团记忆,这记忆就像是白气,只要稍微一接触,就会进入到人的身体里面。
所以说,那女人拥有了薛师傅的记忆。怪不得她现在不认识窦老板,怪不得她不认识镜子中的自己,怪不得她大叫着说薛师傅抢走了她的脸。怪不得她会抓人魂魄的手法。
不过我估计她还没有完全消化这团记忆,因为之前她伸手抓取我魂魄的时候,只有其形,没有其实,显然只是学了个花架子,并不能发挥出威力来。
在我们中间最紧张的莫过于薛师傅了。因为这记忆毕竟是他的,如果被女人消化掉的话,他就再也拿不回来了,这辈子就只能作为一个失忆者,浑浑噩噩的生活在世上。
不过……我看薛师傅的意思,倒不怎么介意失去记忆,他只是有点嫉妒:老赵都恢复记忆了,凭什么我不行?
我们几个人闯进客厅,然后就愣住了,我看见绑着女人的绳子已经断了,而这女人不知所踪。
薛师傅跺了跺脚:“真是好事多磨啊,眼看记忆就到手了,又飞了。”
我蹲下来仔细查看了一下那些绳子,我看见它们是被人用蛮力扯断的。
我对薛师傅说:“咱们可能得抓紧时间了。这女人的力气大了很多,估计她正在消化那些记忆。”
薛师傅马上就急了:“几十年过去了,她怎么突然开始消化了?”
我说:“可能是见到你之后,受刺激了。”
我问窦江:“你知道她去哪了吗?”
窦江说:“知道,在忠烈祠呢。”
我纳闷的问:“你这么肯定?”
窦江说:“她只去两个地方,一个是忠烈祠,另一个就是豆腐店。现在店里边没有,那肯定就是在忠烈祠,咱们走吧。”
我们三个人又急匆匆的赶到了忠烈祠,我们刚刚进去,那些小鬼就哄堂大笑。他们对窦江说:“哟,绿老板来了?猜猜你老婆在哪?”
看样子那女人确实是在这里了,不然这些小鬼不会是这个反应。
我冲他们抱了抱拳,说道:“女人在哪?请告诉我们一声。”
那些小鬼抱着胳膊嘿嘿的笑,谁也不搭腔。
薛师傅问我:“要不要我再把它们送到对面街上去?”
我摇了摇头,说道:“先找人吧。”
我们在忠烈祠转了一圈,但是没有找到。这倒不是我们眼力不好,也不是窦江的老婆很能藏,关键是这些小鬼捣乱。他们故意变化成那女人的模样,跟我们玩起来躲猫猫。
我抓住一个,不是。抓住另一个,还不是。他们都是轻飘飘的魂魄,看起来有点像,但是抓到手中一提就知道真伪了。
我心里面越来越恼火,正好一扭头,看见一个女人蹲在牌位后面,我猛地冲过去,一把揪住她的头发。
这女人尖叫起来了,声音粗的要命。他回过头来,满脸的大胡子,故意扭扭捏捏的说:“你干嘛?为什么调戏人家?”
我冷笑了一声,左手提着它,右手向它的心口摸过去。
他夸张的叫道:“非礼啦。”
随后,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一脸震惊,又有点害怕的看着我。而我慢慢地把手收回来了,我的掌心当中多了一颗通红的心脏。
我五指并拢,把心脏捏碎了,这只小鬼在一瞬间魂飞魄散了。
其余的鬼魂轰的一声,纷纷向外面逃走,而我喝了一声:“谁逃杀谁。”
小鬼们谁都不敢动了。
我冷声问:“人在哪?”
小鬼们指了指墙角,我们走过去,看见女人正蹲在那里,身上盖着一块破布。
我把破布掀开,看见她双目紧闭,身体正在微微颤抖。
薛师傅一看这幅景象,马上就急了:“她正在消化我的记忆呢。”
窦江说:“那快把记忆取出来啊。不然我老婆就不再是我老婆了。”
薛师傅搓了搓手,说道:“有两个办法,比较简单的,是让她消化完,然后我吞了她的魂魄。我估计窦老板你不同意。”
窦江说:“我肯定不同意啊。”
薛师傅又说:“那就是第二个办法,我进入她的记忆中,把自己的记忆找回来。但是一不留神,就会伤到她原有的记忆,到时候她的思维会混乱不堪,你可能要带她去医院了。”
窦江说:“还是第二个办法吧。去医院就去医院,总归还有希望。”
薛师傅点了点头,说:“把人带回去吧。”
窦江把女人背起来了,然后向外面走,周围的小鬼就像是木偶一样,站在忠烈祠动也不敢动。
我把最近的几只小鬼踹了两脚,后来感觉也没什么意思,就懒得搭理他们了。
我们回到窦江家之后,就把女人放到了床上。薛师傅对我说:“大外甥,这记忆得由你来帮我找。”
我好奇地问:“为什么不是你自己?”
薛师傅说:“因为我分不清哪些记忆是我的,哪些记忆是她的。更有可能,我会迷失在那些记忆里面,就回不来了。你是局外人,看的清楚一点。”
我略一犹豫就答应了。
薛师傅的办法其实挺简单,就是让我进入女人的梦中。女人现在正在发高烧,她的大脑会出现各种奇异的场景,这些场景其实就是薛师傅的记忆。
如果我们不管她,等着她自己退烧,那她就会把记忆完全消化掉。我得把她梦中的场景带回来,交还给薛师傅。
在入梦之前,我找了一张纸,在上面写了我的生平,因为我是去找记忆,一不留神自己就会陷在里面,所以要弄清楚我是谁。
做好了准备之后,薛师傅就把我送到了女人的梦境中。
我只觉得眼前一花,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我依然在屋子里面,只不过其他人都不见了。
薛师傅、窦江,包括本应该躺在床上的女人,他们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喊了一声:“薛师傅,你是不是搞错了?”
没有人搭理我。
我只好拉开门走出去,自己寻找他们。等我出去的时候,我发现门外面不再是房屋了,而是一道道高墙,这些高墙歪歪扭扭,组成一条条窄巷子。
我忽然明白过来,我其实是在一座迷宫当中。
这大概就是女人的梦境了吧。
我试探着走出去,我在迷宫中穿行了很久,始终没有走出来。这期间女人的声音时远时近,我循着声音去找她,可是怎么也找不到。
我已经耽搁了一点时间了,然后我忽然明白过来。这其实不是迷宫,是为了困住我的牢笼。
女人的潜意识不希望有人取走记忆,她意识到我闯进来了,所以把我困在这里。
我没有再在迷宫当中找路,我知道这里根本没有出去的路,整座迷宫都是骗人的。
我开始攀到围墙上,居高临下的向远处望,很快,我发现前面有一个村庄。
我就这样在围墙上跑来跑去,时间不长,已经来到迷宫外面了。
村庄里面家家户户都黑着灯,唯独有一家是亮着的。我跑过去,发现那里正在办丧事。
满院子宾客,熙熙攘攘。有烧纸的,有聊天的,有守灵的。
我走进去。他们都用诧异的眼神看着我,好像我不应该来这里似得。
我确实不应该来这里,这地方是女人的梦境,我是一个局外人。
我知道,薛师傅的记忆应该就在这个院子里面。整个梦中时间都是黑沉沉的,唯独这里亮着灯,唯独这里有人。
我找了个凳子坐下来,那些客人好像很不自在,纷纷找借口走了。
他们刚刚离开门口,就消失不见了。
客人们走了之后,院子里就剩下了七个人。这七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的眼神都不对劲。
其中一个人说:“你们觉不觉得,这院子里多了一个人?”
有另一个人就开始数:“一,二,三,四,五……”
他数到五,就重新开始数,一直数了七八遍都没有数清楚。
之前那人说:“你别数了。这里原来有七只凳子。咱们正好一人一个,先坐下来吧。”
于是众人纷纷坐下来了。因为我占了一个凳子,所以有一个人茫然的站在院子里面,他没有座。
那些人惊恐的互相打量:“这里多了一个人?”
我心想:“这是多明显的事啊,他们看不出来吗?多了一个我啊。”
但是我没有说破,这梦境显然结合了薛师傅的记忆,我如果打破了反而会扰乱一切。
我只是悄悄地观察着他们七个人,看看他们谁长得像是薛师傅。那个长得像的人,八成就是薛师傅的记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