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那人说：“我只想打听一点事。”
那人很执拗的说：“我活着的时候职位是主任。大伙都这么叫我。”
我只好耐着性子叫了一声：“李主任。”
那人像是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一样，闭着眼睛答应了一声：“诶……”
那神态，那语言，和王区长简直一模一样。
李主任对我说：“这位小兄弟，你怎称呼？”
我干咳了一声，说道：“我姓胡，他们都叫我胡厅长。”
李主任纳闷的说：“年纪轻轻，就做到了厅长？真的假的？”
我说：“真的啊。”
李主任问我：“有证据吗？”
我以前只是听说鬼魂都一根筋，喜欢较真，我今天算是见识到了。我问李主任：“你这个主任，有证据吗？”
李主任说：“有啊。”他居然从怀里面掏出来了委任书。
我也真是服了。我对李主任说：“我的证明忘家里了，没带来。”
李主任说：“那没办法了，证明不了你的身份，我只能叫你小胡同志了。”
我无所谓的笑了笑，对他说：“李主任，我们想跟你打听一件事。这工厂是不是有古怪？”
李主任叹了口气：“小胡同志，你以一个大活人的身份，能和我们这群死鬼对话，想必是有点道行的人了。这工厂里面处处透着古怪，难道你看不出来吗？这还用问？”
我说：“是是是，我看出来了，这工厂确实不对劲。不过你能不能详细跟我们说说，哪里不对劲？”
李主任说：“很简单，这工厂里边，除了你们二位之外，恐怕没有活人。”
我愣了一下，问道：“没有人，还是没有活人？”
李主任说：“怎么？死人就不算人了吗？小胡同志，大家都是平等的，你这种思想课要不得。”
我连连点头，承认错误，然后对李主任说：“可是有一件事我就弄不明白了。如果这里面除了我们俩之外，没有别的活人了。可是那些保安是怎么回事？他们也是鬼吗？不不不，我和他们交过手，他们不是鬼。”
李主任神神秘秘的说：“说这些话，是违反党、性原则的，不过看你这个小同志挺有求知欲，我就跟你说了吧。那些保安，他们是活死人。”
我忍不住看了看夏心，夏心翻了翻白眼：“别看我，他们和我不一样。”
李主任说：“当然不一样了。你是活人，他们是死人。你是女人，他们是男人，这怎么能一样？”
我对李主任说：“你等一下。你刚才说，他们是活死人，怎么现在又说他们是死人？”
李主任说：“这些保安。原本都是死人，从殡仪馆里面拉回来的。拉回来之后，厂长不知道用了什么古怪的方法，在他们身体里面塞进去了各种各样的魂魄。那些魂魄活着的时候不是什么好人，死了以后，也不是什么好鬼。总之，他们就活过来了。”
“但是呢，他们虽然活过来了，可是身体却是死人的。所以时间长了，会发臭，会长尸斑。所以那些保安定期要在身上抹石灰，用火碱洗澡。把他们身体里面的水分弄出来。这样一来，他们的身体就跟肉干一样了。你如果扒开他们的衣服看看，那就明白了。”
“嗯……其实就算用这种方法，身体该烂还是得烂，千年的老树还得腐烂呢，更何况是一团肉呢，你们说是不是？所以每隔三五年，这些烂了的尸体都会被丢掉，厂长会从殡仪馆拉一批新的过来。”
我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不过……好奇怪啊，这种人也有那方面的欲望吗？”
李主任问：“哪方面的？”
我对李主任说：“就是男女那方面的。”
李主任仔细看了看夏心，然后笑了。一种心照不宣的笑：“老实说，我这么大年纪了，看到这个姑娘都有点想法。你以为人做了鬼，就没有七情六欲了吗？还有啊，那些住在保安身体里面的鬼，大多都是风、流鬼，他们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我又问：“可是厂长呢？李丰驰总归是活人吧？”
李主任小心翼翼的摇了摇头：“李丰驰是活人没错，但是他从来没有来过这里，咱们在这个地方看见的，全都是纸人，他的真身是不肯出现的。他可能藏在外面了，遥控着这些纸人做事。”
我好奇地问：“为什么？”
李主任低声说：“因为这个工厂，无论人神鬼，进来了就别想出去。”
我心里一跳：“这么邪门？”
李主任摊了摊手：“你看看，你看看，你还不相信是不是？我们这么多人，不是都被困在这里了吗？”
他看了看自己的同僚，小声说：“最近我们这里有一个传言。这传言说，工厂里面有一样宝贝，所以厂长不让任何人出去。怕泄露了风声，这里面啊，可进不可出。据说这工厂周围都布置了很厉害的机关。就算是神仙来了也得掉一层皮，两个年轻人，我劝你们不要尝试了。曾今有几个人，也是有点道行的，以为自己高明，硬要往外面闯，结果呢？直接魂飞魄散了。”
他又指着远处的烟囱说：“你看见了吧？冒黑烟的那玩意。你以为他整天炼什么钢呢？污染这么严重？其实这些黑烟都是幌子，为了掩饰从地下挖出来的鬼气。”
“唉，我都跟你说了吧，据说那样宝贝怨气挺重的，周围裹着一层又一层的鬼气，正常人都靠进不了。所以厂长才在这里开了钢铁厂，用我们这些鬼魂帮他挖宝贝。”
我哦了一声，问他说：“所以，你们其实不是在运炉渣，是在运宝贝？”
李主任说：“是啊，我们在运挖出来的浮土，你见过这样的炉渣吗？”
这时候我忽然发现，他们车上的炉渣颜色有点问题。不是灰色的，而是红色的，像是被血泡过一样。
李主任叹了口气：“那宝贝好像冤得很啊，把这些土都染红了。”
旁边有人说：“李主任，你说完了没有？是不是想趁机偷懒啊？”
李主任看了那人一眼，心不在焉的说道：“你催什么催，让我说两句话怎么了？咱们都是倒霉蛋，你别跟我这装牢头狱霸的。”
那人骂骂咧咧的嘀咕了两句，倒也没有再管我们。
李主任对我说：“我劝你们俩还是找个地方藏起来吧。因为过一会会有人来抓你们。他们想要得到你们的肉身，把你们的肉身拿走，去人世间转上一圈，然后在扔掉。至于你们的灵魂呢？就和我们一样了，运炉渣。一直运到魂飞魄散为止。”
夏心纳闷的问：“为什么不是运到找到宝贝为止？”
李主任连忙呸了一声：“晦气，真晦气。呸呸呸，我什么都没听到。那样宝贝一万年也找不到。”
夏心好奇的问：“他这是怎么了？”
夏心不明白，我却想明白了。我对夏心说：“如果找到了宝贝，他们马上就得被处死。所以他们希望永远找不到宝贝。”
夏心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不过这个愿望有点难以实现……”
我连忙捂住了夏心的嘴，因为李主任已经在崩溃的边缘了。
我岔开话题，问李主任：“你知道宝贝在哪吗？”
李主任警惕的问我：“干什么？”
我说：“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帮你把宝贝偷走，这样一来，你们就可以挖上一万年了。反正宝贝不在那里，你们怎么挖都挖不到。”
李主任翻了翻白眼说：“偷宝贝？你说的倒挺轻松，你以为宝贝是大白菜吗？如果那么容易偷倒好了。”
他指了指远处的烟囱，说道：“看见那了吧？就在烟囱下面。”
他说到这里，沉默了一会，然后自言自语的说：“好久没有见到家人了，有点想念啊。”
他朝我伸了伸手：“你有没有带手机啊，让我打个电话。”
我在身上掏了掏，把手机拿出来了。李主任摆弄了一会，恨恨的骂了一句：“他娘的，又没信号。我说管通信的，你干什么吃的？活着的时候给方爻镇多建几座基站，咱们还用得着这么惨吗？”
被李主任数落的那人无精打采的抬起头来，郁闷的说：“你以为我不想啊。这里的村民不让啊。”
李主任好奇的问：“为什么不让？”
那人说：“想讹钱呗。一会说致癌，一会说伤孕妇，一会说影响看电视……”
他们俩聊得热火朝天，而我背着夏心，向烟囱走去了。
夏心好奇的问我：“怎么？你真的打算偷宝贝？”
我叹了口气，说道：“不然怎么办呢？这地方不是不能出去吗？神仙来了也得掉一层皮。”
夏心很惊讶的问我：“那个李主任的话，你还真信？”
我说：“我总觉得那样宝贝不简单。李丰驰费尽心机的找了这么多年，应该挺重要的，咱们给他搞搞破坏怎么样？万一真的不能出去，也算是够本了。”
夏心说：“但愿你十秒钟后也能这么豁达。”
我纳闷的问：“十秒钟后怎么了？”
夏心指了指前面，我抬头一看，从浓雾中走出来一个庞然大物。我还看不清他的模样，但是已经感受到了浓浓的煞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