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总是不乏痴情的人，可痴情却总是为无情苦。
“一个人守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的确是一件很不幸的事。”我看着滕苦雨早已疲倦的双眼，很难想象这千百年来他是如何熬过来的，我只知道，此刻的他早已流逝了所有的精力，唯有一死才是他最大的解脱。
“你还想见她一面吗？”
滕苦雨的身子一震，一双暗淡的双眼在这一瞬间有一丝莫名的神采闪过，只是那神采稍纵即逝，甚至我竟觉得那莫名的神采是我的错觉。
滕苦雨苦涩地笑了笑，道：“我已经与她分开这么多年，也早已不记得她的样子。”
他接过我手中的画卷，一点点地卷在一起，好似画卷每缩短一次，他的生命便终结一寸，直到整卷画全部卷起，他的生命便这样在我的眼前无声无息地溜走。
“其实，她过得很好。”我不知道该怎样与滕苦雨说白媚央现在的生活，生怕一句无心的话，在他几乎沉沦为行尸走肉的身体上再刺出几道伤口。
滕苦雨的身子一震，我想他万万也不会想到我会见过白媚央，而且还知道她过得怎么样。
他一双干瘪的手颤巍巍地抬起来，甚至原本失去神采的双眼也有了颜色，缓缓道：“你……你当真……见过她！”
我点点头，看着滕苦雨恍然地愣在原地，瘦弱的身体仿佛无法承受这晴天霹雳，甚至连双腿多开始颤抖起来，一步一步地向后退着。
“她……她还好吗？”滕苦雨忽然看向我，嘴唇颤抖着，良久，却说出了这一句简单的问候。
痴情的人也许就是如此，情到深处千言万语到了最后不过是一句极为简单的问候，也许那问候听起来很苍白，甚至无力，可是那脱口而出的辛酸与无奈却是无法言语的，恐怕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懂。
滕苦雨的眼眶之中闪动着泪水，就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蜡黄的脸颊也变得潮红，可还没有等我回答，兴奋的神情又一次变得衰落，就像霜打的茄子！
“她现在一定过得很好吧！”
又是一句重复的话，我看着滕苦雨失落的神态，一种苦涩在心头泛起，人总是在得到与失去之间反复，到了最后丢失了失而复得的机会，我知道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小虞，甚至连她的尸体也找不到了。
“她嫁人了！”
“嫁人？！”滕苦雨的眼睛睁得很大，一双瘦弱的就剩下骨头的手紧紧地抓着我的肩膀，可是却没有半分的力气。
“她嫁人了！”滕苦雨苦笑着，眼眶之中的泪水终于缓缓流下，一步一步地在我身前走着，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是来回地打转。
我想一个人最无助的时候也许就是这个样子，甚至连天地之间一个能够容身的地方都找不到。
“她嫁给了一个很优秀的人，足以给她一辈子幸福的生活！”
滕苦雨忽然停下那凌乱的脚步，一双布满血色的双眼杀气腾腾，那声音已经冰冷到了骨子里，“不可能！小白是九尾天狐，拥有长生不死的能力，无论是谁也无法给她一辈子的幸福。”
我摇了摇头，苦笑道：“你如何会这么肯定，难道你忘记了命你守楼的人也拥有洞彻天地的能力！”
滕苦雨愣在原地，良久，攥紧拳头的双手也缓缓松懈，“少主，请你告诉我，小白到底嫁给了谁……”
我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句道：“秦梦空！”
滕苦雨的心沉了下去，脸上的笑容也冻结，因为他知道秦梦空是谁，他也知道白媚央嫁给秦梦空的后果。
“难道这便是她一生一世不会狐谷的原因……”滕苦雨摇着头，就连精神也变得恍惚，“这就是她不会狐谷的原因，这就是她不会狐谷的原因……”
滕苦雨呼号着，声音变得越来越嘶哑，到了最后已经无法听清他说的到底是什么，只有从嗓子里发出的撕心裂肺地叫喊。
我看着他疯狂地样子，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明知道他会疯狂却偏偏用力地刺激他。
也许在我心中也住着这样一个魔鬼，隐藏在我的外表之下酣睡，等待某一天有一个可以将它唤醒的人出现，那个时候，我也许就会像滕苦雨这样大哭着，尽全力地宣泄着自己压抑许久的情绪。
甚至在这一刻，我很羡慕他，因为小虞走了这么久，我一直就这么活着，或者说是混着，在麻木之中寻找着她的尸体，没有感情，没有眼泪，甚至连嚎叫的勇气都没有。
我想，也许在我见到小虞尸体的时候便会哭出来，将堵在我心中只能自己默默品尝的痛苦宣泄，或者在她的身边横剑自刎，这也许是对我来说最好的结果。
滕苦雨已经脱力，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甚至连呼吸都停止了。他在这一刻也许是轻松的，因为唯有这短暂的空白才是千百年来唯一留给自己的时间。
“少主，我带你去第四层吧！”
“死去”的滕苦雨又一次苏醒，似乎在苏醒之后，沙哑的声音也变得清澈了许多。
滕苦雨躺在地上，很挣扎地站起身，甚至连迈步的力气都没有了，可是他的神情却是轻松的很。
那就像是一阵清风，在天地之间任意地飘洒，无拘无束，他的眉宇之间也透着一股轻松的气息，与之前紧张沉闷的滕苦雨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直到这个时候，我才想起曾经听过的一段话，原来是这样的有道理，“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之中灭亡。”
滕苦雨在历经所有痛彻心扉催人断肠的苦情之后，选择了重生，所以就算是明知道我去了第四层他便随着玉衡楼烟消云散，也会怀着一种云淡风轻的态度去看待这一切不过是一个开始。
或许这就是下一个轮回的开始。
看着他坚定的步伐，我很想问他，如果到了下一个轮回还会不会这样对自己。
可是我还没有开口，便看见他回过头，对着我温暖一笑，“少主，玉衡楼的第四层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