啸夜在苍王身边坐下来,一边忍受极度的寒冷,一边梳理混乱的思绪。
冰海神女困住自己,是用的极寒之气。那困住巨枭苍王的,应该也是极寒之气。既然如此,自己就该用火气来给它解困。
想到这儿,啸夜施动暗火咒,马上,一阵见不到光焰的热浪在苍王周围蔓延开来。
片刻,啸夜问道:“怎么样,能动了吗?”
巨枭挣扎了几下,却挣扎不动。
啸夜见没有效果,便颓然坐下来,道:“没有办法啊!我融不开你的束缚!”
冰海里传来如同冰层碎裂的声音:“咔!咔!”
苍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望去,啸夜却无动于衷。
苍王像是发现了什么,咕呜咕呜地叫起来。啸夜道:“你看到什么了?怎么这么兴奋?”
就在这时,冰海神女的声音响了起来:“它看见我了,你倒没发觉是我呢!”
啸夜淡淡一笑:“是你又怎样?”
神女道:“刚刚把你的影子冰藏好。真是壮观!原来你曾是掌管黑夜的神,我倒小看你了。没了影子以后,你是不是觉得轻松多了?”
被她一问,啸夜才注意到,刚刚他起身,走到巨枭身边时,脚下竟是不可思议的轻……不是轻盈,不是轻飘飘,而是轻飘,就像是没了根没了重量一样,不费力气、不费心思地向前走。
“那是因为没了影子?”啸夜淡淡地问,毫不惊讶。
“对,就是因为没了拖住你的影子。”冰海神女道,“怎么样,现在该回去了吧?”
啸夜却没很快地回答。他想了片刻才说:“回去吗?没想过。”
“那你打算怎样?”冰海神女忽然来了兴趣。
啸夜道:“回去……做魔界的统治者很累的。再说,也没什么值得让我回去的东西和人。这里……当然无所谓好坏,不过我还是想暂时留下来。”
没等冰海神女说什么,啸夜便站起身来,也不管前面是什么方向,脚下有什么东西,便踉踉跄跄地向前走去。
眼前全是黑暗,脚下都是坚冰。他既看不见,也站不稳,不一会儿就摔倒在地上。苍王看着自己的主人这副样子,心里着急却丝毫不能动,只能急切地高声叫着:“咕呜……咕呜……”
啸夜却似乎根本没有听见它的叫声,艰难地爬起来,继续前行。这一回,便是冷若冰山的冰海神女,也禁不住高声叫起来:“停下,不要再走了!”
因为她看见,只要啸夜再走十步左右,就要掉进深深的冰海里去了!而一旦掉进去,那就真的要被冰封住,再也出不来了。
这里的冰山中,其实不乏这种“冰标本”。
成年累月间,从别的海域里闯入此处的鱼,不知有多少条都被封在冰山里。有的惊讶地张着巨口,似乎不相信会遇到这种事;有的剧烈地扭曲着身体,好像要挣脱突如其来的冰冻;有的还定格在娴雅地摆着尾巴的瞬间,在遭遇冰封时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如果啸夜掉进冰海,会是怎样的呢?他会挣扎吗?会呼救吗?会平静如同接受自然的安眠吗?
冰海神女不知道,可她却急切又紧张地想知道。所以,她只提醒了一句,便噤声了。
可是岸上的苍王却焦躁起来。它先是“咕呜咕呜”一声叫得比一声急,然后便扭动起身子,跺起脚来,好像要挣脱身上那无形的束缚。它越动越厉害,挣扎中,片片黑色的羽毛掉了下来,飘飞在阳光照耀的冰海上空,就像一只只小小的不吉利的精灵。
忽然,它双翅奋力一张,“嘎……”地一声怪叫,腾空而起。一旦腾空,苍王便闪电般飞近了啸夜。
它去得真及时。再晚一步,啸夜便会踏入冰海之中了。苍王俯身衔起满身冰碴的啸夜,回头一甩,将他甩到自己背上。
“苍王,你能动了?怎么解开束缚的?”啸夜虽然在问它,却有些木然。
苍王当然不能回答他的问题。它带着啸夜飞到远离海面的地方,慢慢落了下来。它用最轻柔的方式将啸夜放到地上,头轻轻的蹭着他的胸膛,那样子就像一个孩子在乞求父亲的拥抱。
不知怎么,啸夜那空空如也的心里,忽然多了一点沉沉的东西,那东西就像一粒种子,微小,但充满新生命的温暖。
啸夜忍不住用手抚摸苍王的头。不知不觉间,他耳语般说道:“我知道我要做什么,我知道……”
苍王做了一件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没有主人的命令,它竟然将翅膀拥住身体,化作一道黑色的光,回到了啸夜的身体里。
一直注视着啸夜和苍王的冰海神女此时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因为她看见,啸夜的脚下,又出现了一道淡淡的影子!虽然颜色淡到几近透明,但那毕竟是影子。
“你怎么……又有了影子?”她的声音因惊讶而变得过于高亢起来。
此时啸夜也和刚才不太一样了,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种淡淡的骄傲:“你是不是不知道,苍王也是我心魂的一部分?”
神女紧紧咬住了嘴唇:“我是忘了,你还有这只鸟!不过也不要紧,就凭那点淡淡的影子,你又能做什么?”
啸夜没有回答她的话,却问道:“青影在什么地方,告诉我!”
神女冷笑一声,道:“你居然还想着找她?真是痴到不可救药了!好,我告诉你,她刚才还在我的冰海,现在大概已经到了凌霄天了!你现在怎么去?让巨枭驮着你吗?它若出来,你现在仅有的影子就没了!你只能徒步走过去,但是这片冰海,等你过去了,也已经被冻死了!”
啸夜再不说什么。他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前进!
刺骨的寒冷对他来说已经不算什么,即使衣衫残破,仅能蔽体,他也不在乎;眼前的黑暗他也不在意,他一步步向前探着路走,用心避开散落的坚冰,小心地在光滑的冰面上站稳脚步,虽然慢,但却稳扎稳打,终于来到海边。
“你不怕被冻成冰吗?”神女紧随其后,厉声问道。
啸夜一面蹲身试探海水的情况,一面说道:“怕啊,所以我要小心!”
水很冷,比外面的空气还冷。还没接触到海水,啸夜就已经感觉到海面上丝丝寒气。这寒气太重,以致于他的手指已经僵硬了。
他抽回手,默想片刻。
一片红色的光芒出现了,最先在他手上,然后顺着手臂蔓延到全身,最后是他的头。他整个被这片红光严严实实包了起来。
“你想用热力吗?这虽然有点用,可能让你支持多久?”神女轻蔑地说道。
“不用太久,只要能让我踏上冰面!”啸夜回应道。他转过脸,就像视力依旧存在一般斜睨着冰海神女,语气还是那般淡淡地傲然。
他下海了。海水开始只淹没了他的脚腕,很快便淹及他的腰部,然后是他的腋下。
现在,除了透过热力层渗透进来的寒意之外,啸夜还觉得呼吸困难起来。……他并不会水,可却走到海里去了!
他想要踏上的冰层比他想想的要远的多,他现在才知道要找到一处冰面,有多么的困难。他看不到,只能凭借耳朵听;可偏偏这冰海也是寂静得很,大小的冰山冰面都在水上静静地浮动,一点声音都没有。
他也不会游泳,所以当海水没到他肩膀的时候,他就不再往前走了,而是更加仔细地聆听,看到底有没有冰面飘来的声音。
可是,他没有听见冰面飘来的声音,却受到一股来自背后的推力!他一下没有站住,直接扑进了海里。当他的脸浸入海水中时,在耳畔传来的声音里,不光有海水溅起的“哗啦啦”声,还有冰海神女气急败坏的叫声:“啸夜,你还是去死吧!”
“……”
一股冷冽的海水钻入啸夜的鼻孔,他顿时被呛得张开嘴想要咳嗽。可嘴刚一张开,一股又一股的海水马上涌了进去。啸夜无法呼吸,只能靠体内那残存的气体,本能地挣扎。
此刻他唯一可以庆幸的,是他还有热力层来保持大部分的体温。如果连这个都没有了,他马上就会被冻僵,然后就像那些鱼一样,被冰海的水象吞噬异物一样吞进无情的冰里去。
啸夜在冷冽的海水里挣扎,忽然,他的腿碰到了一块坚硬的东西。那是冰山的底部!
他虽然身处困境,但头脑却没有混乱。他拼命用手抓住水面下冰山的棱角,手脚并用,向上爬去。
终于,他从哦你好水下露出头来。他先是呼吸了一大口寒冷都空气,然后继续努力,让整个身体都爬了上来。
真庆幸,这不像他想的那样,是一座巨大的冰山,这是一块浮冰
,平整的浮冰!
啸夜在浮冰上躺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经历过窒息之后,即使是严寒的空气,也比金子都宝贵。可他只休息了片刻,便站起身来,继续向前走去,寻找下一处冰面。
“你……到底为什么这么执着?”冰海神女在他身后大声喊着,问道。
啸夜没有回答,他顾不上回答。
他已经走完了脚下的那块浮冰,站在边缘,伸出双手去摸还有没有冰可以让他利用。
可是没有。
他又摸索到另外的方向去寻找,还是没有。
这块浮冰边缘的各个地方,他都探索过了,可是,哪里也没有可供他再攀援上的冰。
他忽然向天长啸:“难道真要阻我于此!”
那声音之悲凉,闻之令人心欲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