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朱停下脚步细细地听。
“唉,你知道吗,聋婆婆又收了个使唤丫头。你说她那院子,扫也扫不净,老是留人在那里干什么,这不是折磨人吗?”一个女孩子的声音说道。
又一个女孩子笑着说道:“就你这鬼东西知道的事多!别说这事是不是真的还不知道,就算是真的,和你有什么关系?横竖没让你去扫那个永远扫不净的鬼院子,少多句嘴吧!”
“去你的,快走快走!”开头说话的女孩说道。
流朱眉头一皱,觉得她们的话很蹊跷。她顺着话声望去,只见桥下的一小块空地上立着两个小使女,正在斗草说闲话。她厉声叫道:“站住!”
说话的两个使女吓了一跳,忙垂手立在那里,低了头施礼道:“见过灵妃娘娘。”
流朱走到她们面前,傲慢地问道:“你们刚才说什么?”
两个使女忐忐忑忑,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又深知灵妃娘娘性子不好,搞不好就会丢掉自己的性命,于是都支支唔唔,什么都不肯说。
灵妃心里愈加怀疑她们说的事情别有蹊跷,冷笑一声,竖起双眉,道:“你们是不敢说还是不愿说,本宫是没兴趣知道的。我只想提醒你们一句,在枭王宫里,随便说闲话可是不好的事情。说起来,本宫懒得管这事,不过,如果我把你们交给无极,你俩想想,还有你俩的好日子过吗?所以,刚才说的话最好告诉我,这样才是对自己有利的做法呢。”说完,她目光不住地在两人身上扫来扫去,等着她们反应。
果然,这话一说,两个小使女就架不住了。她们扑通跪在地上,叩头道:“奴婢,奴婢方才在说聋婆婆那里的事情。”她们把刚才说的话又说了一遍给流朱听,末了指天指地地赌誓道:“这就是奴婢们说的话了,再没别的。若有半点隐瞒,由娘娘任意处罚!”
流朱见她们给吓得恓恓惶惶的,便放缓了口气道:“原来是这事,有什么不敢说的,也值得瞒着。只是,那聋婆婆几时得了这么个粗使丫头呢?”
一个穿绿衣的使女低头回道:“奴婢也不知道,想来有几日了。”
“那,你又是听谁说的?”流朱随意问道。
“这……奴婢没听谁说,是从风梨院门口经过时,听见里面有扫地的声音,还有女孩子叹息的声音,这才猜测的。”
流朱笑了笑:“哦,这就是了。我说聋婆婆那个奇怪的老人,也不会让谁知道她的事情。好了,今天的事,就算完了,你们两个谁也不要提起,否则有人要不高兴了。……明白了吗?”
见这个素来以严厉着称的灵妃,今天居然放了自己,两个使女千恩万谢,忙低头告退跑远了。
流朱站在桥上出了一会儿神。她觉得如果自己没有判断错的话,聋婆婆那里的使唤丫头,就是啸夜要隐瞒的人,也是流碧让她查的人。现在,她知道自己应该去风梨院查了,可是新的难题又来了,那里很难进去,几乎难于登天。她轻叹一声,觉得棘手,微微摇头自语道:“碧儿,你怎么给我出了这么个难题!”
可题虽难,她还是决定要去探个究竟。她眉头一皱,想出了一条计策。
风梨院里依旧安安静静,除了聋婆婆和青影外,没有一个人进来。每日里,青影要做的,就只是扫院子。
院子里落叶一层层一堆堆,青影就扫了一层层一堆堆。她每日扫,扫到一片落叶都没有了,扫到地上干净得连一丝尘土都看不见。可是到了第二天,落叶却依旧。
所以,每天早上,青影都会在心底深深地叹上一口气。光是扫叶子,她并不觉得累,可是每天扫每天有,她真觉得受不了。哪里有自己的努力天天被抹杀的呢?青影觉得自己无聊极了也失败极了,甚至都有种活不下去的感觉了。
有一天,青影扫累了,便坐在石凳上休息,看风卷着叶子在地上翻滚。她忽然堕下泪来。她觉得自己就像这叶子,任由风吹,却没有人同情。
如果武威知道会怎样?……她想起了自己的未婚夫,……他会来救自己吗?可即使他会来,他又怎么知道自己是被关在这里?……
青影正出神,聋婆婆走了过来。“你怎么不扫地?”她用拐杖轻轻敲着地面,愠怒地问。
青影一惊,回过神来。和聋婆婆呆了一些时日,她对这个奇怪的老人又怕又敬。“我……我有点累了,坐下歇会儿。”她站起来说道。
“原来是累了。”聋婆婆点点头,在她对面坐下来。“你坐下吧,和我在一起没那么多礼数。”她看着青影坐下,又问道:“你来了几天了?”
青影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怔了一下,自语道:“来了几天了呢?……大概半个月?”
聋婆婆轻轻地用拐杖敲着地,眼睛似乎望着很远的地方,道:“只有三天而已!……你怎么连这个都不关心?难道真要在这儿呆一辈子?”
“我……”青影哑然,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只有三天,可她怎么觉得时间那么久呢?“聋婆婆,我不是不关心,就是……每天白天都扫啊扫的,到了晚上又帮您拣珠子。天天都做一样的事儿,我都木讷了。”
“唉!”聋婆婆重重叹了一口气,“他就想你这样!慢慢忘掉原来的一切,好好留在这里,留在他身边!”
“他?……你是说啸夜吗?”青影捡起一片地上的叶子,轻轻地问。
“是啊,不是他还有谁会把你留下?”
“唉……”青影轻轻叹气,把叶子捏碎,让它在掌中沙沙地响。“我只是不记得日子罢了,怎么会把原来的事情全忘掉?天界是我从小生长的地方,那儿的人和事儿我忘不了啊!”
聋婆婆在低低的风帽下凝视着她,忽然咳了两声:“咳咳,那你就接着扫吧!”
“什,什么?”青影没明白她说的什么意思,吃惊地问道,“哦,对了,这里一株梨树也没有,怎么天天都有叶子呢,还有,为什么叫‘风梨院’呢?”
她终于将心底的疑问问了出来,又是觉得轻松,又担心聋婆婆不告诉她。
出乎她意料都是,本来打算要起身离开的聋婆婆,又坐了下来,问她道:“世间本来没有什么叫做‘烦恼’的东西,怎么人人心里都充满了烦恼?”
“这……这和叶子没什么关系吧?”青影觉得她似乎有所指,却又不确定她指的是什么,于是不得要领地问道。
“难道不像吗?”聋婆婆反问道,“叶子长在树上,烦恼生在遭遇上。”
青影没说话,眨眨眼望着她。见青影依旧不解,聋婆婆继续说道:“可是要是一个人一直顺顺当当,没什么困境磨难,他就不会烦恼了吗?”
青影想了想,摇摇头。
“那烦恼生在哪儿呢?”聋婆婆稍稍抬头,若有所思地望着青影。
“生在……心里?只要有心就有烦恼?”青影试着答道。
“对呀!那心好比土地。既然只要有心就有烦恼,那为什么不能只要有土地就有叶子呢?”聋婆婆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青影一眼。青影只觉得她的目光深邃,似乎在哪里见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