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比我们早一日进入妖魔沟,深知这沟中的猴子十分狡诈,因此步步提防,四人排成战斗队型,持枪监视两边的山峦,稳扎稳打,顺溪缓缓而下,这一天只走了几里,夜间就宿在山坡上的一个石洞中。见这一天平安无事,第二天就稍稍放松了些警惕,略微加快了脚程。这妖魔沟两侧山岭极高极险,沟中每天的日照只有三多小时。太阳在西边的山岭一隐,谷中光照一暗,袁好古便害怕起来,张罗着速速扎营,免得黑夜行进,遇见些不干不净的东西。龙跃头等人都嫌他多事,汤普森久干寻宝行业,遇见过不少科学无法解释的事件,便道大家为发财而来,多一事不如不一事,反正不差这一天两天。袁好古通晓中国的山川地利、风土乡俗,大家便听了他的,当天就在溪边露宿。没想到,这一夜还真遇见了不干不净的东西。
他们四人在溪边睡到一点多钟,突然都被一阵潮湿惊醒了,原来天降大雨,山洪暴发,帐篷中已经渗进了一寸来深的水。四人知道发了山洪,也顾不上收帐篷,拾起东西就往外跑。他们刚一钻出帐篷,两顶帐篷就被水流冲走了。四人趟着已涨至齐腰深的水,正要上岸躲避,突然听见洪水上游传来人喊马嘶、鬼哭狼嚎之声,定睛一看,上游冉冉地飘来一片星星点点的绿色磷火。在这鬼火之中,有数十个骷髅人骑着骷髅马,举着腐锈的刀枪,随着水面上的烟雾,向他们冲杀而来。
四人大骇已极,另外三人一齐举起武器,向鬼火中的鬼人鬼马射击。袁好古最为怕死,根本没有跟这支鬼军刚正面的胆子,立即深吸一口气伏进水里。随即右边肩膀上一阵巨痛,似乎真的被马蹄踏了一脚。他一吃痛,脚下站立不稳,栽进水中,连喝了几口洪水,晕厥过去。等他醒来时,发现自己的背囊被挂在溪边伸出的一个树杈上,他侥幸不死,连忙爬上岸边,见四下静悄悄的,他大喊了几声另外三人的名字,却无人应答,唯有两岸山中不时闪过星星点点的鬼火。这时向总和皮修平也被枪声吸引,不明就里,便打着手电,沿着山洪向下搜寻。皮修平远远瞧见有两盏亮光向自己袭来,还以为是什么妖物的眼睛,不及多想,瞄准亮光就打。他开了这一枪就后悔了,生怕打中了自己的同伴。向总肩膀中了一枪,但两人见机急快,立即关闭手电,伏低了身子。这倒令袁好古更害怕了——如果那两盏亮光是同伴,听他胡乱放枪,断没有不与他出声联络的道理。他以为那妖物定是钻向了别处,要从别的方向攻击他。他的神经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便又开始四处放枪壮胆。要不是我及时缴了他的械,他非得把5个弹匣都打光了不可。
“你也看见那队鬼兵了?我还以为只有我滴了女尸血泪,所以看见了这些妖魔邪祟。看来,传说中那一排被团灭的国军,就是被这些东西弄死的。嘿嘿,伏兵岭上的伏兵,原来就是这么一回事吗?”我自言自语道。
“女尸血泪?这是茅山邪术,只有摸金校尉和走地龙的行当里才知道这法子,你怎么……”袁好古紧张地向我上下打量,似乎对我的身份产生了怀疑。
“我怎么了,该问的问,不该问的不问,把你的屁眼儿夹紧些,小心自讨苦吃!”
“是是是,我不问,不问……”袁好古连连讨饶。
“你说这伏兵岭里有王陵大墓,依你看,这里面埋的是哪个皇上?”
一说到专业话题,袁好古又放松了一些:“嗨!‘陕西的皇土埋皇上’,周秦汉唐都在这里建都,还有不少农民军,刚称帝没两年就灭了,这谁知道啊!不过……从老板娘卖给我的那块兽面青玉钺来看,最有可能的,是夏代的帝王之陵。”
“夏代?那可早得很了呀,你有几分把握?”
“只看山川形胜,那就只有四分把握。你们想必都知道,我们人类起源于非洲,在智人刚刚开始迁徙扩散的蒙昧时期,咱们的老祖都对起得老高的东西有崇拜,帝王们都要把陵墓修得高高的,因为这样离天近。比如古埃及文明和玛雅文明就爱修金字塔,你再看看关中的周陵、阳陵、茂陵,都修得跟半截子金字塔似的。你猜这是为啥?”
“为啥呀?”
“笨哪!”袁好古卖弄学问,这时又得意起来:“因为这些地方都是一马平川,没有山呀!所以他们就自己堆了一座山出来。你再看武则天的乾陵,那就是以山为陵。这说明了什么?”
我若有所悟:“说明在史前蒙昧时代,那些奴役人民的帝王,都是以山为陵的。”
袁好古说到得意之处,一拍大腿:“对呀,你这娃娃倒是孺子可教。在古代,全世界的帝王死了都想升天,没一个例外的。这必然是来自同一个老祖传下来的迷信思想。中国有文字的历史是从商朝开始的,商朝以前的事儿,谁也说不准,历史学家们也净是瞎蒙。我也没见过夏朝的王陵长啥样。但是见了这兽面青玉钺,我倒多了三成把握。80年代末上研究生那时,我曾经在偃师参加过二里头遗迹的发掘,在那里见到过一块同款的兽面青玉钺。此物在此山中出现,说明此处必有夏代王陵……然而刚才你说我买的那块可能是假的,我现在倒又有两分吃不准了。”
我们说了好一阵子话,不知不觉间,洪水水位已经下降了不少,我们说话也不用扯着嗓子喊了。我正要再问,山洪下游不远的山势拐角处,突然闪出了一束手电灯光,离我们竟然只有大约二十几米的距离了。那人耳朵甚灵,在洪水中听见了这边微弱的说话声音,十分机警,立即关闭了手电,喊道:“教授,是你吗?刚才是你在打枪?”
袁好古一欠身子要喊,我立即将手一翻,拔出手枪,身子半躺在一块大石上,遥指着袁好古的下巴,另一只手护住向金铃,将她按倒在地上。我见袁好古面露尴尬之色,不知怎样回答,便冲下努了努嘴。
袁好古只好壮着胆子喊道:“是我呀,龙跃头,老汤和二杆子跟你在一块儿吗?”
龙跃头从灌木后头站起身来,拍拍前襟上的泥沙,往前走了两步。“妈了个逼的,二杆子死了,死得透透的。我爬上来的时候,看见老汤顺水往下飘走了,人应该让洪水冲到下游去了,这会儿死没死,我就不知道了。我把二杆子的尸体又推到洪水去了,让他在下游咱们会合,他的背囊里有老些吃的喝了,咱们还用得着。这破沟真他妈邪门儿!”他又走近了几步,突然若有所思地停下了,说道:“****,教授,老汤让洪水冲没影儿了,二杆子挂逼了,我在这儿呢,那你刚才葛内疙瘩是跟谁唠嗑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