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见皮修平“嗷——”地一声,跳起半米多高,扑在地上来回打滚,想要甩掉附在他背上的东西,不由得哈哈大笑。还没笑出两声,我的耳畔响起两声极轻的呜呜咽咽的哭声,我背上立即起了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转头一看,正对上李秀萍那张惨白的、滴着两行血泪的脸。她轻飘飘地向我扑来,我立时感觉浑身一阵冰冷,浑身动弹不得,喉头“咯咯”发出两声连自己也听不懂的声音,两眼一翻,便栽倒了下去。
我做了一个杂乱的梦,梦见丁石锁的老娘果真如她吓唬我们时所言,吊死在了我们县局的门口。过了一会儿,我又梦见自己变成了那个保护顺德帝姬出城乞援的将军。那帝姬的声音如同天籁,却又透出无比的坚定:“将军,你抬头看我。”我单膝跪在帝姬身下,不敢看她的脸,盯着她华服下露出的一点纤足:“末将不敢!”
那帝姬道:“将军执掌上万雄兵,百战百胜,未尝败绩,斩将夺旗,未曾畏惧,为何竟不敢看一女子?你若不见我面,到时如何杀我?”
我愕然抬头,看着她的绝世姿容,她的眼中闪出点点星光,如同包含宇宙,又似能直视人心。我被她盯得汗流浃背,低头颤声道:“末将是忠臣良将,誓死也要保护公主周全,徜若卖主求荣,誓必千秋万载,堕入畜道,永不为人!”
帝姬平静地说道:“我知你绝不背主。但若金兵势大,你我突围不成,我命令你,务必将一剑我杀了,再挥剑毁我容貌身体,绝不能令我落入鞑虏之手!你若不从,这就自便。你若从命,这就出征,替我杀敌报国吧!”
随即向我身后的五百斩马刀手道:“汴京被围一年,马匹都被烹食,已找不出马匹给你们骑乘了。你们以步攻骑,势难活命。有愿逃命者,我不加罪,悉听自去;有愿随我和将军杀贼报国者,刚才我给将军的命令,也是给你们的!他若殉国,你们立即执行此令!”五百斩马刀手齐齐跪下,泣涕吼道:“愿随公主杀敌报国!”
城西吊桥吱呀呀地放了下去,西城门一开,五百斩马刀手乘着夜色,护送两匹瘦驴拉着的公主车驾,悄悄摸出城去,杀向连营。此时天交二鼓,敌军正在埋锅造饭,计议攻城。一行人提刀奔得甚速,还未接近敌营,敌人在瞭望楼上已经望见了这支小部队,只听连营中一声号角声响,随着一阵慌乱的胡语,敌人一边放箭,一边迅速集结起一队骑兵,出营截杀而来。我持刀奔在车驾之前,只听帝姬正在车驾中低低吟唱。我的身后突然起了一阵大风沙,向我们身后向西吹去,吹得敌军人马纷纷难以睁眼。五百斩马刀手高擎利刃,慷慨激昂,眼中流泪,齐声虎吼:“杀敌!报国!杀敌!报国!”在漫天风沙中,五百步兵与千余敌骑仿佛两道怒潮,碰撞在了一起。
过了一会儿,我又梦见敌人变成了李秀萍,我手中的长刀也变成了一只54式手枪。她眼中流血,发出悉悉索索的怪笑,向我扑来。我向她连开数枪,她浑身流血,却将我一把扑倒在地,压在我身上,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她紧闭的眼睛突然睁得老大,嘴角也咧到了耳根,将头抬起,露出一个极为可怕的笑容。口中的长舌伸出一尺来长,在我脸上****,口中一股腥臭的味道,令人作呕。她的身躯极重,压得我直翻白眼,无法呼吸,几欲憋死。
我浑身一抖,猛地醒了过来。才睁开眼,我又差点昏死过去——我正躺在一顶小小的帐篷之中,帐篷中亮着一盏小小的夜灯,将帐篷中的情况照得分明——我的身上爬着一条碗口粗细的巨蟒,难怪压得我喘不过气来。那巨蟒将头抬起,嘴咧得老大,两只大眼死死地盯着我的脸,鲜红的信子不时触到我的脸上。我猛吃了一惊,身子下意识地向旁边一滚,知道这种大蛇行动如电,要想逃跑,反而会被他缠住,不如死中求生,搏上一搏,深吸了一口气,纵身就去合抱它的七寸。
没想到这条巨蟒钻进帐篷来已经有些时候了。蟒蛇吞食猎物的习惯,必然是先要将猎物缠绕起来,勒至窒息,这才下口吞食。之前它见我直挺挺地躺着,一时无法施展缠绕功夫,这巨蟒便也犯了难,便趴在我身上研究起来。没想到我一醒来便纵身跳起,这正遂了它的心愿。那巨蟒如闪电般避开我的双手,随即“唰”的一声,将我全身缠绕得结结实实。
那巨蟒的肌肉极是有力,越缠越紧。我的两只手虽然还能活动,但它一缠之下,两只手臂立即充血肿胀,完全动弹不得。才一秒钟工夫,我就已经窒息了,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想呼救,却完全叫不出声音来。那巨蟒的蟒头绕到我的脸前,张开血盆大口,就向我的脑袋吞来。
我的思想完全呆滞住了,仿佛死了一般,已经彻底丧失了任何心理活动。据说这是人类在进化过程中保持的一种本能。在被掠食性动物吞食头部的瞬间,人类以及其他一些动物在巨大的惊恐之下,会迅速启动死亡程序,给大脑“断电”,以此减轻被吞食的过程带来的极度痛苦。
就在这必死无疑的瞬间,我分明看见,有一支利箭“咻”地破帐而入,从右至左,将那条巨蟒穿脑而过。
那条巨蟒瞬间放开了我,痛得将几丈长的身子在帐篷中不停地扭动翻滚。那小小的户外帐篷哪经得起这样的折腾,立时塌了下来,将我和那条冰凉的蟒蛇都掩在底下。
我七手八脚地掀开帆布,十分狼狈地爬了出来,不禁倒吸一口凉气——那帐篷周围爬满了大大小小的蟒蛇,少说也有二三十条之多!它们都发出悉悉索索之音。见我出来,都是一愣。我硬着头皮,加了个助跑,涌身一跃,从几条蟒蛇的头顶跳了过去,也不辨方向,撒丫子就往没蛇的地方跑。突然面前又有一条大蟒蛇蜿蜒游来,直立上身,挡住了去路。我手无寸铁,正在惶急,又是“咻”地飞来一箭,将那蟒蛇穿脑射倒。只见十几步外的一棵大树上跃下一个人影,月光下,只见他左手执弓,右手拎着一柄雪亮的钢刀。
我失声叫道:“武……武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