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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大定天下(5)

银山糖厂施工时,李觉副市长任现场总指挥,带了黄思振和谢二爷、肖尊尧三个人,组织了机械师、机修师、机械安装队二十多人参加。哪晓得一试产就出事,蒸发缶失效冷凝水流不下,流程受阻。黄思振、肖尊尧和机械师机修师现场研究分析,是机器设计位差不够,咋个办呢?谢二爷哈哈笑着说,老子就用土办法对付洋机器。临时搞了一个间歇排放箱,断续收集再排放,把流程拉通再说。大伙照他说的一整,还果然管用。笑着夸这老头肚皮头鬼点子多呢。李觉笑道,这叫洋机器遇到土神仙,没有闯不过的关!整了两天,出了砂糖。就这样一仗一仗地打,一步一步地走,生产渐入正轨。李觉是当时全县少有的高级知识分子领导干部,头脑睿智,目光深远,动作麻利。他紧紧抓住新中国成立伊始,百废待兴,上下同心,投入经济建设的大好机遇。巧妙地把国家投资和民间资本融合在一块,最早搞公私合营,将内江糖业逐步焕然一新,走向机制规模化。不几年,在内江这块土地上,彻底淘汰了土糖坊和土漏棚。

三元糖厂土法升墩扑罐撤销,二爷被李觉挽留在厂里当了顾问。他人老心不老,手脚找痒,嘱咐美姑在谢家湾搞了个蜜饯作坊。美姑学了六指老娘真传本事,心灵手巧,带着女儿媳妇孙儿孙女,一家人搞起了药效蜜饯。用饴糖渍制的梨脯和天冬蜜饯,有清热润肺的功效。寿星桔蜜饯能够安神养心,生姜蜜饯祛湿散寒,桔饼蒸川贝止咳化痰,是治疗气管炎、肺气肿之上品。无花果蜜饯具有治癌防癌的药用功效。蜜饯入口化渣,香甜可口,又有营养保健的功效。内江蜜饯一时名噪四方,不仅销售二十多个省市,还远销港澳地区,以及日本、苏联、罗马尼亚、捷克斯洛伐克等国家,成为男女老少喜爱的食品礼品。

郭三甫的汉安银行关闭了,一家人生活无计,正在发愁。谢二爷见把兄弟恼火,出主意叫他做行商,去做蜜饯等土特产生意。郭三甫是个一踩九头翘的精明人,手面大,立马在河坝街开了个土产商铺,叫老婆郑月华带女儿主家。邓秀到各县收货,邓玉和方芳守店铺,自个带了邓开武在外头跑,以做内江的蜜饯糖货,柑橘、麻、大头菜为主业,同资中县的冬尖,威远县新店的七星海椒,隆昌县的藤椅、麻将、色釉美陶工艺品等农家作坊联系,用少量定金批量进货,转手贩卖到川内各地和山东、宁夏、新疆、陕西等地,生意做得风生水起,财神爷名声又回来了,当年被选为内江工商联理事。他跑遍大江南北,把内江蜜饯和土特产送到各商埠货柜货架,内江更以甜城闻达天下。别人说甜城得名是因盛产甘蔗白糖,他马上说不对不对。若论产甘蔗白糖,广东广西台湾比内江更早更盛,甜城是因产蜜饯而名扬天下才对。特别是现在我谢二哥精心酿制的蜜饯,入口化渣,营养精华,保身健体,决不虚夸。大家哈哈大笑,说他的话有道理。

此时,老七谢守义因重庆美孚银行已被封闭,全家人回到内江。老小七八口人,要找生活。幸得守义脑壳灵光,他在县城内外四周转了几圈,见政府正在改造旧城旧街旧房,办工厂兴建设,需要大量的砖瓦,便买下一座名唤尖山子的山,紧邻着老子当顾问的三元糖厂,建了个烧制砖瓦的厂子,开个侧门,方便谢二爷上下班进出,守智和守恭也来这里帮七哥。谢二爷叫美姑把蜜饯作坊也搬到这里,一家人住在这山清水秀的草野河湾里,自然很安逸了。天晴日朗,他和美姑常带着小八儿等一伙孙儿孙女,小木桌子摆在临河的山崖草坪上,品着盖碗茶,悠悠然地俯瞰明镜般的沱江河面上,泊满运载甘蔗来糖厂等候吊运的舵舵船、中原坝船,桅杆高耸,密密麻麻,人声鼎沸,热闹非凡。他感慨万端,郑重地对孙儿们说,今后老子百年归西,就埋在这山上,看到内江糖业世世代代这样昌盛闹热,老子就舒坦了。说完大喝一声,你们听到没有?吓得孙儿孙女们“咚”地跪倒他面前,齐声答道:“听到了!”谢二爷哈哈大笑,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春花映暖,李亭来看大哥,顺道参观三元糖厂。看到厂里已配置了煮糖罐、助晶机、冷凝器、真空泵、糖浆糖蜜贮箱等大型设备,生产工艺很先进了。

弟兄俩在厂里转完,穿过侧门到砖瓦厂,来看谢二爷和妹妹李声英一家。

守智穿着帆布围腰,套着帆布坎肩,戴着帆布手套,正在窑里出砖,听守义说李觉来了,连忙脱了手套从窑坡上跑来迎接。见李觉穿一身藏青色呢中山装,旁边还有挟皮包的秘书,顿时手脚无措。李觉却快步上前,紧紧握住他双手,爽朗地笑道:“听说你不参加内战,不愿意中国人打中国人,真是好兄弟!怎么,无线电专家跑来搬砖来啦,修电讯大楼哇?”

“哈哈哈哈……”两人开怀大笑,倍感亲切。

守智连忙在临河崖边草坪上摆好木桌子,泡来热茶,捧来花生,笑嘻嘻地说道:“山野乡间,别无他物,请首长剥花生米。”

李觉拉他坐下,笑道:“你也学会用新名词了,啥子首长,你我两个,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患难弟兄哈,别这样客气!”

谢二爷和美姑招呼守义、李声英和守智都坐下,在木桌子前喝花茶剥花生摆龙门阵。李觉饮了一口茶,抬头问守智:“国家建设正急需人才,你怎么跑到这山旮旯来干瓦匠?我们共产党人向来实事求是。你抗战有功,内战无罪,我介绍你到邮政局上班,怎样?”

守智大喜过望,慌忙站起来说道:“要得要得,谢谢首长!”

李觉笑道:“你看你看,又来了。”

逗得大家都笑了。李觉握着二爷的手,要他多保重身体。又嘱咐妹妹李声英和妹夫守义,李亭忙他的酒精厂,你们要多回去看望老爷子。谢二爷说:

“知柏兄身体很扎实呢,过年我们唱川戏围管,他还和我争着吼高腔呢。”李亭说他人老了,还同年轻时脾气一样。

李觉站立在依山傍水、风景如画的草坪上,满脸喜气地对二爷说:“二爷,我晓得你老人家一辈子除了爱川戏,最爱最痴迷的是内江大糖坊。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经过三年经济恢复期,内江糖业大发展。大前年全市产糖一万多吨,今年已产糖五点五万吨,栽甘蔗三十五万亩,增加了十万五千亩。成了全国最大的糖业基地。国内同行都开玩笑说,我们是全中国最大的大糖坊。你主导蜜制的桔饼、樱桃、冬条、无花果低糖营养蜜饯,我也打算请你当顾问,建厂大批生产,定能风行天下,客户排队抢购,成为国内外珍馐佳品!”

被拍马屁当然令人舒坦,谢二爷欢喜眯了,霍地站起身来,双手举起杯中茶,从肺腑中发出一串哈哈笑声:“太平盛世有望啦,二位贤侄,老夫以茶代酒,敬你两弟兄一杯!”

李觉、李亭连忙站起同他举杯,守义两口子和守智也双手捧杯站起来。二爷饮一口香茶,清清嗓子,唱起了川戏《芙蓉花仙》中的高腔:

情切切呀意飞扬,

一片痴心啦写诗章。

……

苍劲沙哑的腔调,竟异样地韵味深长,在山湾湾悠悠徜徉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