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智眼看生龙活虎的将士们如刀割韭菜一般倒下去，心如刀绞。对五十六军军长方强的蛮攻蛮打，心中气愤。他发电将情况报告了曾广国。总参谋长闻报大怒，电令霍揆彰司令就地撤去方强军长职务，由副军长阙汉骞接任指挥战斗。
阙军长接过指挥权，立即改变战术。命令步兵暂时按兵不动，炮兵集中炮火，向守敌猛烈轰击。又令守智联系美军联络部，派出五十多架轰炸机，轮番对敌军阵地进行狂轰猛炸。炮火间隙，守雄带领敢死队向敌军阵地匍匐运动。趁敌人被炸得晕头转向瞬间，猛地跃入敌阵展开火拼。大军吹起冲锋号，排山倒海地冲上去，将日兵全数杀死在明碉暗堡里。
战旗高扬，硝烟缭绕。
守雄、守智、吴凯文和邓开武率刘吉山众将士，浑身血与火，如钢浇铁铸般站在来凤山顶，怒目俯瞰着山下的腾冲城。
3
腾冲城矗立在怒江西边一个狭长的坝上，东南西面火山环绕，北临大盈江。滇缅公路北线紧贴城墙向西延伸，到达密支那接通中印公路。控制了腾冲城，就控制住了这两条运输大动脉，控制住了滇西全局，战略位置十分重要。
日军在城内外，修筑了永久性工事和明暗地堡。守城的日军头目是一四八联队长藏重康美，一个死硬顽固军人。
攻城前，霍长官召开了军事会议，制定攻城方略。王树荣主动请缨，要求率特务营一个连，乔装成日军入城，侦察敌军的防御部署和明暗地堡位置，得到霍长官批准。守智要求同行，被拒绝了。
霍揆彰对守智道：“谢参谋，你只需日夜给我守住电台，保持畅通。他们发回来的情报，一字不漏地译出报告我，功莫大焉！”
守智只好遵命。当晚深夜，他送王树荣、李生芬十人下山。临别时，王树荣紧握着守智双手豪爽笑道：“风萧萧兮怒水寒，这一去兮恐难还。老弟，我有不测，要给我办两件事。”
守智笑道：“王兄智谋过人，此行于你，小菜一碟。有什么事，吩咐就是。”
王树荣笑容满面，慨然说道：“如有不测，你一要将我收殓入土。二要你常带子孙来看我，给我一杯酒喝！”
大家都笑了。李生芬慌忙插嘴道：“师傅，我也一样哈！”
守智敛容不悦，教训他道：“恶战在即，要说吉利话。我备好庆功酒，等你们凯旋！”
攻打腾冲城战役打响，守智不断收到王树荣和李生芬发来密电。军总司部据情报，令胡克先炮兵，配合美军轰炸机，准确无误地炮击轰炸了敌人的司令部、弹药库、工事营地、明暗地堡，城内敌人乱成一窝蜂。可外面攻城却受到了严重阻碍。炮兵司令胡克先受命炮轰城墙，打开缺口。他先命令一千门炮一齐发射炮弹轰击，没有效果；又命令两千门炮同时发射炮弹，还是没有成效；他火了，咬牙切齿命令三千门炮一齐发射炮弹。炮火飞射，轰隆震天，心想，看你石头硬，还是老子钢铁炮头硬。哪晓得，硝烟散开，他举起望远镜仔细一看，城墙却依然秋毫无损。更令人惊讶的是，炮弹射过去，城墙岿然挺立，竟然将炮弹反弹回十几公尺，差点伤了自家队伍，把炮兵们都吓了一大跳。范二娃摸着头怪叫：“老子怕撞鬼了！”
作战会上，炮兵司令胡克先发牢骚道：“老子打了一辈子的炮，没遇到过这样硬火的城墙！”
守雄搔着脑瓜子摇头道：“六千发炮弹打不穿一处城墙，还要反弹起好远，我看云南十八怪，要变成十九怪了！”
守智沉思良久，说道：“诸位，这事不怪胡司令炮弹不硬火，是腾冲城的城墙确实有讲究。”
大家以诧异的眼光看住守智，这城墙有何讲究？
守智喝了口白开水，朗声说道：“我在长官司令部借资料看过，这座腾冲城，是五百年前，由一万五千多名南征将士，耗时三年修建的，城墙全都用火山条石砌成。围城长三千五百公尺，城墙厚六公尺，城墙高八公尺，东南西北面各有一道城门，高十三公尺。筑城墙用的火山条石，坚固、光滑、有弹性。炮弹射过去，射不穿，还会打滑，发生反弹。我想，应该是火山条石的缘故。”
“哦……原来如此。”众人恍然大悟。
找到了出毛病的症结，胡克先和范鳞等炮弹专家，熬了几个通宵，又找了几十块火山条石做试验，终于搞出了个土办法。他们在炮弹上装了钢筋，果然，一射就灵。几千门炮一阵猛轰，腾冲城墙就被炸开了缺口。
守雄和刘吉山，早已打红了眼。二人各持一挺机枪，率兵首先跃入城墙缺口。
“哒哒哒”、“哒哒哒”一阵猛射，将迎面扑来的日军，掀翻一大片，杀开一条血路。国军将士们高举战旗，英勇无畏地冲进城，与敌军展开了激烈的巷战。日军山穷水尽无退路，拼死抵抗。无路可逃时，跳到地下水道里，以其做战壕，负隅顽抗。
守智在王树荣和李生芬发回的密电中，已知道敌人有以地下水道做战壕的最后部署，告知部队准备了相应手段。敌人一跳下水道，我军战士立即打开火焰喷射器，向地下水道猛烈喷射。烧得日军在里面哇啦哇啦鬼哭狼嚎，死的死，伤的伤，有的实在受不住，爬上来乞求投降。
战斗结束了。共生俘日方高级军官三人、兵五十二人，毙日军官五十余人、兵三千余人。缴获大小炮十五门、轻重机枪五十余挺、步骑枪支八千余支、汽车十余辆。
国军为这次战役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将士壮烈殉国八千余人，伤万人。他们用自己的鲜血和生命，表现了中华民族抵御外侮的崇高气节和大无畏精神。
4
在一片胜利的欢呼声中，守智带着特务营的官兵，焦急地在全城寻找王树荣和李生芬一行人的下落。在攻破腾冲城的前一周，他们的电台突然沉寂了。一天数十次呼叫，也再没有了回声。守智心中涌起一种不祥的感觉。
第三天早晨，特务营一连长急匆匆跑来，敲开门，沮丧地对守智报告道：
“长官，找到了。”
守智一看他哭丧着脸，浑身顿时凉了大半截。他没有多问，开车叫他同行，车到一幢被毁坏的灰色楼门前停下。这里原是腾冲最大的建筑，县城要举行什么大典，都在这里。打开冷冰冰的铁门，走过一条阴暗的甬道，眼前一亮，是一个宽敞的广场。场上的情景，令守智为之一震。
特务营一千多官兵，整整齐齐地肃立在两旁。广场当中，整整齐齐安放了十具遗体。遗体旁边，有五个人被五花大绑地捆住，低头跪在地上。
守智冰冷着脸，大步走进广场。大约是听见了他马靴“橐橐橐”的脚步声，跪在地上的五个人，不约而同地抬起了头。一瞬间，守智认出了，其中一个是大理滇军中那个汉奸连长阮南章。
一个特务营连长上前报告：“谢长官，这五个汉奸向小鬼子告密，出卖了王树荣中校和李生芬少尉。王中校带小分队外出侦察时，十个人被捕了。日寇用尽了酷刑，他们一字未吐，全部壮烈殉国了！我遵王树荣长官临行时之命，三个小时他们未回来，将密码烧了，电台砸了，全体蛰伏待命。”
守智知道，这五个汉奸中，只有那个连长阮南章见过王树荣和李生芬。他冲过去一脚将这家伙踢翻，怒声喝道：“弟兄们，把这个杂种往死里给老子打！”
特务营官兵们早已憋了满腔怒火。听守智一声令下，“轰然”一声蜂拥围上，猛打乱踢，揍得五个汉奸哭爹喊娘，惨叫之声不迭。待守智喝令归队，人群哗然散开。地面上横摆着的，已是五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守智走到王树荣和李生芬遗体前，单腿跪下，仰天放声痛哭。
特务营上千名官兵全体跪下，痛哭失声。
守智和官兵们一起动手，将王树荣和李生芬等烈士遗体收殓好，由士兵们抬着走在前面。特务营全体官兵整整齐齐跟着，高唱黄埔军歌，浩浩荡荡游城一周，把烈士们隆重安葬在腾冲城郊西南面的来凤山麓、叠水河畔。唤来石匠，刻碑立在烈士们墓前。
守智肃立在烈士墓前，庄严发誓道：“一路走好，弟兄们。你们是浩然民族之魂！我们和子子孙孙，年复一年到清明，定当把酒祭你们。中国人世世代代，将永远记住你们功盖千秋的爱国精神！我们中华远征军，十万子弟十万兵，誓将倭寇驱出国门！”
他举起手枪，朝天扣动扳机。
“砰砰砰砰……”
特务营全体官兵举枪朝天发射。
激烈的枪声，惊天动地。从山麓飘向蓝天、白云，飘向青山、绿水，回荡在渺渺茫茫的祖国南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