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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二凶伏法(2)

李觉和守雄带了县监狱的三个狱吏上来。狱吏证实:当天晚上是他们三人值夜班。罗家财深夜突然跑来查监。在丁桂男人那间单人牢房待了一顿饭工夫,然后走了。三个人觉得不对劲,一起进去查看,见那男人满面青紫,已经气绝身亡。鼻子嘴巴还有石灰,是用石灰包憋死的。三个人慌忙四处寻找,在牢房外铁窗下面草丛中,找到了那石灰包。三人不敢声张。暗中商定,人命关天,此案不查则罢,一查三个人都脱不了手,都要出来做证。第二天,三人向罗家财报案。罗家财令呈文上报,暴病而亡,叫人将尸体抬出去埋到西郊乱葬岗。三个人不放心,一起同去乱葬岗,目睹人将尸体埋了,三人在埋尸处做了记号才离开。罗家财不认账,现在可以叫仵作验尸。说完,三人将保存的石灰包呈上。

罗家财当天故意将丁桂男人调到偏僻单间牢房,夜饭时在他碗中下了蒙汗药,自己一个人深夜来深夜去,自以为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殊不知三个狱吏良心发现,逮了他一个正着。在人证物证面前,罗家财无话可说,只好低头认罪。

李觉又把麻相九的密信拿出来,陈云坤当面证实是罗家财给他的。罗家财心中明白,自己已死罪难逃,一铁心肠,干脆竹筒倒豆子,把何旅长给自己打招呼,让三九在狱中里通外应肖可臣和陈海清,布置暗杀苏相明知事和谢二爷的阴谋根根底底全说了,看你苏相明知事敢不敢去摸何旅长的老虎屁股?

这家伙十分狡诈,心存侥幸,留有后路。自己和肖可臣大捞油水的事滴水不漏。其实他不说,大家心中都有明镜一块。罗家财画供认罪押下去后,苏相明知事即命李觉和守雄带兵去查抄罗家。

罗家财的家就在城区阴家巷,院子不大,却摆设精美豪华。除大老婆外,三个小老婆都颇有姿色。都是因作奸犯科关进牢里,被罗家财看上,设法弄出来养在家里的。一个县狱署长,官不大实权重。加上他心术不正,贪奸骗拐样样来,看起来家中竟比县城缙绅富豪家道还殷实。只奇怪的是,他家中被仔细搜了一遍又一遍,除了十多个银圆,竟一无所获。四个女人吓得筛糠似的发抖,她们异口同声地说,罗家财平时除过日子给点钱外,从没见他带钱回过屋。

李觉大为恼怒,喝令将四个女人收监,将房院锁了,与守雄回县署复命。

苏相明知事和谢二爷听了李觉回命,也十分奇怪。这罗家财并不是一盏省油的灯,除了拿钱叫他卖命卖力以外,什么江湖义气朋友情谊他是通通不认的。这次三九在狱中,仅凌其九一个人供认,给他经手的银圆就几十万,他不可能这样干干净净一毛不沾地白帮忙。

守雄和李觉都提议对罗家财再严加审讯,苏知事摇头,他是尝过审讯这个老污吏滋味儿的。深知此人无凭无证休想他认账,况且这次他自知死罪难逃,什么都认了,唯有经手钱财一事,滴水不漏,更见他深留一手,不可能轻易吐供。

谢二爷深思熟虑道:“庆父不死,鲁难未已。说穿到底,他们都望着何旅长这座大靠山,有朝一日反水东山再起。不搬开何旅长这座靠山,三九恶势力决难根除。苏大人应将何旅长与三九暗中勾结作恶之事,上报戴司令,不说拿他撤查问罪,至少可将他调防换地,让内江人喘口气噻。”

苏相明知事微微颔首。两人又商议决定把肖可臣抓起来。他只是个下级军官,且部队远在云南,抓他可以敲山震虎,令何旅长不敢再轻举妄动。且断了财路,姓何的不会做亏本买卖。苏相明知事一面提笔给戴司令写报告,一面命令李觉和守雄带兵去龙门镇柳天湾抓肖可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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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可臣这次接大哥肖尊尧电报,回乡营救老子。没想到从凌其九、麻相九家里竟然弄到几十万银圆,不觉喜出望外。

有了钱,那个劳什子上尉官衔就不想干了。他原来读的云南讲武堂,毕业后在滇军部队从见习排长升到副营长,他老子送的钱固然起了作用,但同他能吃苦、善钻营也有很大的关系。

他在川军眼里是滇军人,在滇军眼里是四川人。能左右逢源,在滇军中升到尉官,在川军高层中也有靠山,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供职那个师驻在云南大理至宝山一带,鸦片生意十分兴旺。他见那些鸦片贩子大把大把地赚银圆,觉得自己在滇军中当兵卖命,吃苦头没搞头,不如做鸦片来钱。主意打定,赶到大理,去军营办理了卸职移交。上司同僚下属一见他官运正好,突然辞职,料他一定另有高就,纷纷拉他喝饯行酒。喝了别人的饯行酒,自己就得答以辞别席,天天喝得个天昏地暗。

他收拾行李,离开军营,住在大理最豪华的一个大饭店里,准备两三天应酬完毕,就启程回四川。

这天早晨,他刚起床漱洗完,忽听有人轻轻敲房门,他走过去一打开门,眼前不觉一亮,一个亭亭玉立、秀色可餐的女人站在门前,看模样不过二十来岁,穿着却十分高雅名贵,单看她右手无名指上那颗宝光闪烁的钻戒,就值上千大洋。这女人见肖可臣一脸惊诧的表情,莞尔一笑,用地道的内江话说道:“肖营长,你硬是贵人多忘事呢,昨天晚上我俩还跳过舞嘚嘛。”

肖可臣“啊”的一下想起来了。昨天晚上,自己请团部以上的上司,在这家豪华的饭店吃了一顿饭。餐后还搞了个舞会,这个女人是这个大饭店的老板,和自己跳了一曲舞,记得她说与自己是同乡。肖可臣忙热情地请她进屋坐下,又端香茶,又端水果,忙得不亦乐乎。那女人看他忙过了,请肖可臣坐下,热情地与他娓娓倾谈。这个女人就是陈美玉。当年她被麻相九用尽下流伎俩,奸淫狎弄了几个月,又交给师爷肖承九玩弄花样,发泄兽欲。还叫几个铁杆弟兄来同室操戈,做“点点红”,小妹仔受尽了污辱欺凌。最后才把她送给驻内江防区的一个旅长,见她年轻貌美,很是宠爱。但旅长在战场上受过重伤,为了镇住伤痛,吸上了鸦片,成了个手枪烟枪不离的双枪长官。加上已年过五十,身子骨很差,美玉跟他在一起不到半年,又大病一场,卸职回了云南老家大理。

旅长太太责怪说,是美玉八字不祥,给家里带来了晦气,害得老爷差点丢命,现在又丢了官,每天不打就骂。美玉忍辱含垢,实在受不了,每天缠着老旅长撒娇哭诉。老头身子本来元气大伤,面对娇娥早已力不从心,还是依依不忍丢开她。家里打闹,也实在过不好日子。拿出自个搜刮来的一笔钱,在大理搞了一家最豪华的大饭店,交给美玉去打理,自己偶尔也到饭店来与她过夜。

美玉年轻,经历事多,变得聪明机智了。她很快地学会了打理生意,学会了品茶、喝酒、打牌、跳舞,学会了与客人周旋应酬。对外地来的客人,她会热情地派人带去逛古城,登苍山,游洱海。古城那些土家服装首饰店铺,是她开的。苍山和蝴蝶泉,那地方小吃和仿古玩意儿,有她的股份。游洱海,游船是她的。到海山神庙卜卦,每卦大洋一块,都有半块落入她的腰包。她不但把饭店生意做得红红火火,自己也私下存了一大笔钱。这么多年来,这个妹子一刻也没忘记自己和母亲所受的污辱,没有忘记父亲的冤死,没有忘记一户蔗农家庭的血和泪。

她来找肖可臣,就是想打探家乡的情况。她知道原来驻防滇军和内江三九是一个鼻孔出气的,尽管她知道肖可臣已经卸职,仍然比较小心。肖可臣不知道这个女人心中的血海深仇,他只晓得这个女人就是这家豪华大饭店的老板,是个腰缠万贯的大富婆。人儿这么年轻漂亮,办事这么精明能干。心里暗暗想,这朵国色天香的富贵花,如果自己能沾上一点,那就烧高香了。他听女人绕山转水地打听内江的事,特别是三九的事,猜度她流落到这边远地方来,可能与三九干的那些龌龊勾当有关,便装出一个热血青年的模样,慷慨激昂,大骂内江三九恶势力。他明白三九垮台的消息,迟早会传到她耳里,便坦然告诉她,三个坏家伙已经被逮捕入狱,正在清算他们的罪行。自己卸职回乡,就是三九打倒了,想回去效力桑梓,干一番事业。果然,美玉一听三九被抓,激动得眼泪饱满了眼眶,咬牙切齿地说道:“这三个天打五雷轰的东西,总算有了报应!”

肖可臣一看她如此痛恨三九,心中暗道完了完了,如果是自己老子害了她,如果让她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恐怕自己走不出大理城,脑袋就会搬家。当下,他一边附和美玉痛骂三九,一边小心翼翼地打听她与三九的过节。想起这么多年所受的污辱、委屈,憋在内心深处的强烈仇恨,如滚滚浪潮席卷而来,美玉终于忍不住,双手蒙住脸,痛哭起来。肖可臣连忙殷勤地打来热水,送上热毛巾,搜肠刮肚地寻找自己所知道的最温柔最体贴最甜蜜的话语去劝慰她,安抚她。

美玉哭了一阵,觉得心里好受多了。对这个给她带来好消息,又如此善解人意的英俊男人,心中不禁有了好感。便把自己一家受害的情形详细地说了,只是不晓得玩尽花样奸辱自己的那个师爷是谁。见他的人都恭敬地称他师爷,姓什么都不知道。肖可臣一听,是陈团总和麻九爷干的事,似乎与老子并无牵连,心中“咚”地一块石头落了地。原来这外表秀美高贵的女人,不过是一个卸职老头子的小妾,要设法把她搞到手,又多了几分胜算。想到这里,他也把自己在云南讲武堂读书,毕业后在滇军中,从一个见习排长如何升到副营长的艰辛历程详细摆给美玉听了。只是瞒过了臭三九中的老子和家中还有一个由父母包办,吃素念佛的黄脸老婆。想到自己多年来不幸的婚姻,他的眼睛也红了。婚后这么多年,他几乎没有和老婆同过床,只是在外面打野食,至今没有一儿半女。他对老子肖承九是又恨又敬,恨他在家里独断专横,在外面做尽坏事,使自己在人前抬不起头。敬他是他关心自己,从小到大呵护有加,严加教诲。送他到军校到军中历练培养,常抽空到军营去看望。还为他的前程到上司家去委曲求全,打点送礼。想到老子在社会上虽是个恶人,在家中却不失为一个尽责的父亲。如今身陷囹圄,生死未卜,作为儿子,十分伤心。两人越谈越近,美玉渐渐挨过身,一股淡淡的清香飘过来。肖可臣轻轻一吸,浑身骨头酥软。美玉一个弱女子飘零异乡,身在大理举目无亲。老旅长日见衰老,越发不行了。过去一个月来饭店两三回,现在一个月难来一回,来了也力不从心。他那个大太太却日益刁蛮,常到饭店来算账结账,挑三说四。最近还把她兄弟派来监管财务,美玉感到十分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