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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有美二女(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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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门镇柳天湾肖家大院,曲径通幽,宽敞洁净。

肖家在柳天湾,是数一数二的绅粮,祖上曾出过几任官。肖老爷有一儿一女,大儿子肖承九吃喝嫖赌吸鸦片,日子过得像神仙。夫妇俩恨铁不成钢,将希望寄托在小女儿肖家英身上。家英长成人,秀美娴雅,嫁给内江田家场范家秀才范政和。范政和是个刻苦勤奋读书人,一心要谋个好前程。果然,有心人天不负,这年他中举后被吏部铨选为江州知事。喜报传来,范府和肖府张灯结彩庆贺三天。夫妇俩告辞父母和岳丈岳母,同乘官船赴任。时有幼女范湘纹,年纪尚幼。范政和因自家父母体弱多病,托付肖家岳母抚养。范肖两家人送小两口到江边,依依不舍,洒泪而别。哪晓得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夫妇俩所乘之船,中途突遇暴雨急浪翻覆,夫妻双双殁于波涛。噩耗传来,举家痛哭悲痛。范家老父母和肖家老父,抑郁成疾,不一年先后病逝。丢下肖家老母痛定思痛,更疼爱外孙女范湘纹,视若掌上明珠养在身边,须臾离不得。田家场范家由范云庵主家,他在通省自治研究所毕业,被举荐为乡团总,是范湘纹大伯的长子,常来龙门镇看望妹子。几次想要接湘纹回老家,肖老太太哪里舍得?范云庵只好作罢。

俗话说,好人命不长,祸害千年在。老大肖承九读了几本书也不求上进,勉强中了个秀才,却痴迷声色犬马,是一个吸食鸦片、狂赌乱嫖的下三烂,输了钱四处找人讨要借款,绰号人称“三鬼罗刹”,人到中年也秉性难改。好在老母持家尚严,且有祖业,肖大爷的面子还是很光生,糖坊货栈生意还能维持。他自己读书虽然不长进,对儿子却很看重。他自称棋高一着,要两个儿子一文一武兴家立业,他看不起内江闭塞风气,将大儿子肖尊尧弱冠就送去日本留学了,二儿子肖可臣刚懂事也送去云南讲武堂读书。他夫人李雯带着外侄女范湘纹和两个童养儿媳留在家里,打理家务,侍奉老母。

肖老兄打下三滥歪主意很在行,风月场中更是个老手。跟龙门镇麻胆大穿一条裤子,凡见略有姿色的女人娈童,能搞到手的绝不放过。恨不得淫尽天下美女,阅尽人间春色。父亲过世后,他色胆更张。一个逢场天,他把一个乡愿的婆娘弄到龙门镇栈房,压在胯下正拉风箱,被乡愿带人来了个现场捉奸。戴了绿帽子的乡愿,绝非省油的灯。他装老实可怜,同伙却凶神恶煞,将奸夫淫妇二人五花大绑,吼起要将二人赤身裸体游街。老肖虽然奸恶下流,却也是袍哥在辈,商界场面之人,只得忍痛花了十两银子,才得脱身。与他有同靴之谊的这个乡愿,几天后又跑到肖家大院去大吵大闹,意在还要敲点银两。惊动了肖老太太,令家人轰了出去。肖承九挨了一顿痛责,稍有收敛。不过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面子上规矩了些,骨子里淫气依然荡漾。

这天,肖承九正想出门去赌场试试手气,从大门外迎面走进来一个少女,身材苗条,面容姣好。他认得这是与外侄女范湘纹一起念书的好友邓娟凤,常来同湘纹温习功课。她父亲是谢家糖坊的管事邓幺师,母亲早亡,还有一个大哥邓开武,在谢家糖坊做糖灶老幺。肖承九几次打她的算盘,对她动手动脚,都被她机灵地闪避过去了。

也许是走得太急,她秀美的脸上红晕潮起,恰似两朵白水桃花,泡酥酥的胸脯微微抖动,身材更显婀娜多姿,令老色鬼胸中燃起三昧真火。

肖承九心旌摇荡,动起了歪脑筋。摆出正经八百模样,对娟凤说道:

“大妹子,你来找湘纹吧,她在书房呢。”

说完,迈步出了大门。

娟凤年轻率直,哪晓得色狼肚中坏水,果然轻信上当。她进门转弯抹角向肖家偏院书房走去。

书房是肖家人历代求功名读书经之处,藏有“四书”“五经”,道德文章,辟有养神休息的雅舍,十分僻静,是远离外院和内宅的一角偏院。湘纹多次带娟凤来这里温习功课,轻车熟路不一会儿就到了。她推开书房门往里走,不见人影,以为湘纹一定躺在雅舍床上看书,蹑手蹑脚走上前,“哇”的一声扑了进去,举目四望,里面却空空如也,并无一人。

娟凤转身,不想一头扑在一个人怀里,正是紧随她身后跟进来的肖承九。

他顺势双手紧紧抱住湘玉,嘬起嘴巴往她脸上嘴上乱舔。

娟凤仰头叫道:“肖大爷你莫乱来!”

肖承九不松手,嘴巴舔得津津有味,手往她胸脯上乱摸。

娟凤出生庄户,从小做农活,很有气力。挣扎一阵挣开了。她晓得就是这个肖大爷,害得谢二爷被抓,心中恨他,不意又撞到他手里,十分懊恼。

肖承九横身挡住屋门,不让妹仔出去。

僵持良久,硬的不行,来软的。他摸出一把碎银,放在桌上,笑眯眯地说:

“大妹子,你爹辛苦几年,也挣不到这么多钱。今天只要你让大爷安逸一下,这些银子归你。”

娟凤自幼丧母,家中贫苦,从未见过这么多白花花的银钱。眼中不觉一闪,心中自念不可为钱所惑。她负气地说道:“收起你的臭钱,我清白女儿身,咋个能让你安逸?”

肖承九色眯眯地说:“我不伤你的身子,就摸几下,又不留指拇印。这里只有你我两个人,你不说,我更不会说。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咋样?”

娟凤是个绝顶机灵的姑娘,心中打起了小九九。

她已初长成人,男女之事略知一二。看来今天不让他占点便宜,也出不了这道门。牛高马大的男人真动起粗来,自己一个弱小女子,使尽吃奶力气也顶扛不住。这鬼地方又喊天不灵叫地不应,咋个办呢?想来想去,让男人摸几下,只要他不进自己女儿身,也留不下啥子后果,再说还可以拿他银子呢。

主意打定,她面带娇羞地问道:“肖大爷你说话算数,只摸几下?”

肖承九晓得有戏了,忙赌咒发誓。顺势扑过来搂住娟凤,把她轻轻放上床。这家伙是风月场中老手,勾引少不更事的小女子,小菜一碟。

他左手挽着娟凤的颈项,嘴在娟凤脸部颈部又吻又舔。右手悄悄掀起她的上衣,徐徐慢进,热乎乎温柔柔地在她身上揉摸开来。往女人身子敏感部位铆足指力,震颤旋转,轻弹重按……

娟凤先还脑壳清醒,咬紧牙关忍受。随着男人的抚摸拨弄,浑身涌起一阵阵异样的感觉,满脸通红,呼吸急促。一股女性的本能欲望翻江倒海般心中涌起,理性被冲刷得七零八落。不禁一声呻唤,双手一拥,将肖承九紧紧搂住。

老肖见水到渠成,伸手扯开她的下衣,鹞子翻身般地就往娟凤下身骑了上去,浪声笑道:“大妹子,我说只摸你,这回是你想要我的哈……”

一语惊醒梦中人。

娟凤双腿往回一缩,用膝盖猛地一顶,将肖承九“哎哟”一声掀翻在地。

趁他双手捧着命根子“哎哟”连天叫唤,娟凤麻利地收拾衣衫,一手抓过桌上的银子,回头又气又恨地说道:“肖大爷,这回你安逸了噻……”说完夺门而出,噔噔噔地跑了。

眼看煮熟的鸭子飞了,小美人迅速地消失在门外,肖承九满脸沮丧。一面嘘嘘有声地护理小兄弟,一面恨恨地将一大口唾沫吞进了肚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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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湘纹正在闺房看书,房门忽地“吱呀”一声开了,娟凤气冲冲地走进来,往她旁边一坐,噘着嘴,不吭声。

小姐妹自幼在一起,湘纹晓得她爱做过场,笑嘻嘻地问:“凤妹子,啥子事,又哪个惹到你了嘛?”

娟凤不开口,只是抬头白了她一眼,双眼泪珠儿牵线般往下滴。湘纹见她真哭,心中急了,抱住她柳条腰摇了又摇:“快说快说快说嘛,哪个得罪了你,姐帮你收拾他!”

娟凤揩了揩眼泪:“就是你那个大舅,硬是个骚鸡公,每回来你家,他都对我动手动脚,今天还更凶……”

湘纹早晓得大舅不正经,见了稍有姿色的女人,两只眼球转都不转。莫想到他对自己亲密闺友也敢下黄手,顿时气青了脸,立起身来说:“走,告诉我外婆去!”

娟凤脸一红,伸手拉住她,急切地说:“算了算了,我还有要紧的事给你说。”

湘纹生怕大舅把她整出事了,慌忙问:“还有啥子事你一下说嘛,是不是大舅他把你……”

娟凤带着哭腔说:“你想到哪儿去了,是谢守信的爸谢二爷遭衙门里的人抓走了!”

话出意外,湘纹大吃一惊:“啷……啷个回事?”

娟凤故意激她道:“你还装起不晓得嗦?”

湘纹急了:“我真的不晓得,还装啥子嘛!”

娟凤看她不像是装模作样,真的还很着急,晓得她是担心守信,心里不禁涌起一股酸溜溜的味儿。她俩和曾家谢家肖家子弟都在龙门书院发蒙读书,同守雄、守信两弟兄过去都是私塾同窗,两姐妹心里都暗恋着斯文俊秀的守信。

人有各不同,花有几样红。相比之下,邓娟凤比不过范湘纹。论长相,范湘纹长得亭亭玉立,瓜子脸,额上一溜短刘海,一双秀气明亮的大眼,流光溢彩,精巧的鼻梁下,轮廓分明的小嘴,张口一笑,脸上一对深深酒窝,活脱脱一个秀色可餐的妙龄少女。《诗经·野有蔓草篇》咏“有美一人”,同伴们都戏称湘纹和娟凤是有美二女,真论美,娟凤只有屈尊的份。再论门第,湘纹是范家大小姐,她从来没在娟凤面前摆过谱,却是不争的事实。娟凤的父亲呢,只是谢家一个管家幺师,哪能和湘纹比呢?可梅虽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娟凤自有野蔓之香和美。

谢家待邓家如至亲,谢家兄弟姊妹和邓开武娟凤兄妺青梅竹马长大,未分过彼此。二爷被抓,谢家湾上下痛哭流泪,娟凤心如刀割,立刻跑来找范湘纹。

娟凤气愤地说:“你真的不晓得,那我就告诉你,是你大舅去衙门告的黑状,说谢大爷参加革命党,谋逆造反。衙门来人把谢二爷抓了,守信一家现今哭得很伤心呢!”

范湘纹杏眼圆睁:“我不信!我大舅就是再下流,也不会去告谢家造反嘛!”

娟凤嘴巴凑到湘纹耳边叽叽咕咕了几句,湘纹呆住了。

娟凤不晓得,湘纹和守信相恋已久。两人悄悄互相传递的情书,可以塞满几大书袋了。守信旦旦承诺,来年开春,央求父亲向肖家提亲。做梦没想到会出这种事,湘纹越想越气恨,翻身扑在床上哭起来。

娟凤见湘纹哭得伤心,心中更明白了几分,只是眼下不是争风吃醋的时候,不禁又气又急:“来找你商量咋个办,你哭啥子呀?”

哭一阵,湘纹缓过气来。思忖良久,眉头一皱,把眼泪一擦,悄悄在娟凤耳边咬了几句。娟凤脸上愁云顿扫,双手拍道:“好主意!那你立马就这样去办噻。”

两个大姑娘又破涕为笑了。

娟凤急忙跑回谢家湾,将湘纹和自己商量的主意悄悄告诉了守信。守信心中自是感激不尽,只是不晓得这个主意行不行。如今大哥守雄又到成都找大伯去了,啥子情况也不晓得,家中这个局面,令他愁肠百结,更百思不解的是,范湘纹的大舅肖承九为何要加害谢家?

谢家和肖家,各住在谢家湾和柳天湾,相隔仅两里路。世代相邻而居,已历五代,书香门第,交情深厚。两家曾祖曾经是同门房师举人,关系更非一般。

守信却不晓得,父亲和肖承九为了一个女人,成了生冤家死对头。

谢继善和肖承九穿开裆裤就在一堆,与龙门镇李家大少爷李知柏和小姐李雯两兄妹,同在谢家湾龙门书院念私塾,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李家兄妹很喜欢谢继善,敬重他的人品。李雯小姐心中更爱恋谢继善,两人情深意切,诗书往来,肌肤相亲,海誓山盟,已非一日。谁知无情棒打鸳鸯散,肖承九暗地里苦苦央求父亲,抢先到李家下了重聘。李家老爷见门当户对,礼重千金,当庭应承。李知柏鄙视肖承九品行不端,妹妹爱恋的是谢继善,向父亲再三进言,反对这门亲事,李雯也誓死不从。怎奈国法家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李老爷又是个花岗岩脑壳,婚姻大事岂容儿女掺言。肖承九死皮赖脸地将李小姐夺到了手。大婚之日,李雯上花轿时,凄厉悲号,呼天哭地,几近嘶哑。李知柏不愿陪轿送亲,遭到父亲劈头劈脑一顿耳光,只得垂头丧气跟在送亲队后面。谢继善挤在观看闹热人群中,热泪长流,痛不欲生。只是上有老父慈母,家有道德规矩,不敢造次。李雯被迫嫁到肖家,新婚之夜,抵死不更衣不上床。肖承九也不强迫,满脸堆笑,还殷勤给她端茶递水。哭了一天,声嘶力竭,口干舌燥,趁肖承九出洞房应酬闹客,她端起一杯茶水一饮而尽。顿时浑身燥热,心如火烧,四肢无力,头脑发晕。迷迷糊糊中,肖承九走了进来,将她抱上床,慢条斯理地给她剥光了衣裤,坐在床前目光如电,恶狼般在她周身上下遍体抓摸嗅闻,最后腾身而上,大动干戈。李雯在半昏迷中,忍受着他一次又一次持续强硬的攻戳,痛苦的泪水滴湿了枕巾。第二天清醒过来,她知道肖承九在茶水中放了迷药,将房中的茶盅茶壶全扔了出去,对肖承九更加冷若冰霜,从没露过半点笑容。所谓“一物降一物”,肖承九在外面蛮横下流,在家里对李雯却低声下气,心中常怀怯惧。李雯到肖家不足八月生下一个儿子,取名肖尊尧。娃娃从小到大,举手投足模样,不像肖承九,却酷似谢继善。肖承九疑忌在心,没有把柄,不敢在李雯面前提半句。

李知柏一直看不起肖承九的人品,不认这个妹夫。父母在世,尚勉强应付。父母驾鹤西归,他主家立业,立即与肖承九断绝了往来。并给大儿子李觉二儿子李亭和幺女李声英打招呼,不准叫他姑父。李亭娃儿年幼无知,腆着脸问道:

“爸,既然你说肖姑爷坏,咋让姑姑跟他过呢?”

李觉暗暗掐他屁股:“不是爸,是爷爷叫姑姑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