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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市国际会议展览中心。这是中国会展场馆中功能最完善、最现代化的会议中心。开业三年来，成功地承接了中国西部峰会、西部汽车展览会、全国烟酒会等各种大型会议，成为S市的一张名片。会展中心拥有三十个风格各异的功能会议厅、两个超级大展厅、一座五星级加州花园酒店、一个现代艺术馆，配套的还有歌剧院、花园、游泳馆等设施。
2月16日，中国西部峰会在这里揭幕。上午9：30开幕式隆重举行。国家有关部门官员、西部十二省的领导、海内外上千名客商齐聚会展中心二号馆前广场。在众多媒体长枪短炮的包围和军乐声中，西部博览会的大幕开启。毕琼以部委代表身份参加了仪式。她穿一身淡紫色西服，胸口戴着贵宾礼花，显得风姿绰约。魏功德也是博览会的嘉宾，第二天的《财富》论坛，安排他做主题演讲。
开幕式之后，魏功德陪着毕琼参观展馆。
博览会主展厅面积近万平方米，西部各省都设立了专馆。展品从喷气式飞机、钒钛合金、等离子彩电到普洱茶、藏红花、青海虫草、安顺蜡染等，应有尽有，琳琅满目，充分展示了西部各省的特色和风采。
从展厅出来，魏功德陪毕琼款款登上酒店大堂。加州花园酒店的圆形大堂，高十六米，豪华气派。黑色花岗岩地面，闪着点点光泽。大堂两厢立着白色展墙，陈列着几排笔力遒劲的写意国画。
“真漂亮。”毕琼左右环顾。
走了几步，两人被迎面一堵乳白色石座吸引住了。
这块新立的汉白玉支矶石，高约两米，上面镌刻着一些奇特的符号。支矶石的上方连着一段土红色雕塑体，从空中直落而下，外形像一条打着结的巨大布幔，上面织着蓝黄赤彩纹。支矶石的四周，摆着九盆绿色盆栽。一个中年绿衣女清洁工，推着抹布，在打扫大理石地面。
座前立着一块梯形石牌匾，上刻绿字：
雕塑名称：天机
作者：朱成
材质：铝合金、镍白铜、钢索、大理石
2000年10月
许多人在雕塑前驻足，有人赞叹。
毕琼凑近支矶石细看，字符隐隐约约，有点难以辨认。
“看不出来，这上面有什么玄机啊！”她说。
“你抬头瞧瞧。”魏功德说。
毕琼抬头，不觉惊叹。沿着“布结”向上望去，空中的红色织布一泻而下。往上看，横着三个巨大的不锈钢梭子，分别镶着红金银三色。她再向后仰起脸，垂直上望，是一排排纵横交错的红色横梁，气势磅礴。大厅中央的顶上，竟然悬挂着一架巨大的红色织机！细看之下，构造宏伟，布局奇巧。高悬在空中的道道红色，显得迷幻而震撼。
“这个雕塑作者没有听到过。”毕琼说。
“叫朱成，著名的雕塑家，号称‘公共艺术家’，当年轰动中国雕塑界的《千钧一发》，就是他的作品。”
“怪不得他的东西这么别具一格哦！”
“有点现代派味道。”
“为什么取名《天机》呢？”毕琼不解。
“艺术家的思想，天马行空，捉摸不透。”魏功德给她解释，“也许是……这个雕塑的造型，像一座架在天上的纺织机……”
“真壮观！”毕琼赞叹。
魏功德点头微笑。
“底座上这些符号……有什么寓意吗？”毕琼侧过脸问他。
魏功德凝视了一阵，叹息了一声。
“看不出来……”
这时，一对年轻游客从大堂外进来。男的矮胖子，手里握着瓶矿泉水。女的戴着眼镜，和男的一样胖。两人在雕塑前停了下来。
男的望了一眼梯形石标，脱口而出：“嗬，‘天机’！”
女的应了一声：“天机不可泄露！”
说完，两人信步穿过大堂，消失在电梯口。
魏功德兀立原地，纹丝不动，像一尊参禅入定的佛。
毕琼若有所思。她仰面向上凝视，突然发现在大堂的黑色顶部，现出了细密的缕缕红线，纵横交错，仿佛布满了整个天穹！
这完全像一个隐秘的“方阵”，又像是一面巨大的“天网”。
她有点震惊，但没有说出来。
直到魏功德陪她乘电梯上四楼，走进宴会厅，她的眼前还晃着缕缕红线。
2
次日上午，举行《财富》论坛，地点设在加州花园酒店八楼的芙蓉厅。这是一个高端财经论坛，由《S商报》和西部企业家学会联合主办，每月的第三个周末举行一次，邀请全国财经界名流和著名企业家做主讲嘉宾。本期论坛的题目是：商机与财富；主讲人：魏功德教授。
离开讲还有四十五分钟。魏功德从容地陪毕琼到露天花园里漫步。
两人穿过酒店五楼的精品走廊。空中垂着彩条布帘，耳畔轻音乐回旋。透过右侧的落地玻璃，可望见一片露天花园。魏功德轻轻推开一扇玻璃门，引导毕琼走进花园中。
厚木条铺的小径，有一米宽，蜿蜒向前。
赤色枫树，绿草坪，挺拔的剑兰；红蜻蜓在飞，一只红面锦鸡在草坪上悠闲地漫步。水池里，几只黑天鹅在游弋，红嘴曲颈，姿态优雅。魏功德感到精神一爽。
“这露天花园，有点伊甸园的味道嘛。”他说。
“就是，北京饭店都没有这样的花园。”毕琼应道。
听见了鸟啼声。两人寻声望去，棕榈树荫下，有两只麻褐色鸟，惬意地弯着颈梳理羽毛。腹羽纯白，眼周有白色纹线。
“哦，两只野鸭。”魏功德有点惊奇。
“哪里！你再瞧瞧。”毕琼媚眼含情，“是一对鸳鸯！”
“真是一对鸳鸯鸟哟。”
魏功德看清了其中一只长着漂亮的冠羽和栗色翼帆，应是雄鸟。他和毕琼对视，会心地一笑。一种别样的默契尽在眉眼之间。
“七十紫鸳鸯，双双戏亭幽。”毕琼随口吟出一句古诗来。
鸳鸯常被比喻成恩爱夫妻，在人们的心目中是相亲相爱、白头偕老的表率，备受称道。其实根据鸟类学家的研究，鸳鸯并不是终生不二的。若一方死亡或离去，另一方会很快另寻新的配偶。想必两人对此也是心有灵犀。
过拱桥，魏功德左手搀扶着毕琼的手臂，右手轻揽她的腰肢，动作亲昵。这个肢体语言包含着丰富的含意。殷勤，呵护，巴结，兼而有之。
从上月开始，在学校里就有传说，魏功德准备与某个大人物结婚——传言的“政治婚姻”。那位神秘的“人物”，就是这位姓毕的女领导。
魏功德的老婆原是省规划局的一个处长，曾收受承接博世楼工程的某建筑公司巨额贿赂，并在另外几家公司里享有干股。庞明聪出事后，K大有人把此事揭发出来。省纪检办公室收到许多举报信。魏功德的老婆面临着被审查的厄运，甚至是牢狱之灾。魏功德也很可能惹火烧身。
据传，魏功德因此与老婆闪电般地办理了离婚手续。一周之后，省纪检部门找魏功德老婆交代问题时，才发现离婚手续办完的第二天，她就飞到加拿大女儿那儿去了。对这出离婚，学校里有许多流言蜚语。有知情人讲这不过是一场假离婚，金蝉脱壳之计也。也有人说，这是魏功德校长大义灭亲，与腐败老婆划清界限。有很多老一点的教授感到不解：几十年的夫妻怎么说离就离了，他老婆情愿吗？后来传出消息，说魏功德要和某个大人物结婚。许多人方才明白，魏校长演出的是一场火线换轿、政治联姻的精彩大戏。政治博大精深、神通广大，但往往也很肮脏！他表面上是一个学者，骨子里却是一个政客。懂得纵横捭阖、上下其手、厚颜无耻那一套，自然也谙熟厚黑学、权术机变和官场秘诀。
走过拱桥，毕琼向魏功德抛了一个妩媚的笑容。似乎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毕琼在重庆读中学时就是校花，后来考上北京一所名牌大学，成为众人仰慕的才女。但她心高气傲，又有权贵背景，选对象眼光过于挑剔，错过了青春年华又错过了中年时光，至今仍是一位雍容华贵的独身女士。若是真要下嫁魏功德，倒有几分般配。
毕琼此次来S市，名义上是应邀出席西部经济博览会的。实际上却是“公私”兼顾，儿女私情自然也在议程之内。坊间的“联姻”传言并非空穴来风。
3
魏功德在《财富》论坛上的精彩演讲，征服了所有听众。
可容纳200名听众的扇形芙蓉厅，座无虚席。环形阶梯式座位，深蓝靠背椅，六声道同声传译系统，尽显现代色彩。
主持人宣布论坛开始：“在知识经济时代应该如何看待财富？当前新的互联网创业浪潮正显现出巨大的财富效应，令年轻一代向往。我们今天请来著名经济学家、K大校长魏功德教授，给我们做‘商机与财富’的主题报告。大家热烈鼓掌！”
扇形会场里掌声四起。
魏功德登上鲜花点缀的讲坛，他面带微笑，向大家点头致意。
“我是搞经济学的，讲话离不开财富。今天论坛的题目，我觉得可以做个小小的改动，改成‘把握商机，抓住财富’。天上是不会掉下馅饼来的！财富是个金娃娃，谁见谁爱，但财富长着翅膀，你必须伸手，才能抓得住！”
掌声热烈。听众为他的口才喝彩。
魏继续说道：“中国有句老话，‘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商机稍纵即逝，抓住了商机就抓住了财富！”场下又响起一片掌声。
接着，魏功德讲了几个财富与商机的事例。
“我今天要讲的第一个事例，是比尔·盖茨，一个旷世的电脑奇才、全世界最年轻的首富。比尔·盖茨自己曾回忆说：‘参与到个人电脑革命第一阶段的机会，或许是我一生的机遇，而我抓住了它！’……”
听众聚精会神。摄像机瞄准着主讲人。摄影记者频频拍照。
魏功德双手撑着讲台，继续侃侃而谈，不时低头看一眼讲稿。
魏功德的演讲资料翔实，观点独到，生动风趣，场下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接着，魏功德讲了雅虎、搜狐的成功事例，说明它们都是抓住了互联网的机遇，发财致了富。
魏功德报告完毕。场下的掌声如雷。
主持人：“请魏教授用一句话，概括你今天演讲的核心内容。”
魏功德脱口而出：“抓住商机，赚一生财富！”
众人热烈鼓掌。有人喝彩。
红台布、玫瑰花篮。主持人微笑着评点：“魏功德教授为我们做了一个很精彩的演讲，很具创新性和时代感，大家再次热烈鼓掌！”
鼓掌者中，有坐在第一排的毕琼的身影。她炽热的眼神透着欣赏。
主持人继续说：“在以互联网为代表的一轮又一轮新经济浪潮中，应该如何看待创业与致富？魏教授的演讲提出了精辟的见解，让我们受益匪浅。下面，欢迎大家提问。”
有年轻学者举手提问。
“听说比尔·盖茨去年曾向媒体透露，要在有生之年把全部财富捐给慈善机构，魏功德教授相信他的善举许诺吗？”
魏功德莞尔一笑。
“这个问题，最好的答案是等到他退休那天，让比尔·盖茨自己用事实来回答。我个人对他的宣言是疑信参半，因为这家伙是个超级顽童，说不定什么时候又冒个鬼点子出来……不过据我所知，比尔·盖茨去年捐出了二十亿美元，用来帮助贫穷病人和给艾滋病患者治病。这说明比尔·盖茨的思想境界和对待财富的态度，有高尚的地方。”
“请问魏功德教授，如果你是世界首富，你会像比尔·盖茨那样慷慨吗？”
“首先声明，我不是世界首富，连S市首富都不是……”众笑。
“所以，这个问题我就没有资格回答了。”
众人大笑。
聂风也出席了论坛。他目睹了魏功德形象的另一个侧面，虽然还带有一点点官腔，却展示出了一个学者的儒雅、睿智和幽默。
另一位听众提问。
“请问魏教授，经济学家和金融家有什么区别？”
魏功德沉吟了一下，回答道：“呵，简单地说，经济学家是理论家，是研究经济运行规律的；金融家是实践家，是专门想办法让钱生钱的……”听众中有人笑。
接着，他开了个小玩笑：“有一个小故事，说一个小学生问他的父亲，什么是金融家？他父亲回答说，金融家就是把别人兜里的钱掏出来揣进自己兜里的人。”
听众哄堂大笑。会场气氛活跃。
魏功德顿了顿，正色说：“其实，这位父亲的话并非没有道理。也可理解为这就是‘融资’嘛！”会场里又掀起笑声。听众都在赞叹他的随机应变和诙谐。
一个年轻女记者举手，她戴着眼镜，模样斯文。
主持人指了指她。
“请这位小姐讲。”
女记者站起来，手执话筒提问：“请问魏功德教授，K大庞明聪副校长把国库里的钱掏出来揣进自己的兜里，也是融资吗？”
魏功德当场翻脸。
“你是哪家报社的？”
“我是《财经周刊》的记者，我叫叶子。”
许多目光都向她投来。
儒雅的魏功德勃然变色，露出了霸气。
“我拒绝回答你这个挑衅的问题！”
女记者有点尴尬，悻悻地坐下。
主持人解围。
“由于时间关系，今天的论坛就到这里。让我们再次鼓掌感谢魏功德教授。”
在掌声中，魏功德英雄般地走下讲坛。
许多青年男女围上去，要求和他合影。魏功德满足了每一个人的要求。他对着闪光灯，面带微笑，轻松地享受着众星捧月的荣耀。
毕琼在一旁看着他作秀，表情里透着女性的欣赏。
4
下午。国际会展中心二楼，百盛商场。绿色的标志透着清新和时尚。
温馨亮丽的“百年好合”影楼。玫瑰花环装点着拱门。玻璃橱窗里，一位披着白色婚纱的模特亭亭玉立，华丽高贵。当魏功德和毕琼携手走进玫瑰拱门，双双出现在这里时，魏毕“联姻”的传言应验了。
一个迎宾小姐过来，请他们坐在玻璃面小桌前。
“先生和太太是照结婚纪念照，还是新婚照？”
毕琼微笑不语。魏功德说：“结婚照。”
“哦，恭喜两位新婚！”
迎宾小姐一句话，说得毕琼心里甜滋滋的。
“你们的婚纱照有哪些种类？”准新郎魏功德问。
“哦，有好多种，客户可根据需要和爱好挑选。”
迎宾小姐回答得很伶俐。她拿出几本装潢精美的样片集，一面殷勤地给两人介绍婚纱照的价目。
“我们有九百多元的、一千七百多元的，也有三千多、四千多，还有更贵的……”
魏功德说：“我们看看。”
毕琼兴奋地打开一本乳白封面样片集，里面是一对漂亮新人各种背景的靓照，华丽而温馨。她一张张地翻阅着，眼里荡漾着幸福的光芒。
“这是‘皇家丽景’套餐，九百九十九元，”迎宾小姐解释说，“相册尺寸12寸，入册18个镜头，采用最新数码创意设计，另送一张24寸框照、一张10寸拉米、一张10寸水晶。”
毕琼点头。
迎宾小姐拿出一个价目表，给毕琼指点。
“这种是一千七百九十九元的‘心语心愿’套餐，15寸，入册22个镜头。另送一张30寸框照和一张20寸框照，外景在河水公园、镜湖拍。”
毕琼饶有兴味地听她说下去。
“这一种是三千四百九十九元的‘永结同心’套餐，两本册子，分别为15寸和12寸，入册26个镜头。送一张30寸框照和一张20寸框照，外景在河水公园、镜湖拍摄。”
毕琼望了魏功德一眼，似征询他的意见。
魏功德问迎宾小姐：“最贵的套餐是什么？”
“先生，是‘天长地久’套餐，九千九百九十九元。”
“说说有什么特点。”
“‘天长地久’是最豪华的套餐，两本册子，分别为18寸和15寸，另送三个框照：40寸、30寸、24寸，再加一幅160厘米高、70厘米宽的酒店海报。”迎宾小姐一口气说下去，“结婚当天免费提供化妆，免费提供新娘婚纱服、晚礼服，另送10寸拉米两幅、10寸水晶两幅，还送一个装影集的皮箱，外景选在著名景点拍摄。”
这完全是明星级待遇和超豪华婚礼啦。
魏功德豪气十足地说：“就定‘天长地久’！”
毕琼回报他一个温馨的笑容。这是毕琼平生第一次做新娘，半老徐娘的她当然希望嫁得体面风光。魏功德显然懂得她的心思，他的大腕风度和体贴入微让她从心里感动。
婚礼的日期定在2月19日。这一次博览会上，魏功德趁热打铁，不知他使用了什么伎俩，居然如愿以偿，钓到了毕琼这条名贵的美人鱼。
请柬今天已经发出。婚礼的地点就选在加州花园酒店宴会厅。
定下婚照套餐后，魏功德再陪毕琼选婚纱。或许是年龄关系，白色、粉红色毕琼都没有选，她最后看上一款香槟色裸肩婚纱，华丽中透着典雅。
正待她准备试穿，魏功德的手机响起来。
他看了一眼手机显示，向毕琼比了个手势，走到玫瑰拱门旁。
毕琼点头会意，走进试衣间。
魏功德打开手机。电话是麦雪华打给他的。
“魏校长吗，我是小麦。”熟悉的声音，温软亲切。
“嗯，有什么事？”魏功德压低了嗓音。
“你在什么地方？”麦雪华问。
“我正在接待外宾，有重要外事活动。”
实际上麦雪华就在离他十多米远处，躲在一家品牌女内衣专柜的后面。她一直跟踪着魏功德和毕琼到这里。
“是吗？我今天一定要见你！”麦雪华的口气娇嗔，透着急迫。
魏抬腕看了看表。
“我一会儿给你打过去。”他说完，关掉了手机。
毕琼从试衣间出来，丰腴的身材套着香槟色婚纱，满面春风。
“怎么样啊？”她低头自顾，问魏功德。
“漂亮！”魏说。
“刚才谁来的电话哦？”她随意问道。
“一个老朋友。”魏功德说，“晚上要应酬一下咯。”
“你去吧。”
毕琼仍然沉浸在准新娘的梦中。
5
智园聂宅。傍晚。
晚饭之后，大家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小憩。这是一天最放松的时刻，家人们聚在玻璃茶几周围，看着电视新闻，一边品着香茗或是咖啡，一边议论着天南海北的事。
魏功德能够就此逃脱法律的惩罚吗？
聂风相信，天网恢恢。但聂晴持保留态度。她举了沿海某省一个大官的例子。
这时，雅虎嘴里衔着一卷《S市晚报》，从门口奔过来蹲在聂风面前，仰着脸，一副等着首长接见的神态。
聂风从雅虎嘴里取下报纸，拍拍它的脑袋：“乖！”
雅虎摇摇尾，但仍然仰着头，眼巴巴地盯着他。
“聂大哥太吝啬了，光口头表扬不行哟！”跟在雅虎后头的小菊说。
大家笑起来。聂风嘭地打开饼干筒，拿出一块牛奶曲奇，举在雅虎头顶。小家伙跳起，一口吞下，心满意足地退下了。
聂风打开报纸，随意地翻起来，前几版是西部博览会的特别报道，开幕式、欢迎宴会、文艺晚会，散发着浓烈的喜庆色彩。接下来是国内外新闻、时政、娱乐、楼市各版，林林总总，他一晃而过。待翻到第14版上，聂风的目光被一整版的婚庆广告吸引住了。
经典的大幅彩色婚纱照片。微胖的男主角身穿笔挺的米色西装，化过妆的面孔带着微笑，眼神里透着踌躇满志；女主角披一身香槟色裸肩婚纱，手挽着男的臂膀，体态丰满，脸上焕发出幸福的光辉。聂风定睛细看，新郎新娘竟是魏功德和毕琼。
“嘿，大新闻！”他大喝一声。
大家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了。
聂风提高嗓门，大声念着下方印着的黑体大字：
“魏功德先生和毕琼女士永结秦晋之好，将于2001年2月19日上午9时零9分，在加州花园酒店宴会厅举行隆重婚礼。恭迎各位亲朋好友光临，共同见证百年好合，天长地久……”
聂晴凑了过来。
“这是婚宴请柬广告啊，好大的气派！”
在广告的一角，还印着一行别致的艺术体字，加着装饰花边：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这一刻，全世界都在为你俩喝彩……”
聂父调侃道：“这个魏功德还挺浪漫的嘛！”
“2月19号，就是后天啊！”聂晴说。
“这个魏校长刚休了老婆，就讨新欢啦！”坐在聂风对面的姥姥有点不满，嘟哝了一句，“六十多岁的老头二婚，为啥搞得这么嚣张啊？”
“不是嚣张，是张扬！姥姥。”聂晴纠正姥姥的用词。
“癞蛤蟆傍上了天鹅嘛，当然要嚣张一下啊。”聂风笑言。
“这是在造舆论，告诉全世界他的靠山红得很。”他又补充了一句。
“魏功德确实找到一把大红伞哦！”聂晴欣赏着身披香槟色婚纱的新娘照片，感叹道，“这个姓毕的女人，背景可不简单哩。”
“魏功德不愧是大师！”聂风挖苦道。
“他最后肯定能躲过法律的追究。真是高智商，太聪明啦！”聂晴在沙发上坐下来。
“我看不一定。”聂风放下手中的报纸，叨咕道，“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
聂东海没有吭声。
“老爸，你表个态嘛。”
聂东海沉思片刻，说：“新闻讲真实，法律讲公正，其实两者都是相对的。有个律师就讲过，最好的律师就是最会钻法律漏洞的律师。尤其是咱们中国法制还不健全，人治的因素在无形中还存在。”
聂风不甘心。他说了句很牛的话：“我只信奉一条——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姐姐拍了拍他的脑袋，温和地一笑。
“犟拐拐！”
6
入夜。鸥湖岛，欧陆别墅B08南座。
这是庞明聪当初给魏功德安排的安乐窝。学校里只有少数几个心腹知道。
魏功德驾着黑色奔驰带麦雪华来这里。这实际是他和麦雪华最后的约会，后天魏功德就要和毕琼举行婚礼。
麦雪华与魏功德有一段非比寻常的旧情。她的初夜，就是献给这个父辈般的男人的。有一次，魏功德去重庆开会，住在北碚温泉度假村，打电话约麦雪华去玩。
北碚是重庆著名的温泉风景区。温泉度假村坐落在风景秀丽的温汤峡边，这里绿树掩映，江风吹拂，风景很美。度假村里一律的仿欧美古典风格的别墅小楼，外观典雅别致。魏功德后来拍板K大在鸥湖岛建欧陆别墅，灵感也许就来自这里。这个温泉度假村曾给他留下一段浪漫情事，令他一生难忘。
魏功德对麦雪华殷勤备至，体贴有加。见面时，送了麦雪华一枚从香港带回来的铂金钻戒。他说，这是感谢她上次护理的一点小意思。那枚钻戒的钻石重零点四五克拉，在灯光下流光溢彩，璀璨夺目，是魏功德出席香港财经会议时，在旺角周大福金店挑选的，价值近万港币。麦雪华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钻戒，又惊又喜，但她没有接受。当时麦雪华只有十九岁，一个纯洁的女孩。
“这个礼品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她拒绝时娇羞的神态，显得更加迷人。
魏功德完全被她的清纯和魅力迷住了。也许他起初的用意的确是为了对麦雪华表达谢意，但此时已是心猿意马，不能把持。就在吃晚饭时，魏功德把麦雪华灌醉了。当天晚上，魏功德乘她昏睡时占有了她。麦雪华当时是抱着一种对魏教授敬仰和崇拜的心情来温汤峡的。一个纯真的少女，心里不设防，也有几分虚荣心。她被魏功德的风度和温情完全俘虏了，但没有想到他会心怀不轨。事情发生后，魏功德似乎也有内疚的感觉，想给她弥补。
麦雪华半夜醒来，发现自己一丝不挂地躺在宾馆的床上，身边睡着赤身裸体的魏功德，粗鲁地打着鼾。她觉得下身隐隐作痛，用手摸，湿湿的，带着血。麦雪华又惊又怕，羞愧难当，呜呜地哭起来。
魏功德翻身醒来。他意识到自己的罪过，连连向麦雪华道歉。
“高兴点，每个女孩都会有第一次的。”
麦雪华掩面啜泣。
“我这辈子完了！”
“不会的，”魏功德安慰她说，“我一定给你找个如意郎君。”
“你不要哄我哟。”麦雪华不信。
“我说话算数！”魏功德向她担保，“我们大学里优秀的年轻教授多的是，任你挑就是了。”魏功德虽然是个伪君子，但这句话他倒是兑现了。而且，麦雪华与钱笑天结婚之后，魏功德再也没有与她有染过。他把握了这一底线。
人生如戏。如今，钱笑天死了，魏功德也同老婆离异了。命运的摆布打乱了原有的秩序。舞台上的角色，面临着重新抉择。这是一个重大的时刻，一个充满幻想和幸福憧憬的梦境，也是一次千载难逢的良机。麦雪华今天踏进这栋欧陆别墅豪华的大门时，正是怀着这样的心情。
在客厅落座。魏功德冲了两杯咖啡，殷勤地递给麦雪华一杯。
“我这几天很忙，有点怠慢你了。”他赔着笑说。
麦雪华接过咖啡，呷了一口，表情激动。
“我今天有很重要的事，要和你讲。”
她说，一双杏眼脉脉地盯着魏功德。
“你说吧。”魏功德在她面前坐下。
“我不愿意偷偷摸摸地做你的情妇，我要嫁给你！正大光明地做校长夫人。”
麦雪华的大胆宣布，有点石破天惊的意味。魏功德毫无思想准备。这究竟是她的试探，还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决定？有点猜不透。
“雪华，你听我解释……”
“我不听你解释。”麦雪华打断了他的话，“我只要你回答我一句——究竟你愿不愿意娶我？”
“我很愿意的……但是……我有难处。”
“啥子难处？”麦雪华与魏功德冲突起来，“你无非是另外找了新人吧！”
魏功德无语。
“对方是个啥子女人嘛？”麦雪华追问。她早有所闻，那个姓毕的是个领导。
“你不认识。”魏功德回答，面不改色。
“就是那个‘外宾’吧！”麦雪华戳破了纸，愤怒而又不解地说，“我就是想不通，你为啥要娶那个五十多岁的老女人！”
“这个，你知道的，我遇到了麻烦……”魏功德无奈道。
“那你这是政治婚姻哦！真伟大。”麦雪华讥讽。
魏功德脸色有点难看。但他竭力克制着恼怒，耐着性子向麦雪华说明与“小姨子”结婚的“苦衷”。他必须寻找一把政治保护伞，这是大事情，不是儿女情长。
“那我呢？”麦雪华的声音透着痛苦和幽怨，眼眶里溢出泪水。
麦雪华存着最后一线希望，就是魏功德能改弦易辙，娶她为新夫人。但她此刻知道魏功德一定要娶“小姨子”后，明白了魏功德只不过把她当作可人的玩物。此时她方才看清了魏功德的本质，感到极大的失望。
“你不要怄气嘛，”魏功德抚慰她说，“婚姻和爱情是两码子事。你永远都是我唯一的爱……”
魏功德又表白，为了照顾她，这些年来给了钱笑天多少提携和优待。
“可是为什么你最后却把他害了？”麦雪华抬起泪眼，质问。
“我没有害他。”魏功德辩解道，“小钱是自杀的嘛，警方有结论。”
“有人告诉了我真相，”麦雪华说，“笑天是被人害死的……”
“凭什么这么胡乱猜想？”魏功德反问。
“你听听这个……”
麦雪华从手提包取出一个微型录音机，放在魏功德面前。她按下“PLAY”键，盒里的磁带转动起来。一曲忧郁的女中音，从喇叭里倾泻出来。
歌词大意：
黑色的星期天
陪伴我的是无尽的黑暗
我的心决定就此离开
很快就会有烛光和悲伤的祷告
认识我的人不要为我哭泣
因为这是我最后的心愿
死亡不是幻觉
在死亡中我拥抱着你
我的灵魂最后将祝福你
黑色星期天
……
魏功德的表情显得惊讶、迷惘。
“这个曲子叫《黑色星期天》。”麦雪华说。
“《黑色星期天》？”
“对，有名的‘死亡音乐’。”
魏功德的表情怪异，但仍然镇定如常。看表情他似乎是第一次听到。
“这和小钱跳楼有什么关系？”
“凡是听了‘死亡音乐’的人，都没有好的下场……有人把这个交给了笑天，在他最郁闷痛苦的时候。”
“是谁交给他的？”魏功德问。
“你不知道吗？”麦雪华的目光拷问着他的灵魂。
“雪华，相信我，我真的不知道。”魏功德的表情虔诚。
“是庞明聪副校长！”
“哦，老庞！他人已经死啦……”
“所以死无对证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魏功德解释，“我为小钱的死感到遗憾和痛心……”
“是不是你指使庞明聪的？”麦雪华质问他。
“小钱是我最得意的学生，我怎么会害他呢？”魏功德替自己辩解。
老天知道！庞明聪利用“死亡音乐”制造“完美的谋杀”，并不是他魏功德的点子。他只暗示过庞明聪：必要时，咱们也只能舍车保帅。没想到这个老庞干得还真漂亮。可惜的是，庞总经理忘记了中国的一句古训：“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雪华，你说的这个‘死亡音乐’阴谋，我确实一点都不知道。”魏功德做无辜状。
“难道你就不感到丝毫内疚吗？”麦雪华有点激动，涨红了脸，痛苦地呻吟道，“他是为你而死的！为了你这个导师的名誉和尊严，为了K大这座一流高等学府虚幻的辉煌，背负着沉重的十字架，做了替罪羊……”
魏功德安抚麦雪华。他许愿，给她一套房子、一笔存款。
“房子在棕南小区，三室两厅双卫。”他说。
魏功德此时心里已暗下决定，必须彻底摆脱这个曾经献给他少女之身，带给他几多愉悦和欢情，而如今变得危险的小女人。这些东西与其是给她的补偿，不如说是分道扬镳的筹码。
麦雪华似乎猜透了他的用心，但她含着笑，一对杏眼荡起秋波。她的身上散发出一种醉人的香气，像玫瑰，又像夜来香。魏功德感觉全身燥热，血流在体内奔涌。
“你可不要说假话噢！”
她娇嗔道，不知她话指的是房子、存款，还是钱笑天的死因。
“当然不会。”
魏功德说着，伸手欲搂住她的腰肢。
“你别急嘛。”麦雪华推开他，从坤包里掏出一瓶装潢精致的酒瓶，嘴角露出诡秘的微笑。她在一只酒杯里斟满琥珀色的酒液，递给魏功德。自己也斟满一杯。
魏功德接过酒杯，一饮而尽，脸上涌上一团酡色。
麦雪华自己饮下半杯。她妩媚地一笑，再给他斟满了一杯。
魏功德接过酒杯，满面红光，仰颈饮下。
麦雪华一边斟酒，一边挑逗着魏功德。她的媚态像醉酒的贵妃，又像娇艳迷人的妖姬。在她的激将下，魏功德兴起，又接连干了几杯。
麦雪华款款脱下衣衫，露出雪白娇嫩的胴体。微挺的乳峰、纤弱的腰肢、柔滑的小腹……她身上每一个部位都散发着诱人的香气，赛过魏功德以前宠幸过的所有美人。魏功德两只象眼倏然发亮，呼吸急促，满脸涨红地扑了上去。
麦雪华在他怀中挣扎，极尽挑逗之能事。
魏功德狂热地把她抱上雕花床。他有种奇特的感觉，十年前的占有欲望和性爱的冲动又在体内复活了。他像抱着一个冰清玉洁的女子、一团妖艳的烈火，自己则化成了一座滚动着岩浆的火山。
两人在床上滚作一团，疯狂地做爱。
床头柜上的台灯，透着朦胧的红光。
窗外隐隐传来一阵金属的敲击声，像是来自遥远的天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