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老汉将门板卸下来，准备开门营业。
天气有些寒冷，早几天寒潮就来了，气温下降得厉害，寒风呼啸，冷雨飘飞，天空总是阴云密布，虽然还没有下雪，也迫使着人们穿上厚厚的棉袄，以抵御突如其来的冷气侵袭。至于那些缺衣少食的，冬天的到来便是一个严酷的考验，有多少人都是因为熬不过寒冬而告别人世的。
天气再冷，对马老汉来说，生意还是得继续做，不做就没有饭吃，他做的是烙饼生意，本小利薄，挣得的钱，也就勉强混个温饱罢了。他每天很早就起来，和面、烙饼，忙活一个早上，这才打开铺门做生意。他烙饼的技术相当不错，配料得当，份量很足，价格也公道，所以街坊邻居们都很喜欢来他这里买烙饼。虽然城固县的十二月份天寒地冻，但只要是人，就得吃饭，再冷的天都有生意可以做。
他这个店面，除了烙饼之外，还摆放了十几张桌子，兼着卖点稀粥、咸菜和酒菜之类的，挣不着多少钱，所以也请不起帮工。马老汉负责烙饼，他婆娘则充当店小二招呼客人。很多老主顾都喜欢在他的店里边吃烙饼，边喝稀粥，顺便吹牛聊天，一坐就是小半个时辰，这已经是二十几年来的老规矩了。每次他一开门，就有顾客陆续地走进店来。
这天他刚把店门打开，不过盏茶工夫，人们就陆续来了，一边跟马老汉打着招呼，一边丢下几个铜钱，然后坐在食桌旁边，等着马老汉的婆娘将烙饼和稀粥送上来。
一般在这个时候，都是马老汉最忙碌的时候，也是店里最热闹的时刻，人们边吃边喝边谈，从朝廷佚事到市井八卦，什么都能聊得火热。
就在这时，长街的那一头，来了几个奇怪的行旅之人。一共是六个年轻人，两男四女，两个男的就不说了，都穿着厚厚的冬装，衣着打扮很是不凡，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公子。而那四个女孩更是一个比一个漂亮，从衣着来看显然都是大家闺秀。这年头女人一般不怎么出门，因为有礼教规矩约束着，特别是大户人家的姑娘，更是矜持得很。但是这几个女孩显然不在乎礼教，对人们的指指点点丝毫不在意，都是神情活泼，喜笑颜开，人们只要看见她们的笑脸，登时就会觉得天气也没那么阴郁，甚至变得阳光起来。
最稀罕的是，四个女孩子里面，还有一个是残疾人，坐在一个轮椅上，由一个男子推着走路。虽然不良于行，但她的心情显然非常好，对城固这个地方充满了好奇，还时不时的向那个男子询问一些问题。
从旅游的角度来说，城固并不是一个多好的地方，虽然这里是博望侯张骞故里，但这个时代的人显然没有后世旅游开发的劲头，这么好的旅游卖点居然没有发掘出来，所以来城固县观光旅游的人少之又少。特别是这个季节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连一丝绿色都看不到，更不适合观光。也不知这些年轻人图的是什么，居然在寒冬腊月跑来这里看风景。
走到马老汉的铺子前，那坐在轮椅上的姑娘忽然说道：“莫大哥，咱们在这里买几个烙饼吧？”
“也好。大伙儿都没吃早饭，就在这儿用一点吧。”
大家都没什么异议。
不消说，这一行人正是莫思凡等人。流寇的事情清除干净之后，所有工作都在按部就班地向前推进，虎头岭一带开始变得繁华起来。虞家庄的人有些回去了，也有相当多的人想留下来替莫相公做事。通过打败流寇这件事，人们都意识到他是一个实力非凡的人，既有钱又有势，跟官府的关系也非常密切，最关键的是，这是一个慷慨大方的人，所有替他做工的人，都获取了可观的报酬。甚至还有不少人慕名而来，莫思凡经过考察之后，录用了不少各行各业的工匠，这些原本生活在最底层的工匠们在他的领导下，将焕发出夺目的光芒。
招揽了足够多的人才之后，建设的速度就快了很多。莫思凡的下一步计划是成立一个炼油厂，以便于充分的开发地底下的石油。这个工程非常大，不亚于他去年投资的水泥厂，但是完成之后，将成为世界上第一个专业的石油加工厂，即使短期内难以见到效益，但是从长远来看，必将创造巨大的财富。
不过这个工程暂时可以搁置，因为他忽然记起一件重要的事情，于是他找来大家进行商议，也没说具体事由，只说是有事要去汉中城固县。城固县离延长县足有数百里，是一个历史十分悠久的县城。他到城固县去干什么？只有极少数人明白，人们也无意追根究底。但是谁跟他一起去，这就引起了大家的争论。
不可能让他一个人去，那样太过危险，谁知道路上会出什么意外？去的人太多也不行，那样太过招摇，再说了，研究院这边也需要人手。
争论了很久，终于定了下来，许、谢、罗三人都是想去的，此行权当是一次旅游，出去看看风景也好。另外加上虞家兄妹，这两人的武艺都还不错，配合谢小花，路途上的安全基本上有了保障。当然，在暗处，周明诚率领的东厂番子也会给予保护。
在表面上，他们这一行是去观光旅游的，这也是对莫思凡此行真实目的的一种掩饰。
他们花了几天时间，坐马车到了城固县，下榻在最好的客栈里，一行人衣着光鲜，出手大方，自然深受客栈掌柜的欢迎。
他们走进烙饼铺，点了烙饼和一些酒菜，寻了个座位坐下，店里的聊天声略微停了一会，很快又重新热络起来。
马老汉婆娘将烙饼、稀粥、烧酒和咸菜都送了过来，莫思凡一边吃着，一边听人们的闲聊天。
“章铁匠，听说过没有？昨天那莽汉又把守备管家给揍了，那管家带了十余个打手，都被打得落花流水。”
“该！老是以为人家孤儿寡母好欺负，结果碰到钉子了，要我说，揍死这帮龟孙子才好。”
“话虽如此，人家到底是官，有钱有势，手底下也有不少兵马，那莽汉充其量也就一个人，双拳难敌四手，我担心他要吃亏呀。”
“要我说那汉子应该也是有来头的，武艺高强不说，为人也忒仗义，左邻右舍谁家有个难处，都慷慨施以援手，谁能想到这样一条汉子，居然也只是个下人呢？”
“嘿，谁知道他是不是下人？”一个食客忽然插嘴道，“主母那么年轻貌美，只带着两个年幼的儿子，这瓜田李下，要是暗通一下款曲，谁知道会不会发生点故事？”
“闭嘴！”好几个声音都厉声喝道。那被称为章铁匠的人将筷子往桌子上一拍，喝道：“丘老三，你自己平时流里流气、拈花惹草也就罢了，如何敢凭空污蔑他人？曾家娘子端庄贤良，邻居们哪个不知？可别让你那污浊想法坏了人家的清白。”
丘老三涨红了脸，嘟囔道：“不过是你们说她端庄贤良，你看她到城固县将近两年了，有多少人都想去撩搭她。端庄贤良的人会这样？”
“你是真不知还是故意装傻？人家夫君蒙冤，遭逢大难，才被流放到这里遭罪。那些登徒子以为有机可乘，这才去搔扰人家。她是受害者，到你嘴里倒成了她的不是，你这良心都被狗吃了。”
“你认识她？怎么知道她夫君是蒙冤？说不定是罪有应得呢？搞不好是个大贪官被皇上给查办了，妻儿子女这才被流放。要我说，贪官当然该杀，贪官之妻也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章铁匠一时语塞，他当然不认识曾家娘子，也不知道她夫君是因何获罪，只是凭着朴素的情感，认为她是个好人。但要是想反驳，却是没有实在的证据。
“是不是蒙冤不清楚，”他旁边的一个食客说道，“但是你污人清白就是不对。曾家娘子据说是从几千里之外发配过来的，这一路经历过多少艰险？要不是有那汉子护着，只怕早就死在半道上了。到了咱们这里，可曾有过半点行差踏错的地方？没有。人家规规矩矩的。住的地方只有一座破茅屋，那汉子每晚睡在茅屋外面，两年了，何曾有过动摇？见了曾家娘子，尊称一声夫人，见了孩子，一口一个少爷，无论人前人后，都谦恭有礼，就凭这份仁义，就值得大伙儿敬佩。只有你这种心理阴暗的人才会觉得不堪。”
“好。说得好。”莫思凡听得多时，忍不住大声赞叹道。
那丘老三被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挤兑得下不来台，眼见一个外人接茬，便喝道：“我们说话，干你何事？”
谢小花摘下宝剑，将它放在桌子上，冷声道：“给你个机会再说一遍。”
丘老三张了张嘴，想说几句狠话，终归还是不敢，认怂道：“好，好，当我什么都没说过。”说罢，丢下几文铜钱狼狈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