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情然然道:“甚好,尖岬处何方,距此地多少里?”一人道:“西南,四十里。”
绝情然然点点头,按剑回鞘,施展轻功一路追去。
蹼足宫外奇山耸立,高插如云,白岩外露,陡崖峭立。秃鹰盘旋,嗷嗷不断。山峦陡势,奇石峭立。飞泉瀑布,时时不断,赫然眼前。
绝情然然发足向西南而行,一路未曾缓歇半刻。
但向西南行了越二十里地。忽见一山崖峭立,山崖之上隐约站着两人。只听一人叫:“你若不放开他,我便将她丢下去摔死。”
那声音内力浑厚,飘至甚远,遇山回荡回来,回音便满耳不绝。
绝情然然心中一喜,此人声音便是尖岬老怪所发,便发足向崖上飞去。
只听另一个声音叫道:“咦,你瞧,崖下上来一人。”这声音便是布袋老怪所发。
尖岬老人举目望去,只见崖下一个身影,白衣飘飘渺渺,若梦如幻,一起一伏,往崖上而来。
尖岬老怪叫道:“崖下何人,你上来作什么?”那白影并不回答。
尖岬老怪心中恼怒,叫道:“你怎地不说话,你若再不说话,我便抛下巨石砸死你!”语罢,举起一块石头,作状要朝崖下抛去。
只听那白影回答道:“是我,绝情然然!”尖岬、布袋老人“啊”的一声,抱起易松子、南宫敏敏便朝西南运轻功而去。
易松子大叫道:“姑姑!姑姑!易儿在此!”语声飘渺。顷刻之间便远了。
绝情然然叫道:“跑什么?”说话间,人已至崖上。崖上松柏玉立,除此之外。空荡荡一片,早已不见人影。尖岬布袋老怪却已在另一座山峰起落。
绝情然然高声叫道:“你两人跑什么?”便又脚尖轻点,运轻功追去。
尖岬、布袋老怪在前苦跑不停,绝情然然在后穷追不舍。
只听尖岬老怪在前叫道:“你这女子怎地医术厉害,剑法厉害,轻功也这般厉害?”叫声飘入绝情然然耳内,尖岬老怪人却已远了。
绝情然然一面发足追去,一面道:“我师从绝情师太,自小同师父学习药理、医理,师父典藏甚多,便一并学习了剑法、内功、轻功,至于拳法等等,我一介女流,使起来甚为不雅,未曾学习。”
轻顿一声,又道:“故而毒术、医术最是不赖,剑法、内功、轻功尚也过的去!”
尖岬老人听了“绝情师太”几字,全身一震,大叫几声,甚是凄惨,逃的更快了。
绝情然然叫道:“止住,止住!”尖岬布袋老人并不止足,却愈加快速。
顷刻之间,便又是十余里之外。只见此处沼泽丛生,稍有不慎,便落入其中,深陷至死。
尖岬布袋老人甚是熟悉此地,知何处为岸,何处是泽,便轻轻巧巧飞跃而去。
绝情然然见了,随之而去。心中暗忖难怪方才禹教之人不愿引路,原来是这般。禹教之人并不熟悉此地,若贸然前往,陷入沼泽泥潭,便再无生还的余地。
又暗喜幸好途中巧遇尖岬、布袋老人,依随他两人足步而去,若是先前直发尖岬而去,此刻恐怕已经生死未卜。
便又过了几里地,沼泽渐无,渐入桃源之地。只见青山绿水相扰,满山满地海棠花别样盛开,扶摇生辉。
绝情然然心中一震,不想此地竟是尖岬、布袋老人所在之地。他两人丑陋粗俗,行为颠倒乖张,竟不想在如此一个风雅之地,真令人别目相看。
环山之中,海棠花下,便只有一座木楼。花瓣飘落其中,令人心神驰然。
尖岬、布袋老怪便在那木楼前止步,进了木楼,“砰”一声便锁住了房门。
绝情然然心中疑惑,紧随而至,只见木楼前横挂一扁,刻着“忘忧楼”三字。
绝情然然叩门而问:“前辈开门?”
尖岬老怪叫道:“不开,不开。”绝情然然道:“易儿、南宫敏敏与你们并无干系,你们掳了他们到此处,那是何意?”
布袋老怪道:“南宫敏敏是我徒儿,我愿意带他去哪里便去哪里。”只听布袋老怪又叫道:“尖岬老怪,将我徒儿放开。”
尖岬老怪叫道:“偏不放开,你先放开易松子,他是我看中的宗主最佳人选。”布袋老怪叫道:“不放,不放,我若一放,我徒儿便作不成宗主了。”
一时屋中时而吵闹不休,时而寂静无言。
绝情然然便在楼前院中往返踱步,只见那院中一角,开满小花,星星点点,如雪花飘落。
绝情然然便俯身采过一把,低头嗅过。轻声道:“忘忧草,忘忧,忘忧!”
只听屋内尖岬老人忽然大叫道:“啊,你叫忘忧做什么?“
绝情然然一阵愕然,道:“什么?“
尖岬老人道:“你是她的徒弟,你不知道?你怎么这样直呼你师父名讳?”
绝情然然更加错愕道:“什么?我师父是绝情师太,这忘忧不是这草的名字么?”
布袋老怪嘿嘿笑道:“什么绝情师太,你师父名唤绝情忘忧。”忽然又“哦”的一声道:“想必忘忧日后自成一派,便自号为绝情师太。”
绝情然然自小呼绝情师太为师父,只知她名号绝情师太。至于绝情忘忧,更从未听闻过。而她便是绝情师太捡来的弃婴,也赐姓绝情,名“然然”。然然二字便是“已是这样”之意,自带一股萧索炎凉之意。
绝情然然道:“两位前辈莫非认识我师父,是故人?是故交?”
尖岬老人又是“啊”的一声大叫,并不作答。忽见门骤然打开,布袋老怪站在门口道:“你既然是忘忧徒儿,请里坐。”
绝情然然见他此时不颠不倒,与平时大不同,不禁一震。尖岬老怪见布袋老怪开门迎客,抱了南宫敏敏往窗户一跳,不见踪影。
绝情然然叫道:“哪里去?”便再也不见尖岬老怪回答。
布袋老怪摆摆手道:“不要追了,他已走了!”
易松子此时被松开,一把扑进绝情然然怀中道:“姑姑!”绝情然然柔声道:“甚好,甚好。”
易松子道:“婆婆呢?”绝情然然道:“还在蹼足宫里,若带不回南宫敏敏,你婆婆她……”
易松子“哦”的一声道:“姑姑,我们去找敏敏姊姊吧?”
绝情然然面有窘迫之色,她毫不熟悉此地,更不知尖岬老怪现在何处。天地茫茫,人之渺渺,又何从寻祁起?
布袋老怪道:“随我来。”便引了两人一路往山坳里去。
海棠花扶摇而开,满山满路,树下忘忧草星罗密布盛开,令人不禁驰然陶醉。
只听布袋老怪缓缓道来:“昔日,你师父忘忧便长住此地,与我师弟两人本是同门。;”
悠悠往事,侃侃道来。五十年前,海棠花依旧,人却年年不相同。
彼时,他三人师出同门,师从海棠谷主。这一年,绝情忘忧适时年芳十五上下。尖岬老怪名为招飐青,布袋老怪名曰青旗挂。
正所谓“忘忧草,含笑花,劝君闻早冠宜挂……仆人飞柳花,迎人笑桃花。来往画船游,招飐青旗挂。”
海棠谷主空有一身武学,却无一勤学之徒,不免哀声叹气,愁思不已。绝情忘忧苦研药理毒虫之学,如痴如醉。招飐青、青旗挂整日游玩于海棠谷中,乐不思蜀。
这一日海棠谷主冷冷瞥过他三人道:“你三人都是武学的奇才,只是一个个都不务正业,不思武功。日后你们出得谷外,人人便岂不都笑话我海棠谷主教了三个饭桶徒弟。”
他三人面面相觑,都自忖自己武功武学不赖,对付谷外之人尚绰绰有余。然而却不知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他三人此时的武功不过稀疏平常而已。
海棠谷主又道:“我海棠谷主自负一世盛名,决不可败在你们手中。半年之后,你三人比武,输的离开谷主,再不许对外自称是我的徒弟。”
他三人听了无不愕然,海棠谷主扫过他三人一眼,拂袖而去。
青旗挂叹道:“这可如何是好,是输是赢,可是赢了又怎样?”言语之时,眼光便瞥过绝情忘忧、招飐青两人。
招飐青笑道:“嘿嘿,我决计不会赢了师妹,自然让师妹赢了。”
绝情忘忧低下头,道:“我也是决计不会手下留情的,哪怕对师兄也一样。”
招飐青哈哈笑道:“被师妹打死也值当。”适时招飐青甚是年轻,不似今日这般丑陋邋遢,满头癞子,青年才俊,如是而已。
而绝情忘忧更是烂漫美丽,善恶分明,明眸皓齿,甚是引人怜惜。
世事倥偬,往事如风,六个月眨眼既逝,这一日三人比武高低。第一轮便由招飐青、青旗挂两人比过。
两人抱拳作揖,相互承让。招飐青大喝一声,向前一拳挥出。青旗挂长啸一声,大踏一步,以掌迎拳。拳为刚,掌为柔。拳掌之上都携带了内力。
拳掌相接,内力相交,各自后退一步。
招飐青一拳并无分上下,又一掌横劈而去,青旗挂见状,已拳来迎。拳掌相接,又各自震开两步。青旗挂道:“你我所学全掌之法,一招一拆都一样。这样比来比去,毫无意思,不如你使出你擅长的,我使出我擅长的。”
招飐青道:“好!”语罢,忽然身形一挪,便移自青旗挂身后。青旗挂暗暗叫好,不想半年未曾切磋,招飐青武功已大有进步。
只见海棠谷主在阶上点点头,示意此招不错。而绝情忘忧已在旁侧看得脸色一片煞白。
青旗挂长袖疾出,呼呼带风,朝背后一拂袖而去。招飐青一惊,向后一跃而开,暗忖他半年以来,果然武功长进,已是不凡。海棠谷主亦是点头赞许。
招飐青身影一动,又移至左侧,一掌疾出,朝青旗挂肩头拍去。他这移形换位之身形,快速至极,令人难以看清。虽不及如今炉火纯青,却也已是不凡。
青旗挂不敢怠慢,一袖又疾挥而出。招飐青身影一挪,已然移位。
青旗挂一招不中,又左右双袖,齐挥而出,如雷霆骤雨,狂点而至,密而不疏。而招飐青忽左忽右,忽前忽后,快速至极,令人琢磨不定。
忽而听得“嗤“的一声,青旗挂长袖疾出,正中招飐青下脘穴,另一袖跟随而至,将招飐旗整个人卷了过来。
海棠谷主大喝一声“停!”。青旗挂便松开招飐青,两人不再出招,分侧而立。只听海棠谷主道:“青旗挂赢了。招飐青再对绝情忘忧。”
招飐青道:“是。”便后退数步,与绝情忘忧相对而立。招飐青道:“师妹,承认。”一只眼睛一眨,向绝情忘忧示意。
绝情忘忧并不理会,一掌疾挥而出,向招飐青拍去。招飐青出掌去迎,他立意要让着绝情忘忧,故而手上的力道便减了几分。
两掌相接,便各自后退两步。绝情忘忧不知招飐青有意让她,心中暗忖自己于他不相上下,故意争强好胜之心,愈加旺盛,招招拼命,下了狠劲。
招飐青初时仍能游刃有余,因不尽全力,而绝情忘忧又殊死相博,便渐渐不济。
两人相斗之时,招飐青瞥过海棠谷主,只见海棠谷主脸挂微笑,慈眉相看。再瞧青旗挂时,眉头紧缩,牙关紧闭,甚为紧张。
适时微风出来,徐徐冉冉,带着满谷花香,海棠花飘落,片片瓣瓣,更是令人心往神驰。招飐青从未觉得这谷中若此美好,若此令人留恋。
再看绝情忘忧凶煞至极,不复往日纯真可爱。便忽然觉得万般美好,不若此刻今后在这谷中美好,一时让着师妹,难道便果真能得善果?绝情忘忧此刻招招不留情,步步紧逼,自己又何必自作多情?
这番想法之下,仇怨渐生,手中便运足了力道,一掌狂拍而出。忽听得“砰”地一声,一人倒地,口中一口鲜血狂喷而出。
招飐青一震,把眼去瞧时,此人不是别人,正是绝情忘忧是也。
只听绝情忘忧道:“很好,师兄说过的话,原来都是儿戏,都不作数。”
招飐青一震,恍然大悟,心中暗道:“糊涂!”心中暗悔适才邪念顿生,糊涂一时,赢了师妹,一时留在谷中又如何?
只见绝情忘忧从地上爬起,怨毒地瞧了一眼招飐青,再瞧了一眼青旗挂,便头也不回地一路跑开。
招飐青叫道:“师妹!师妹!”奈何再怎么叫,绝情忘忧头也不回,顷刻之间便也消失在海棠谷。
海棠谷主叹气道:“罢了,罢了,让她去吧。”
清风徐来,海棠花 又悠悠落下。此刻招飐青再不觉海棠谷美好,只觉此刻万事万物虽都好,却怅然若失,少了一样什么东西。
他满腹苦恼,再无处诉说,那人已走远,要怎样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