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中午,解剖室内,我和曹菲菲站在最角落的位置,我们本是来归档受害者衣物的,却恰巧遇到了领着家属辨认尸体的钱队等人。
胖子撩开盖在尸体上的白布,默不作声。
受害者的家属,一位皮肤黝黑,脸上布满皱纹的庄稼汉子,捂着嘴巴,双眼布满血丝,缓缓走向了尸体。
他走得很慢,也很犹豫,直到他看清尸体的脸,他的肩膀筛糠般抖动几下,猛地扑了上去,歇斯底里一般地惨叫着:“晓峰……晓峰……”
胖子微微叹息,看向了钱队。
钱队摆了摆手,两名刑警上前把死者亲属搀扶起来,连声安慰。
我和曹菲菲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不忍,我低声说道:“走吧,晚会儿再来一趟。”
我们出了解剖室,我问曹菲菲:“DNA的鉴定结果什么时候能下来?”
曹菲菲回答道:“胖子特意打了招呼,据说最快也要到今天下午。”
我点点头,这个速度已经是最快的了,因为DNA的比对过程本就相当复杂,要经历荧光标记、异链重组等过程,单是重组就需要十多个小时。也就是牵扯到了命案,上面才会破例加班加点尽快得出结果。
我和曹菲菲从半夜就开始检查物证,一直到现在都没有休息,我的精神还算好,毕竟昨天昏迷了十多个小时,曹菲菲就撑不住了,耷拉着脑袋,走着路都想睡着。
我看了一眼时间,说道:“到饭点儿了,先去吃饭吧。”
曹菲菲有气无力地摇头:“不吃了,我得回办公室睡一会儿。”
我见她确实困得厉害,就说道:“你去找老吴,让他带你去值班室,那里有床和被褥。”
曹菲菲连回话都力气都没有,像幽灵般飘走了。
因为是星期天,食堂没有饭菜,我就给沈青打了个电话,叫他一起去吃椒炒刀削。
沈青却让我先去一步,说是工作正在收尾,很快就到。
我便一个人到了削面馆,椒炒刀削是青树县的特色美食,做法独到,是用尖椒和麻油爆炒削面,不带一滴汤水,口感酥麻辛辣又不油腻,吃起来相当过瘾,我隔两天总要吃上一碗。
现在是冬天,削面馆的生意格外好,放眼望去,大厅十多个方桌上,都坐了客人,迎宾的店员看到我这个老顾客,笑脸如花,招呼道:“来了,里面坐。”
我问了声:“有位置么?我还有个伙计马上就到。”
店员伸着脖子往里瞅,笑道:“有的,跟人拼桌可好?”
“好的。”我回了一句,店员便引着我到了靠里面的餐桌。
餐桌前,已经并肩坐了两个女人,正在吃饭。
我打眼儿一瞧,这两个人,都是二十出头的年纪,其中一个身穿白色羽绒服,鼻子上架着咖啡色无镜镜框,眼眶发红,脸上大病初愈一般毫无血色,手中的筷子夹着削面,却未送入口中,竟是在发呆。
这人我认识,她就是李小梅的女儿李依兰。
吃饭拼桌竟然能遇到受害人的家属,这可真是太巧了。
察觉到有人到了桌前,李依兰才回过神来,抬头看见了我,先是一脸的惊讶,然后便赶紧问道:“你是王重哥吧?”
“对,”我点了点头,“你是依兰吧?”
店员见我们认识,就乐呵呵地帮我挪开板凳,笑道:“青树县地方小,到哪都能遇到熟人,你们这正好坐一桌。”
我尴尬笑笑:“不打扰吧。”
李依兰赶紧回道:“吃个饭而已,有啥打扰的,赶紧坐吧。”
我坐在李依兰的对面,又去瞧她身边的女孩,这女孩穿一件咖啡色针织毛衣,头顶带着咖啡色针织帽子,脖子上围着咖啡色针织围巾,皮肤雪白,相貌秀丽,不施粉黛,只是眼眶微微泛黑,一副没休息好的疲惫模样。我冲她微微点头,问道:“你是依兰的同学?”
女孩摇头浅笑道:“我是她的钢琴老师。”
我心中诧异,脱口而出:“你是邹燕?”
女孩眼中满是困惑,好像不明白我为何知道她的名字。我刚想解释,李依兰却开口说道:“王重哥是警察,好像是痕迹警察吧?”
女孩恍然大悟道:“难怪你知道我的名字。”
其实昨天我见过邹燕,但只是远远看了一眼,没看清楚,我如实道出心中想法道:“没想到邹老师这么年轻。”
邹燕点头说:“我比依兰大三岁。”
李依兰今年二十岁,那么邹燕就是二十三岁,起初我还觉得奇怪,为什么学生会愿意住在老师家里,现在看开她俩本就是同龄人,应该是亦师亦友的关系。
我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慢慢品尝,等待饭菜上桌。
李依兰却撇开一双一次性筷子递给我,说道:“你先吃菜,邹老师点的多,我俩吃不完的。”
我接过筷子,道了声谢,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加了几筷子菜,心中焦急,这沈青怎么还不来。
我给沈青发了条短信,但是却迟迟没有回复。餐桌之上,气氛凝重,我不说话,李依兰和邹燕也不说话,看起来都是各有心事。
我最受不了这种气氛,便没话找话一般问道:“依兰,你这几天都住在邹老师家里?”
李依兰点点头说:“家里被警方封锁了,也不允许我回家,我只能住在老师家里。”
我见她神色黯然,就说道:“你放心,警方一定会尽快抓到凶手的。”
听我这么说,李依兰眼眶一红,脑袋一低,豆大的泪珠滚了出来,抿着一张嘴,无声地哭泣。
我有些手足无措,邹燕却拍拍李依兰的肩膀安慰道:“别哭了,泪都哭干了。”
李依兰猛地抬起头,梨花带雨地看着我,眼神坚决地说道:“王重哥,你们一定要抓到凶手。”
我赶紧点头保证:“一定,一定。”
李依兰接过邹燕递给她的纸巾,捂着脸,继续低声啜泣。
邹燕冲我歉意地笑笑,说道:“我们刚在警局做了笔录,我听他们说,又有了新的受害者?”
“是的,”我问道,“警方找你们辨识新的死者了?”
邹燕回答道:“看了照片的,但是我们都不认识。”
这时候,店员端了两碗削面,放在桌子上,我有些无语,面都上桌了,沈青还不来,也不知道是不是遇到了新的问题。
恰在这时,邹燕的电话响了起来。
邹燕接起电话,只是“恩恩”的回了两句,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无比。
见她挂了电话,我问道:“怎么了?”
邹燕神色有些慌张,回答道:“警方说有新的发现,让我们立刻赶回警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