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郑重其事，我们只得听从了他的意见，决定一起回姚家村。
和姚学峰转达了我们的意思，跟着他一起找到了姚老爷子。这会儿，老爷子一肚子气，不大愿意跟我们搭话，坐在老道士身边，黑着一张脸。
老道士打坐在一株歪脖子树下，看起来是在休息，那眯着的双眼却是在四处打量，有些心神不宁。他的道袍上，沾了一大块泥巴，素心蹲在他身旁，正在用手帕去擦那块泥巴。
老道士的腿边窝着王大虫，正在和姚学峰带来的那只土狗对峙，那土狗摇晃着尾巴，对王大虫满是好奇，吐着舌头频频示好。王大虫却是虎视眈眈，充满警惕。
那疯女人被人绑在了另一棵树上，原本被她抱在怀里的无头假娃娃，现在掉在一滩泥水里。她正盯着娃娃发呆，表情僵硬，眼神空洞。很安静，却像是在酝酿着什么。
曹菲菲走上前把那娃娃捡了起来，疯女人就开始盯着曹菲菲看。
周围一群人吵吵闹闹地议论着，貌似老爷子在这边拱了一把火，大家都在讨论是否该把尸体运回去。大多数人都是持反对意见的，只有几个年轻点的学生，说几句“不能迷信，应该听警察的”的实在话，但是立刻就被长辈训得哑口无言。
我们走近了，议论声才逐渐小了下来。
“爹，死的人是孙二奎。”姚学峰说道。
姚老爷子猛地扭过头来，惊讶地睁大眼，脱口问了一声：“不是石岩村的人么？”
“就是二奎，错不了。”一旁的姚根才接话。
姚老爷子一脸错愕地转向老道士。
眯眼假寐的老道士这时候也睁大眼来，满是惊愕地道了声：“不可能啊。”
我们一看他们这反应，就知道这里面有内情。
胖子眉头一皱，直接问：“老爷子，这话怎么讲？为什么你们会认为尸体是石岩村的人？”
老爷子缄默不语，老道士解释道：“是我说的，鬼螳螂本来就只盯着阴村的人下手的。”
他这么一说，我们大惊失色。
“鬼螳螂？”
这不是报警电话中提到的东西么？那他口中的“阴村”又是什么？
“也对，孙家本来不算是姚家村的人，可能鬼螳螂将他算作阴村的人了，”老道士沉吟低语，表情肃穆，冲我们说道，“本来是决不能让你们把尸体带进姚家村的，可是既然死的是孙家人，总得让他们一家团聚才好，这次老道我就铤而走险，帮你们一把了。”
我和胖子、沈青面面相觑，被他弄得越来越糊涂了。
胖子急道：“大仙能不能说清楚点，你说的鬼螳螂到底是什么东西。”
胖子叫的这声“大仙”让老道士颇为受用，缓缓站起身来，稍稍恢复了一些高人风范，一捋长胡说道：“年轻人，君子不利于危墙之下，这里可不是说话的地方。不如我们先回姚家村，再细谈。”
我说：“那尸体怎么办？”
老道士道：“尸体可以运回姚家村，但是只能放在孙家。”
老道士这么说，算是帮了我们一个大忙，尸体的安置问题总算解决了。姚老爷子却很尴尬，面有怒容：“大仙，你不是说过嘛，那尸体可是祸根，怎能往姚家村运呢？”
老道士叹了口气：“二奎他虽然不姓姚，但毕竟是住在姚家村的，他女儿也埋在姚家村。你若是不让他们父女团聚，等他还魂的时候，还不知要闹出什么事儿来。你可别忘了，他女儿的死和你家脱不了干系。”
我这才想起来，貌似这次老道士来姚家村就是解决孙家姑娘上吊自杀这件事的“遗留问题”的。
老道士说的有板有眼，虽然听不太懂，但是很厉害的样子。
姚老爷子听他这么说，就闭口不言了，只是脸色铁青。
这时候，负责砍伐树木的姚学山带人赶了过来。
“都检查过了，四周的植被都清理完了，老宅也快烧尽了，火势不至于再蔓延，咱们可以回去了。”姚学山道。
“那就赶紧走吧，这里不能再呆了。”老道士催促道。
胖子问姚学山：“宅子四周找到血迹么？”先前姚学山带人砍伐树木的时候，胖子曾交代姚学山注意周围的血迹。
姚学山答道：“没有，除了吊尸体的地方，其他位置没有血迹。”
胖子和沈青把尸体抬到我们制作好的担架上，又用外套将尸体上半身盖住。
一些胆大的村民来近处看了尸体，再次确认了尸体的身份，是孙二奎没错。
令我们意外的是，素心也来看了尸体，而且是掀开盖住脖子的衣服看的。看过之后，虽然脸色惨白，但是却没有更大的反应，只是眼中略有悲悯之色。
我问她：“你不害怕？”
素心回答道：“跟着师傅见得多了，有些尸体我还帮忙化了妆的，比这难看的尸体我也见过。”
这让我们刮目相看。
抬尸体的事儿交给了姚学山和姚学峰，这是老道士交代下来的，说是让姚家多为孙家尽点力，没准儿孙家姑娘能少些怨气。
可惜的是，脑袋下落不明。没个全尸，总差点意思。
我估摸着脑袋可能在孙家老宅二楼，被这么一烧，估计都化成灰了。
一行人沿着原路返回，抬尸体的姚学山、姚学峰两兄弟走在最前面。中间是众村民簇拥着老道士和素心。再后面是曹菲菲拉着那疯女人一齐在走，本来是想把她铐住的，但是曹菲菲坚持自己能看的住。
那疯女人也确实变得特别安静，曹菲菲从那无头的假娃娃上提取了血液、纤维等一些物证，又把娃娃还给了疯女人，疯女人抱着娃娃，在娃娃背上一拍一拍的，好像在哄娃娃睡觉。我们近处再看那疯女人，长得很漂亮，眉眼清秀，皮肤细白，一点也不像山里人，安静的模样让人心生怜意。曹菲菲也是觉得她可怜，才没把她铐住。
我和胖子、沈青吊在队伍的最后面，渐渐地行远，背后的火光越来越暗，周遭变得漆黑寂静下来。
老宅一行，所有人都折腾累了。前面的队伍跟着尸体，变得肃穆，安安静静的。后面的我们在这气氛之中也没敢开口。一时间，耳边只有匆匆赶路的喘息声和愈发急促的脚步声。
在这傲骨嶙嶙的深山里，这压抑的氛围闹的人心里发慌，恐怖的气息也在安静中蔓延，每个人都渴望尽快回到姚家村去。
我想，如果不是因为前面抬尸体的人实在走不快，这队伍迟早会发展成跑步前行的。
一路相安无事，我们回到姚家村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半。这次没有再去姚老爷子家，而是直接去了死者孙二奎的家。
孙二奎住在村子最北头，拥有一处占地二百多平的宅院，包括一栋二层主楼，一座附属平房，向东向南两个门。虽然比不得姚老爷子家气派，在村里也属于中上等层次了。
没有进门的钥匙，老爷子派人翻墙进了院子，从里面打开了门。
姚家二兄弟累的气喘吁吁，抬着尸体进了院子。众人围在门口，都不愿意进门。
这处宅子也是死过人的，阴气森森，孙二奎的女儿就是在这里自杀的。
担架被安置在院内的八仙石桌上，姚家两兄弟冲着正堂拜了拜，扭头就出了院子。
一旁的姚根才给我们解释道：“思思的牌位在正堂供着呢。”
思思就是孙二奎的女儿，姚家两兄弟亲眼目睹堂弟鬼上身的事儿，对这孙家的姑娘是恭敬的很。
老道士一马当先走了进去，走到尸体跟前，念叨说：“二奎呀二奎，前些日子见你还生龙活虎的，如今却身首异处，惨死到这般模样，叫人如何敢信？可这都是命，怪不得旁人，它选了你，定是你做过什么恶事，这一劫你是逃不掉的。可这人间也未必就是乐土，去了下面，早日轮回，下辈子做个好人吧。今日我等破门而入，一是要帮你把尸身带回来，二是警察同志还有东西要调查，希望你不要见怪。你放心，我许诺你的事情会及时办到，你们一家人总会团聚的。”
老道士这段话中信息量极大，我们听得云里雾里，亟待他给我们解惑。
其他人没人敢进去，我们几个直接走了进去，老道士回头看看门口围着的村民，摆摆手说道：“你们都回去吧，这地方你们也待不住，早点回去休息就是。”
姚老爷子问道：“大仙？没有其他事儿了么？”
老道士说：“这里住不下这么多人，今晚我还得去你那叨扰。”
“这是小事。”姚老爷子皱着眉头，欲言又止，可是最后还是说道，“大仙，我是信得过你才允了你将这尸体带回来的，若是村里真出了什么妖邪，事情闹到了不可收场的地步，到时候我用自己的手段来办事儿，你可别怪我不给你面子。”
老道士连连点头：“老姚你别生气，凡事皆为命数。守得一身正，神鬼两不侵。这世人的旦夕祸福都看个人造化，我看姚家村的人皆是良善，不会出什么事儿的。”
姚老爷子领着众村民散去，走之前村长姚学山特意交代我们：“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
人都走了， 院子里只剩下老道士、素心、我、胖子、沈青、曹菲菲以及疯女人。
沈青把大门关上，胖子一拍肚皮，大嗓门说道：“行了老头，这人也都走完了，你到底卖的是什么关子，现在可以说了吧。”
老道士被胖子一声“老头”叫的直翻白眼，气呼呼咳嗽两声，埋怨道：“年轻人没一点耐性，我才没心思跟你们卖关子。跟我过来吧。”
老道士对这宅子好像非常熟悉，径直走向正堂，推开了门。
这门一开，我们就用手电筒照了进去。几束灯光就那么一扫，里面的场景，惊得我们差点没把眼珠子掉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