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般梨花带雨的神情,我心里一颤,差点给跪了,这小丫头这番作态有那么点祸国殃民的味道。
可是?怎么又变成懵懂无知的形态了?
沈青给我使了个眼色,架着胖子先走了,留给我和小道姑独处的空间。
他俩一走远,我赶紧问道:“怎么了?”
素心可怜巴巴看着我,就像站在大灰狼面前的小白兔,怯怯道:“师傅叫我来报信,我害怕。”
我愕然:“你刚才看起来很淡定呀。”
素心一本正经:“师傅说在公共场合要保持高人风范。”
我无语挠头,感情这高人风范都是装出来的,我哄小孩一般安慰道:“你表现的很好呀,这演技都能拿奥斯卡了。”
素心擦了擦水汪汪的大眼睛,却还是委屈道:“师傅不在身边,我心慌。”她的怀里,王大虫打了个哈欠,眯着眼睛,用特欠揍的懒散眼神盯着我看。
“没事儿,有我在,别怕。”明白她刚才对我冷淡的原因后,我心情大好,忽视王大虫,我拍拍胸脯,摆出一副舍我其谁的模样。我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素心抽了抽鼻涕,这才答道:“我和师傅下山来给姚爷爷家做法事,路过孙家老宅,看到房子上吊着个人,师傅走近了看,却不让我看,只说是无头的吊死鬼,叫我来找姚爷爷搬救兵,然后就遇到你们了。”
“感情你自己都没看清?”
素心点点头,一脸担忧:“师傅很惊慌,我怕有危险。”
我赶紧道:“那咱们快走吧。”
素心又点点头,却是拽住了我的衣袖:“再有人问我问题,你帮我回答。”
我忍不住抽了抽嘴角,点头答应。
我们就跟在胖子和沈青后面,边走边聊。
王大虫跟着小道姑上山以后,非但没有释放天性,如虎归山,反而变得更加“宅”了起来。据说每天不是窝在庙门前晒太阳,就是钻到素心怀里打盹,从来没有出了庙到山里撒野过。
最可怕的是,这厮在庙里竟然跟着素心和老道士吃素食,成天萝卜、白菜、山菌菇,吃的津津有味,还从不挑食。
素心说它可能是入了道,我直翻白眼,心说鬼知道这厮夜里逮了多少耗子吃。
顺便提一句,王大虫现在已经不叫王大虫了,进了庙,路凌大仙封它为座前护法,赏了个道号,名叫虎咆子。
我惊为“天猫”。
天色很快就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好在姚老爷子提前吩咐过,村里人带足了手电筒,一道道黄色、白色的光束四散刺破山中黑暗。
我们顺着青石路走了大概半个小时的路程,前方队伍陆续传来,“到了”、“快到了”、“小心点”的提醒声。
青石路终于到了尽头,灯光扫射,前方二十多米外隐约浮现出一栋二层小楼轮廓,顶上有左右对称的小小的鸽子房,盖着三角状尖尖的屋帽。
青石路的尽头处,一身穿道袍的老者背对我们,负手而立。不用想,这定是路凌大仙,他身材枯瘦,腰板挺直,就像一柄利剑扎在地上,一动不动。
这个POSS我给他满分,端的一副高手寂寞的风范。
姚老爷子走在最前面,见到前方站的那人,立刻叫了一声:“大仙?”
那人回过头,伸手一捋胡须,见我们人多势众,很满意地点了点头。
我身边的素心瞬间就换了一张高人脸,抱着王大虫从容不迫地从一众村民中间穿过,走到老道士面前,叫了声:“师傅。”然后淡定地站在了老道士的身侧。
老道士又点点头,转而对姚老爷子说道:“前面的场景有些血腥,你是打过仗的,还能看得,其他的娃娃们……找几个胆子大点的过来吧。”
姚老爷子一听这话,立刻把我们几个推了出来:“他们是青树县过来的警察。”
老道士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警察?那再好不过了,我打了报警电话,但是这山上没信号,接不通的。”
我们几个早就等的不耐烦了,胖子直接道:“别墨迹了,那个无头的吊死鬼在哪呢?”
老道士见胖子莽的很,脸色不悦。又看看我和曹菲菲,可能是因为我俩长的太俊俏了(至少跟胖子比我是俊俏的),微微皱眉。最后看到沈青,目光移到沈青腰上的电警棍,稍稍颔首,提醒了一句:“你们做好心理准备。”
胖子干笑两声,可能是觉得自己被看扁了,吹嘘道,“我是个法医,”又指指我和曹菲菲道,“这两位是痕迹师,我们见过的尸体,就没有几个囫囵个的,支离破碎的大场面见得多了,您就赶紧带我们过去吧。”
我插口道:“您一直在这看着,没见到凶手么?”
老道士摇头叹气:“只有尸体,哎,看那样子,都不一定是人干的,哪来的凶手。再说了,就是有凶手,他难道还待在这里等着被抓么?”
他这话让身后跟着的村民一阵惊慌。
“不一定是人干的?”
“难不成闹鬼了?”
“我早就说了,那是个鬼宅……”
这一议论,村民们都生出了怯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没了刚才众志成城,带足了兵器要来抓歹徒的气势。
姚老爷子让村里跟来的年轻人在外面守着,只带了大儿子姚学山,陪同我们跟着老道士一起往前走,最终还是把素心留了下来,可怜巴巴的和村民待在了一起。
我心说,这样也好,省的人多破坏了现场。
往前走了二十多米,终于到了孙家老宅正门前,近处一看,愈发感觉到这宅子来历不浅,那个时候能盖起两层小楼,外加顶层两个鸽子房的,绝对是大户人家。只是不明白这宅子为何会在这半山之中,不沾一丝烟火。
房子是真的破败了。斑驳残破的墙壁上满是爬墙虎,密密麻麻,肆意延伸。庭院周遭满是杂草,竟有半人多高。宅子内漆黑一片,前门能看到的几个窗户都是碎的,里面没有一丝灯火,啥都看不见。跟恐怖电影里的鬼屋没什么区别。
我们还是没看到那“无头的吊死鬼”。
老道士解释道:“在后面呢。”
他话音刚落,就听见一个尖细的女人的声音从宅子内传了出来,声音悠扬又绵长,带着点山涧的回音,像是在念着什么诗词一般,内容却听不清楚。
这突然出现的声音,让我浑身上下的汗毛都竖了起来,瞬间僵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了。
走在我身前的胖子一哆嗦,腿上一软,差点没坐在地上,扭过头一脸惊恐问道:“这宅子内有人?”
我看向其他人。
老道士呼吸急促,显然也是被吓得不轻,一脸愕然:“怎么可能?我就看见那吊着的东西了,不知道这宅子里有人呀,我……我也没敢进去看。”
姚老爷子紧皱眉头:“这宅子十多年前就没人住了,听说这里出了人命案,我还纳闷呢。”
他旁边的姚学山一只手紧紧抓住老爷子的衣尾,额头上瞬间就冒出一层细汗,脸色惨白,眼中满是惊恐。
曹菲菲吸了口凉气,一只手抓着胖子的胳膊,好像被冻住一般,一动不动。她另一边的沈青大瞪着眼睛,惊恐地看向我,细弱蚊声地叫了声:“卧槽。”
这突然响起的女人声,着实恐怖。
声音连绵不绝,一时间,我们都警惕起来,我和胖子下意识把曹菲菲护在了身后,沈青直接抽出了腰里别着的电警棒。
“怎么办?”姚学山慌了神,六神无主。
姚老爷子脸色铁青:“怕什么,警察同志和大仙都在,管他是阳间的凶徒还是阴间的鬼物,都白搭,会会就是。”
姚老爷子还是一如既往的霸气,那老道士竟然也很快镇定下来,把背在背上的铜钱宝剑抽了出来,横在身前,打头阵走在了前头,这让我刮目相看。
我们跟着老道士,寻着那声音绕到宅子后面,手电筒朝着声音传出的地方一照,待看清灯光所及之处的场景,我们瞬间僵住了。
我发誓,那一幕是我这辈子所见过的最恐怖、最诡异、最令我难忘的画面。就算是之后我所参与过的震惊全国的剖心惨案的现场,都远没有眼前这场景来的惨烈。
黑暗的孙家老宅顶端,鸽子房的三角帽檐正中央,一根铁索绷直悬下,垂至二楼的窗口处,尾端挂着一具赤裸的男尸,那男尸没有脑袋,竟是被一个铁钩穿颈而过,挂在了铁索之上,尸身之上鲜血遍布,活脱脱是个血人。
这还不是最恐怖的。
尸体侧旁,二楼的窗口位置,一个穿着青色花裙披头散发的女人,坐在窗沿之上,双脚赤裸悬在空中,极为悠闲地摇晃着,她的脑袋慵懒地侧靠在窗棱上,怀中抱着一个婴儿——那婴儿竟然也没有脑袋,鲜血顺着那婴儿的脖颈流出,流在那女人的裙上,将裙尾黏在墙壁之上,又顺着墙壁流下,和爬墙虎糅合在一起。
那女人轻轻拍着怀中的婴孩,喃喃轻唱道:
螳螂哥,螳螂哥,
肚儿大,吃得多。
飞飞能把粉蝶捕,
跳跳能把蝗虫捉。
两把大刀舞起来,
一只害虫不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