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悬疑鬼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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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归程

孙兴家院门前。子寒拾起地上已经湿透的断带,对我说:“断口很粗糙,你看,还蹭有一点血迹,估计是自己靠着墙角磨断的。”

老头逃脱了,我也算松了口气,不然难以面对英儿。英儿似乎是对我们的谈话不解,但很懂事的没有多嘴发问。我转而想,待会要是再见到老头,必然又要起冲突,到时如何跟英儿解释,还不如现在摊开干净。

我扭头向英儿,她便知道我有话要说,微笑着等我开口。我把与她父亲的交手简单复述了一遍,她先是有点紧张,得知她父亲没有受伤后,也表示理解。

“现在孙兴一死,你的代替品纸扎人应该就无法活动了,你父亲也肯定知道是我们所为。所以,待会要是见到你父亲,只怕他不听解释就要动武。”我说。

我们沿着村路下坡,已经能看到纸扎铺的灯光,在一片黑暗中独醒。见到了久违的家,英儿很兴奋,不禁加快了脚步。

“要是我爸他不听解释,那你跟他说一段我们家特有的儿歌,那他应该会静下心来听你说。”英儿一边走,一边回应我。

“什么歌?”

“氹氹转,菊花园,蒸芋饼,糯米团。”英儿愉快地唱出调来。

“嗯?炒米饼改成蒸芋饼了?”子寒也听出不同之处。

这首歌是传唱度很高的岭南特色童谣,时至今日,依然是家喻户晓。

“对啊,我不喜欢炒米饼,我喜欢吃蒸芋饼,所以我爸就改了几个字,从小唱给我听。”英儿愈发雀跃起来。

“嗯,有见地,我也喜欢吃芋饼。”子寒又轻轻撞了我一肘,憋着笑说,“我很期待你唱儿歌的样子哦。”

我生气地白了他一眼。

两人一鬼下到晒谷场后,英儿的脚步却犹豫了。

“别担心,你父母肯定很希望看到你的。”我开解英儿道。

纸扎铺的门口亮起了两盏白灯笼,犹如一对眼睛,警惕地乜斜着我们。我们慢慢靠近,便听到悲凉的哭声传出。

“是妈妈。”

“她在为你哭丧吧。”我对英儿说,“去吧,跟家人道个别。”

英儿点点头,然后昂起首,往前飘去。

纸扎铺内,一个聚宝盆正在贪婪地吐着火舌。英儿模样的纸扎人正躺在厅中央,脸上依然带着僵直的笑容,只是明显没有了人气。大妈捂着胸口,趴在地上嚎啕,老头则一沓沓地往聚宝盆中投冥纸,手抖得几乎是抓不稳东西。

“爸,妈!”看到亲人,英儿忍不住扑上前去。一股阴风吹过,聚宝盆的火苗晃动了几下。

老头虽然没看到英儿的鬼影,但似乎是感觉到了异动,困惑地抬起头,才看到了站在门口一声不吭的我和子寒。

“王八蛋,还我女儿!”老头怒发冲冠,抄起手边的火钳就要向我冲来。

子寒拔出匕首拦在我身前。情急下,我快速地念起了童谣:“氹氹转,菊花园,蒸芋饼,糯米团。”

老头迟疑了一下,但手上的火钳依然是高举着。倒是大妈抬起了汪汪泪眼,激动地问:“你刚说什么?”

我又把童谣慢慢念一遍,接着说:“令爱说,她喜欢蒸芋饼,所以你帮她改了歌词。”

“你认识我女儿?什么时候认识?”老头将信将疑地问。

“也谈不上认识。我们刚把她从孙兴手上救出来,她想来见见你们。”

“胡说!我女儿一直在这里,都怪你们,你们到底把孙大师怎么了?害我女儿现在这样!”老头拿着火钳,指了指地上的纸扎人,又往子寒面前戳,情绪似乎难以控制。

“别骗自己了老头!”子寒用匕首挡开火钳,朝老头吼道,“这只是个纸人,不是你的女儿。这纸人会跟你唱童谣吗?喜欢吃芋饼吗?多大岁数啦,醒醒吧。”

子寒的话似乎扯掉了老头最后的遮丑布,他恼羞成怒,退后一步,抡起火钳将要砸下来。一旁的大妈忽然腾起身,一把抱住了老头的腰,哭呛着说:“够了,老伴,别冲动。我们也知道这一天早晚会来。”

“这是我们自家的事,轮不到这黄毛小鬼指指点点,”老头对着大妈,语气温柔了许多,“再说,我家女儿的魂魄一直就在这里,他们胡说八道些什么。”

英儿也跪倒老头面前,高喊着:“爸,妈,我在这里啊,那里躺的根本不是我。”

“那纸扎人身上的根本就不是英儿的灵魂,孙兴骗了你们。”我说。

“孙大师为什么要这么做?”老头咬牙切齿地问。

“原因,问你们女儿吧……英儿。”

“道长。”英儿回应道。

我收起了法力,闭上天道眼,把身体完全放空。

“得罪了,道长。”

英儿一说完,我就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随即便感觉昏昏沉沉,期间又能听见外界有嘀嘀咕咕的声响传来,但是自己无法控制身躯,就像遭遇鬼压床一般。

在混沌中,我没有了时间的概念,脑海中空空如也。忽然,清晰的摇铃声钻入思绪中,一个人影幻化呈现。

“道长。”英儿带着泪痕出现在我面前。

“道别完了吗?”

“嗯,鸡打鸣了,我得走了。谢谢你,道长。”英儿深深地向我鞠了一躬。

“不用客气。嗯……祝你一切顺利。”

“道长,你也要保重。你的身体,对我这具灵魂一点排斥都没有。”英儿的灵魂,开始一寸寸湮灭。

“谢谢提醒,我也察觉到这个问题。啊对了,孙兴妻子的那具行尸,里面的灵魂,是他妻子本人吗?”

“不是……”英儿的灵魂,终于消失殆尽。

我缓缓睁开眼,见到老头红着眼站在我面前,左手捧三炷香,右手摇着手铃。

“你把英儿超度了?”我问。

老头颤抖着点点头,手中的东西滑落在地。他蹲下身抱着大妈,两人哭得死去活来。聚宝盆中的火已渐渐式微,屋后传来了一声鸡鸣。

“走吧。”子寒吸了吸鼻子,对我说。

“好。”我们转身离去。此情此景,我们也无法帮助他们两个。丧女之痛,他们一共承受了两次,我们哪能理解呢。

灯光把我俩的影子拉得老长,犹如两炷香,拜祭这七星地的亡魂。

“英儿跟她父母说了什么?”

“就提了些小时候的事,叮嘱了许多保重的话。”子寒也被这种生离死别触动了,说话间心情有些低落。

“她没有说孙兴干的好事吗?”我又追问。

“她略略提了一下,只说困在了山上下不来,没有讲行尸的事。大概是不想她爸妈伤心吧。换做你,拱手把自己女儿给人炼成行尸,真是自尽的心都有。这孙兴,越想越来气。”子寒愤愤地说,然后一通咒骂。

“小心。”子寒忽然严肃起来。有一个影子,从我们身后跑近。

“两位,等等。”是英儿父亲的声音。

我们转过身,子寒抬手把我挡在身后。

“少年,我没有恶意。”老头递过来一截竹筒壶,说,“这是孙兴给我的,用来维持我女儿的傀儡符,现在也没用了,你们拿走,不知道以后有没有帮助。”

“里面装的是什么?”子寒小心地接过来。

“是尸血。只有用这种血画出来的符,才能把纸扎人维持得更像人样。”

子寒扭开盖子,一股腥臭味冲出,呛得我俩连打喷嚏。

我连忙把盖子盖上,对老头说:“谢谢了。”

老头抱拳不语,退后两步,然后就跑回纸扎铺去了。

“雨泽,就这么轻易接下来,不怕有诈吗?”子寒指了指竹筒壶问。

“能有什么诈,又没让我们喝下去。老头的道行很浅,但依靠尸血能这么娴熟地使用傀儡符,这些尸血不简单。回去再慢慢研究。”我把瓶子装进袋中,招呼子寒前行。

天边开始浅浅泛白,但离公交车始发还有一个多小时。我俩靠在村口对面的一棵大树下,子寒很快又睡着了。而我的思绪就如海岸边的浪潮,涌动不断,前浪刚把沙滩冲出痕迹,后浪又把前者拍得稀碎。

行尸的炼制,本并不需要同一人的灵魂和身体,就如孙兴妻子那具行尸。那孙兴为什么要骗过老头,然后把英儿的灵魂和身体炼成同一具行尸?难道这样的行尸,有什么特别的能力?但从昨夜的交手中,并没有看出大不同。

老头送的这瓶尸血,如果确能增强符咒的威力,我又该怎样把它发挥到极致呢?但是此物看似不祥,还是等把师父救回来,再作定夺为上。

我的身体,真如英儿所说,渐渐散失阳气了吗?但到底是什么原因,与孙兴的死有关,还是与鬼烙印有关?

虽然斗赢了孙兴,但依然没有解开鬼烙印,此行算是白费了吗?

还剩一天了。我摸了摸臂上的镇煞符环。孙彤指引我回学校的河边,答案是不是就在那里。如今我和子寒的体力几近干涸,师父又不在身边,要是孙彤再对我们设伏,怕是无力抵抗了。

“咘、咘。”晨雾中响起了喇叭声,公交车破晓而来。

“子寒,车来了。”

子寒惊然坐起,迷糊地说:“哦,来啦。走走走,回家吃早餐去。”

公交车咿呀地停在站前,我们踏上了归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