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儿?”我下意识地叫了一声。
英儿忽然身体僵直,发红的眼睛眨巴了两下,眼球中的血色竟有些褪去。
她有反应?那就是说,这具行尸不止有英儿的身体,还有英儿的灵魂。孙兴果然是在糊弄那老头,纸扎铺中的纸人根本就没有英儿的灵魂。
这一声呼喊,似乎是唤醒了英儿的灵魂,动摇了术者的控制,本已透释着邪气的各处伤口,都探出了嶙峋的鬼手。她已抑制不住所吞噬的灵魂了。
面对此情况,我俩一时有些恍然。拂尘行尸抢先出手,一符贴到了英儿身上,灵魂的破出被制止。我一眼就认出,那是傀儡符。同是行尸,为什么拂尘行尸可以用傀儡符控制英儿?
子寒又再出剑,向拂尘行尸劈去,它缩手退后。我趁机打出火符,英儿刚恢复了动作,似乎想再度结印,就被我火符击中。火符贴在了傀儡符上,两符一同烧毁。
体内灵体有了机会,争先恐后地钻出来,亡命四散。随着邪气抽离,英儿的身体一分分地皱瘪下去,最终变成一具干尸,无力地倒下。
另一边,孙兴妻子似乎是已经调整好体内邪气,撤掉保护罩,凌厉冲出。我举起八卦镜,又朝孙兴妻子照去,但奈何法力不足,八卦镜亮起又马上暗下来。孙兴妻子一爪把八卦镜扇走,同时,还在我左手手心中划开了一口子。
不好!一阵剧痛传来,一团黑气从手心开始钻入,尸毒将要扩散,但我现在没有足够的法力将其逼出。
子寒注意到我这边的异样,回身来救,逼退了孙兴妻子。
“雨泽,怎么样了?”子寒紧张地问。
“中了尸毒。”
怎么办?尸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侵入了我的血管。必须尽快想办法,难不成要砍断我的手掌?我目光正好落在手臂上的符环上,计上心头。
非常时期,只能冒险一试了,再多犹豫就来不及了。我把体内法力尽数收起,闭上天道眼,然后扯掉手臂上的镇煞符,鬼烙印的邪气喷薄而出。鬼烙印果然以尸毒为敌,邪气集中堆挤在手掌中,与尸毒抗衡,一寸寸地,把尸毒从伤口逼出了,黑红的血液缓缓滴出。
没想到要纳我命的鬼烙印,现在却先救了我。
尸毒算是消除了,鬼烙印便开始蔓延,我如坠冰窖,浑身冰冷。好在我吸取上一次的教训,先行收起法力,两股势力才没有在体内争夺。
“子寒,先撤吧,我支持不住了。”我挨上子寒的背后,虚弱地说。
“也好。我也累得够呛了,要不是太累,早把他们收拾了。”子寒屈膝弯腰,好让我上背。
我趴上子寒宽广的后背,正好看到前方的拂尘行尸,它右胸腔上的伤口有几根黑色的手指探出。行尸抽出一符,捂住了伤口。看来,它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孙兴妻子看出我们想逃,上前阻拦。
“掩护你。”
子寒匆忙说了一句,就把我放下,横剑去挡,孙兴妻子竟然徒手硬生生地握住桃木剑的剑身,强忍着伤害,伸手要抓子寒。子寒向后跨步,拉着孙兴妻子前移,我俯下身,从子寒手臂下闪出,朝她倾斜着的身子,一剑捅出。伴随着她的尖叫,剑尖没入她的左胸。她步步后退,大量亡灵也从伤口涌出。
拂尘行尸料理完自己的伤口,就看到她被刺中要害,于是疾步上前,又用符捂着她伤口。但受伤太重,黄符瞬间就被灵体冲破。
“快走,子寒。”我敦促道。
子寒把我背上往来路跑,步速很快,脚下砂石嘎啦嘎啦地响,但却没有一丝风。我回头去看,拂尘行尸站立在已成干尸的孙兴妻子旁边,双掌结着手印。而且他们在我眼中的大小,始终没变化。
“子寒,停停停。”我拍了拍子寒肩膀。
“怎么,不跑了?”子寒侧过脸来问。
“跑不掉了。”
子寒转过身来,看到相距只有十步远的行尸,大概也明白过来了。他小心把我放下,我指了指腰间挂着的镇煞符,示意他给我手臂贴上。
“寸土千里术,你是孙兴!”我朝拂尘行尸叫道。
行尸缓缓扯下头套,露出了那双泛白的眼睛。他紧咬着牙,似是怒火中烧。
“我们的好校长呢,怎么没来?是不是已经死了?那可恭喜了。”孙兴故作镇定说。
孙兴把自己由活人炼成行尸,想必是被师父伤得太重,难以恢复,只能出此下策。
“真是孙兴啊,那他戴着头套装神弄鬼做什么?”子寒说。
“可能是以防我们直接以他为目标针对攻击,毕竟他还要控制其余两只行尸。”我猜测道。
“孙兴,我们师父说,灭了你不需要他老人家出马,让我们来练练手。这不,你的两个马仔都成干尸了。”子寒针锋相对地对孙兴说。
“哼,我确实是大意了,没料到你们比上一次长进了。不过,你们也已经弹尽粮绝,现在想逃,没机会了。”孙兴说完,向一开始遇见时三行尸一同练功的地方跑去。
“子寒,快,他要出手了。”
子寒为我缠上了镇煞符,鬼烙印的邪气终于是慢慢退下。我发动仅剩的一点法力,把邪气完全压下去。
孙兴回到地点,伸手从地上拉起了一块黄布,向上扬起,地面上露出一个复杂的法阵图。孙兴毕竟是风水师,布阵可是他的专长,这法阵肯定不容小觑。
我与子寒马上挺剑而上。孙兴盘坐到法阵图中,咒语响起:“劫鬼延年,魔王九天!”
脚下的泥土竟开始松动,犹如流沙,将要把我们吸入。我正要跳起,但泥中竟伸出一只惨白的骷髅手,抓住了我的脚踝。我向下挥剑,把骷髅手砍断,但是接连着更多的手伸出,我根本忙不过来,鞋子已经一半没入土中。
子寒手脚敏捷,成功从坑中跳了出来,但是从另一处落地,又是同样的遭遇。
“本打算留你们的尸体,为我所用,”孙兴朗声道,“现在啊,可惜了,就便宜便宜地下的饿鬼吧。”
孙兴仰天大笑,忽然呛住了,低头吐出了一小滩黑血。
“哈,孙兴,看谁先撑不住。”子寒边说边砍断鬼手,然后在地上打滚。
可是我完全无法招架,已没入半条小腿,还感觉到在泥土中被撕咬的痛楚。子寒多番往我这边望,但是依然腾不出手来搭救。
孙兴也察觉到自己法力难以为继,想要加速解决战斗,便大喝一声,法阵图邪气暴涨,我下陷得更快了。
此时,子寒一边躲避着地下探出的鬼手,一边滚到匕首落下的地方,悄悄捡起,然后半弓着身子遮挡,暗中飞出。
匕首朝孙兴飞去,他神色一变,倒没有太大惊讶。在他面前两三米远,一只骷髅手突然蹦出,拦在了匕首的路上,匕首刺穿骷髅手掌,便改变了轨迹,落在一旁。
“哎呀。”子寒惋惜地捶打地面。
虽是躲过了匕首,但此时孙兴新伤加旧伤,既要施法,又要压制体内的大量灵体,忙不过来,所以这一分心,贴着黄符的伤口处偷溜出了几只灵体。孙兴慌忙用手摁住,重新注入了一点法力,又再继续作法。
几只灵体四处逃跑,有一只正要从我头上飞过,我灵机一动,结出日轮印,正对着那灵体。它悠然飞过,就像一只小鸟撞在了不易察觉的挂网上,被我捕捉到了。我控制着灵体转向,冲孙兴而去。
孙兴茫然地瞪着眼,不明白这只重获自由的灵体为什么会转向,直到目光落在我手上,才发现是被我所控。
“天道眼?”孙兴几乎是叫出来。
我使灵体冲向他的伤口处,舍命掀起了黄符。所有灵体从伤口往外挤,如同放学的校门一样欢腾。孙兴想按住伤口,但完全止不住颓势。
施法终止了,子寒马上爬过来,帮我凿开脚下的泥,把我拉出深坑。
此时,灵魂已经漫天飘荡,但它们并没有远离,似乎已经料定孙兴已经没有能力再吞噬它们。
“喂,帮我兄弟解开鬼烙印。”子寒把剑架到孙兴脖子边上。
孙兴跪在地上,双手无力地垂下,说:“呵呵,鬼烙印,那得找我女儿帮你解。除了她,阎王爷都帮不了你。”
“那她尸体在哪里?”子寒又问。
“哦?你在找她的尸体?这么说,你们是自知斗不过她,所以想从尸体入手是吧,哈哈哈哈。也对也对,孙彤是我的得意之作,她的怨念,比整个七星地的鬼魂加起来都强。”
我撑着剑,站在他面前,说:“她的怨念,都是你强灌的。只要你不插手,她的怨气肯定可以净化。”
孙兴笑着摇摇头,说:“你错了。如果我不在,没人能震住他们姐弟俩,学地村,可要尸横遍野。”
“胡说八道。”子寒冷言骂道。
“你为什么可以如此狠心,把亲人养成这些可怕之物。让他们投胎转生,不是他们最好的归宿吗?”
“我狠心?我只是想把亲人留在身边,哪里狠心了?”孙兴抬起头,珠白的左眼中,竟晃动着泪光,“你试过一个亲人都不在身边吗?你要是试过,就知道个中滋味。”
亲人不在身边,我怎会不了解呢。我忽然有些触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