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何人并不重要,既然诸位不信我,那么我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还请各位……好自为之。”我懒得再与他们争论下去,这话说罢,我便转过身,离开了。
我带着汤圆儿回到之前的那间屋子里,只是未曾想到,我次日醒来时便听说那道姑竟也没了命。
我赶过去一看,便见那道姑亦是被人吸干修为而死。
这一对师兄妹到底是有多倒霉,才会这般相继离奇死亡。
“妙玉道长她怎么会……”那蓝袍男子已有些瑟瑟发抖。
这些人分明是慌乱了,一夜之间,已有两人丧命,这如何教人不害怕?
“我,我们……还是离开这儿罢?”那身形魁梧,穿着藏蓝短打衫的粗犷男子亦是抖了抖。
“既然怕死,又来这暮云城作甚?”
彼时,一声冷嗤传来,我转头,便见那灰衣魔修慢悠悠的走过来。
我见他这般气定神闲的模样,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似的,便忍不住“啧”了一声,心道此人当真是极会装模作样。
依着我的猜测,这一对师兄妹的死,定是他所为。
毕竟这般邪乎的功法,大抵也只有他魔域之人才会修习罢。
“我本就是来凑热闹的,不过一夜的时间,便闹出了两条人命……我,我还是离开罢!”那穿着藏蓝衣衫的粗犷男子抱紧了手里的刀,踌躇了片刻,还是转身离开了。
“哼,真是胆小如鼠。”灰衣男子冷哼一声,嘲讽道。
许是因着那男子起了临阵脱逃的头,故而众人面面相觑,不过片刻,便有人亦相继离去。
“不该走的倒是走了,该走的……却还不肯离开。”
那灰衣魔修盯着我,似话里有话。
“敢问公子姓甚名谁?”我挑眉,开口问道。
“柒焰。”他冷冷答道。
我点了点头:“柒焰公子胆量不小。”
“你这是何意?”他语气越发的不耐。
“柒兄。”一旁的蓝袍男子拉了拉他的衣袖,对他摇了摇头。
“一寻道长与妙玉道长的死,究竟是何人所为,我们还需查清楚才是。”他说。
“如此丧心病狂的手段,除了殷皎月,还能是谁?”
柒焰仍是一口咬定此事是殷皎月所为,看着倒是固执得很。
而我则以为,他怕是为了隐藏自己,而硬要将这黑锅扔给殷皎月罢。
我想着此人实在有些厚颜无耻,但我如今哪还是当初九重天上的长明神女?我不晓得他的来路,更估算不得他的实力,于是我暂时只得不说破。
毕竟,这群人显然很是信任他,我即便是说了,怕是他们也不会信我。
可百密终有一疏,我不信,他能藏得住他的狐狸尾巴。
只是我未曾想到,他竟这般按捺不住,要对我下手。
当夜,我正拥着汤圆儿睡着,却蓦地惊醒过来。
而我一睁眼,便见一只手已快要接触到我的脖颈。
我拥着汤圆儿,猛的翻转了身子,迅速一跃而起。
“柒焰。”我盯着那人,唤道。
那人身形一僵,彼时,檐下灯火的暖光透过轩窗洒进进来,将他的面庞照得清清楚楚。
“果然是你。”我将汤圆儿往里挪了挪,又掐了诀使她睡得更加安稳些,这才悠悠的下了床榻。
“你果然不简单。”他冷哼一声,那双眼就那么紧盯着我,目光似淬了毒一般,教人看了便忍不住背后一凉。
“说,你来这暮云城,究竟有何目的?”他质问道。
“柒焰公子还未解释,为何深夜闯入我的房间?”我并不答他,只是反问道。
“呵,你怕是一早便晓得我的身份了罢?”他冷笑了一声,笃定道。
“是又如何?”我挑眉,双手抱臂。
“如何?我要你离开此地,你却是不肯,既然如此,那么我便只能杀了你。”他的手掌缓缓握成拳状,盯着我的目光更为阴毒。
“杀了我?”我装作惊诧的模样,而后又表现出几丝慌乱:“我与你柒公子又有何仇怨?”
“你既管不住自己的嘴,那么……便只能永远闭嘴。”他望着我,忽而笑了。
那笑阴恻恻的,而我看着,却无半分害怕之意。
在我看来,他这算什么?真正能让我陡生寒意的,只能是溪音那别有深意的笑。
“真没意思。”我揉了揉眉心,忽然一叹。
“一寻道长与妙玉道长,可都是死于你手?”我望着他,淡淡问道。
他却是一愣,随即便紧蹙了眉头:“他二人的死,与我有什么干系?”
我听了他这话,一时间便也有些发怔。
“他二人不是你杀的?”我又一次问道。
“你一个将死之人,我骗你作甚?”他冷笑着说道。
至此,我之前所有的猜测,竟都是错的。
我晓得此人是没必要骗我的,毕竟在他眼中,我已是个将死之人了。
只是,若不是他,那么杀了一寻与妙玉,夺去他们二人修为的,又会是谁呢?
难道真是那殷皎月?我无法说服自己。
这种感觉真的太过奇怪,我分明从未见过殷皎月,可我却又莫名的相信,他不会是杀害妙玉与一寻的凶手。
一时间,我难免想起前夜的那个梦境。
梦中的那个嗓音苍老的老妪,若我猜的不错,定是骨女。
而她口中的那位殷公子呢?难不成……是殷皎月?
莫非,我与那殷皎月,真的在两万年前便认识?
那么他口中的幽篁呢?那又是谁?与我……又有什么干系呢?
还有那像极了溪音的另一个梦中人,若他真是溪音,那么他究竟为何要洗去我的记忆,又连同他自己的?
我的过去,扑朔迷离,似是一张大网,将我困在其中,云遮雾挡,朦胧不清。
在我身上,究竟藏了些什么事情?
我又想起那骨女笃定我一定会回去寻她的话,思绪如同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
正在我分神之际,柒焰的手忽的便掐住了我的脖子,力道之大,令我瞬间回过神来。
我伸手抓住他的手腕,只一转,便教他顿时失了力,一下子被我撂翻在地。
看着摔在地上,一脸惊愕的柒焰,我轻咳了一声,道:“抱歉,我没别的本事,只是力气大了些。”
他面色陡然阴沉,盯着我的目光也愈发狠厉:“不论如何,今夜,你必死无疑!”
而我摸了摸被他抓疼的脖子,我何时被人歇班对待过?
当世之间,除却溪音一人我实在别无办法之外,旁的人若敢如此放肆,我可是会计较一辈子的。
实在是不太凑巧,我楚璎最大的毛病,便是记仇得很。
“你是女人么?”我瞧着他那尖利的黑色长指甲,不禁蹙了眉,嫌弃道。
我只觉这魔修太过娘气了些。
他的怒火似乎在这一刻被我点燃,手掌之间升腾起一团黑焰,其中竟隐隐还有雷电,滋滋作响。
我这副凡人躯体,禁锢了我的神力,我自然是使不出太多法诀的,故而面对他这般猛烈的攻势,我只能躲躲闪闪,寻找他的破绽,伺机而动。
他既能隐藏自己的魔修气息,那么显然还是有些本事的,更不提他此时早已被我刺激得发了狂,便更加不管不顾了起来。
我躲得太累,又怕他伤及床榻上的汤圆儿,正在我气这副躯体的无力时,我脑中灵光一闪,当下便想起了我下山前,韶春给我小盒子。
我一壁躲着柒焰的焰火球,一壁从隐空袋中掏出韶春给的小盒子。
只是当我方才打开,便见其中只有一张纸条,除此之外,便再无其他了。
我胡乱扫了一眼那纸条,便见那上边儿竟只有一个字:“跑”。
我瞪大双眼,气得不行。
韶春!你这个不靠谱的糟老头子!我不禁暗骂道。
我所期待的护身符只是韶春的恶作剧,故而我心头一下子便没了底。
我躲得太累了,我晓得,再这么下去,我定然只能是柒焰砧板上的鱼肉,任他宰割。
我倒是无所谓,这肉体凡胎于我而言,本就是枷锁,今日作为凡人一死,明日,我便会作为神女重生。
只是我若是死了,那么汤圆儿该怎么办?
依着柒焰这狠厉的性子,他定然也不会放过汤圆儿才是。
而我,还未替她寻到她的父亲,却要连累她与我一同赴死?
至此,我可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做言多必失。
都是我这张嘴,惹来的祸事。
也怪我忘记了如今的我,哪还是当初九重天上的长明山主?
我未曾将这魔修放在眼里,却终要被他取了性命!
也是此时,我才觉得,溪音当初唤我“蠢东西”,倒真是半点儿错都没有。
我想我这一次,这张老脸,怕是丢大了。
彼时,忽有一阵风起,吹开轩窗,窗框作响,书案上雪白的宣纸亦被吹落在地。
我眼前有一抹极红的颜色一闪而过,带着浅淡的冷香,如冰雪中初绽的梅花香味,带着几丝沁人心脾的意味,教人忍不住心神一晃。
只是我回过神时,便见柒焰已倒在我的身前,咽喉处是一道极细的伤口,正浸出殷红的血液。
他大睁着一双眼,唇口微张,满脸的惊惧被永远定格,他,已毫无气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