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溪音说要带着我去仙界夺回我的金身时,我方才恍悟,他之前愿意带我去人间游玩,其实并非是见我因为明秀一事而不开心。
他定是察觉到了些什么,方才带我离开蓬莱,来到人间。
而攸宁仙君的到来,似乎也在他的意料之中,而那日,他也确实在等我的选择。
但我想着这厮到底是个不好相与的人,他那些日子变得那般好说话,实则又不知是在打些什么主意。
而我也庆幸我当时因为一时的恻隐之心而选择留下来,否则,我想就算是我选择跟攸宁仙君回去长明山,以溪音这古怪的性子,他定然是不会那般轻易放过我的。
仙界之上,仙雾弥漫,周遭朦胧。
这里虽有不少琼楼阁宇,巍峨神殿,但到底还是显得空旷冰冷了些,除却仙风,并未有半点暖色。
此间仙人,都是凡人一直仰慕的那般模样,仙风道骨,眉眼之间,若含悲悯,然而那悲悯之后,却又是无尽的漠然。
这,便是我失去记忆后初初上得这仙界来后,唯一的感受。
溪音带着我,直接去了那九重帝阙,要寻那兰枝帝妃。
只是这一去,却被人告知,兰枝帝妃已失踪多日,所幸的是,她的金身却仍完好的被保存在月明池中。
溪音当即便冷笑道:“可惜了,今日不能为你出气。”
我听了他这话,心头登时便熨帖了不少,那兰枝帝妃害我如此,我心中也正忿忿不平。
于是我道:“她究竟是失踪了,还是逃了?”
逢熙未言,只是那双墨瞳看向那在兰枝帝妃跟前儿伺候了多年的仙娥,瞳中寒光凛冽。
那仙娥如何抵得住他这身神君的威压,当即便跪在地上,磕头道:“神君明察!帝妃消失的突然,奴婢,奴婢也确实不知她究竟是去了何处啊!”
她还倒豆子似的说了许多,大抵是说近日来,仙界之中因为帝妃失踪之事而方寸大乱。
仙人分成两派,一派说兰枝帝妃因着我的干系,躲到别处去了。
而另一派则说,兰枝帝妃定是遭遇了什么不测。
两派争论不休,谁也不肯退让,一时间,这仙界都变得乱糟糟的。
也是此时,身为景玉帝君与兰枝帝妃的女婿,舒窈帝姬的未婚夫,攸宁仙君便自然而然的站出来,主持大局,这才令这场争论平息下来。
攸宁仙君已派遣了不少人去追查兰枝帝妃的下落,只是至今,仍旧无甚进展。
而我正在思索着,却听溪音又是讥笑道:“这两人都是心思深沉的主儿,表面功夫更是做得极好。”
他口中的那两人,便是兰枝帝妃与攸宁仙君。
我失忆后便未曾见过兰枝帝妃,所以我并不知此人究竟是怎样的人,但我想,她为了那早已殒命的景玉帝君而如此害我,实在也算不得是什么良善之人。
可是那攸宁仙君……我仔细的回想了他的模样,以及那****所说的字字句句,心头却是隐隐不愿相信他真如溪音口中所言那般,深藏不漏。
我初初见他,只觉他分明是个温润如玉的君子,当日所言,也句句在理。
但何以溪音,对他有这般大的敌意?
我不清楚,却也不敢问他,我晓得我若问他,他又会是个什么模样。
我可不想再被他抓在手里,被他晃得昏天黑地。
“她失踪时,真就没留下半点蛛丝马迹?”我开口问那仙娥道。
那仙娥抬眼看我,眼中竟已有水光,她摇摇头,小心道:“神女明鉴,奴婢侍奉帝妃多年,若是帝妃有什么 ,奴婢定然不会忽视,只是当日,帝妃看起来一切正常,我只是去取那琼花酒,回来……回来便不见帝妃了!”
或许是念及她待在帝妃身边的过往种种,那一直嵌在眼眶中久久不落的泪珠儿终是滑落下来,将她衣襟上一寸地方晕染成更深的颜色。
我哪里受得了这般娇弱的美人在我眼前这般垂泪?于是我便趴在溪音的手中,对她柔声道:“你也切莫太过伤心了,先下去罢。”
那仙娥听罢,当下便又行了一礼,伸手抹去眼角的泪痕,随后便站起来,离去了。
而溪音此刻低眼轻睨着我,嗓音冷冰冰的:“怎么?她一哭,你便觉其可怜了?”
我听他又是这般阴阳怪气的与我说话,按照我的脾性,本是不想理会的,可奈何此人正像是掌握了我的命门一般,让我不得不讨好赔笑道:“神君这是哪里话,我不过是嫌她哭唧唧的,听得我心烦罢了!”
溪音听了我这话,却是意味不明的笑了笑,浅淡的说了句:“是么?”
随后便也不等我回话,他便带着我转过身,步下台阶时,我方才听见他道:“去月明池,取你的金身。”
彼时,烟云扑散,又再次浓深,我待在他的手掌中,仰头望向他。
这时疏时淡的云雾模糊了他的容颜,却仍可依稀窥见他的轮廓。
那一点殷红的泪痣,始终在他的眼尾,清浅一点,却是极为夺人心神的致命风情。
我不禁又一次在心头感叹,此人到底是生得明艳无双,真真是郎艳独绝。
八荒六合,怕是都难有人能与之比肩。
若是他能改改那毒舌的毛病,便更好了。
“傻看什么?”他忽然开口,那双墨色的眼瞳轻睨着我,眼中似乎有些许轻嘲。
我一个激灵,当下便乖乖待在他手掌之中,不敢再乱看。
是时,我仿佛听见他似乎轻轻哼笑了一声。
我在他面前这般憋屈已不是一日两日了,我似乎也从不是什么窝囊之人,但在他面前,只要他盯着我,我便扛不住了。
我想,许是因为之前还是蛇身时,他整日捏着我的尾巴尖儿,将我晃来晃去留下的后遗症罢?
他总爱对我说些损话,而我却迫于他的威压,从不敢反驳半分。
我晓得我实在是没出息的很,但是面对他,我从来都是毫无办法。
我虽还未想起过往的一切,但我想我至少也是个神女,不至于在他面前这般直不起腰来,但每每面对他,我总是还未开始,便已经败下阵来。
这说起来,实在是气人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