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四)
我的脑子里曾有过无数的想象,想象着左亦承在得知我的肚子里有他的骨血时会是什么样的表情,是开心的,还是不开心的,是欢喜的,还是厌恶的,可是这一切的一切的却在知道左亦承和黎莹结婚的消息以后,那些遐想的画面在我脑子里被一并涂抹掉,全身上下的每条血液每个细胞里游动着的不是伤心便是痛恨,余下来的只有满满的难过与悲伤。
现今,当内心深处里某种委屈的呐喊促使着我一路狂奔至此,似乎在冥冥中,我被谁牵引着,牵引到左亦承的身边,只为让那人在无尽黑暗的夹缝里最后一次触摸到他专属的光明。
我的孩子,即便在离开了许久许久以后,也依旧想看看自己的亲生父亲。
当我将憋在心里的委屈和失去孩子的痛苦一一道尽时,霎时间,全身松懈了一口气,面颊不知何时被泪水打湿得透彻,我抬起头看着左亦承,看着他因着惊异而逐渐放大的黑色瞳孔,看着他的眉色被欣喜与伤痛双重交织着,然后看着他大步走向我,将我环入他的怀抱里,他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以为你肚子里的孩子是……”
他紧紧将我栓在怀里,好似要将我揉进他的身体里一般。
事到如今,他有妻有儿,又何苦这样来同情我?我冷冷一笑,使劲挣脱出他的怀抱,淡淡的看着他说,“知道又如何?知道了,你就会放弃黎莹和她的孩子和我在一起?”
他低着头没说话,我也不愿给他任何开口的机会。
我说,“够了,左亦承,孩子已经没了,我们之间也不会再有任何关系了。”
我说,“从此以后,你走你的路,我过我的桥,做两条永不相干扰的平行线吧。”
最后,我转身离开病房,在踏出病房的那一瞬间停下脚步,侧头看着他故作平淡无常的说,“祝福我吧,如同你和黎莹结婚时我对你的祝福,现在,我也要结婚了。”
话毕,我转身决绝离开,一秒也不敢回头,害怕他看见我的泪水,害怕自己没办法潇洒的坚强,身后隐隐约约传来左亦承低沉落寞的声音,他说,“蕾蕾,祝你幸福。”
人生的悲喜如同轮换的四季一般,春夏秋冬与喜怒哀乐都季季分明。
当我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家时,这才发现忘在家里的手机上布满了数不清的未接来电,有爸妈的,有江浩的,有祁苏的,有秀才的,也有几通是李婷打来的。
我躺在床上盯着手机屏幕上的未接来电想了许久,略过了所有人唯独拨通了祁苏的电话,许多时候,祁苏的存在不止是最好的朋友,也是最好的倾听者。
电话嘟了不到一声便通了,还没让我来得及感叹移动通讯终于不用移动也能很快接听的同时,祁苏的特大号嗓门在接通电话的第一秒后紧跟而来,她说,“小白,你怎么就闹上了婚前恐惧症?没事吧?”
我一愣,顿时满额黑线,询问她,“谁跟你说我得了婚前恐惧症的?”
“祁秀才说的。”她回答道,“秀才路过婚纱店附近,刚好偷听到你和江浩的对话,于是就同我说了。”
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你放心,你生病这事我谁也没说。”
然后不等我回答,她又好奇的询问,“你真的得了婚前恐惧症?”
黑线再一波来袭,首先她这谎撒得实在有些不严谨,秀才这人我实在是了解,除了专职的摆摊点,其余的时间一律用来研究他的宝贝古文书籍以及风水文化,除非事态紧急亦或者是他兴致非常,否则难以踏出家门口半步,而江浩订的那家婚纱店一来离秀才的摆摊点远得难以计量,一个城东一个是城西,二来,这个附近并没有祁秀才常光顾的最爱,所谓前不见书店后不见茶馆,前前后后除了婚纱摄影就是婴幼儿摄影等众摄影机构,故,祁秀才能来婚纱店附近办事的几率完全为零。
至于祁苏会偷听到江浩和我之间的对话,很有可能是祁氏这对怪异兄妹对我的婚纱礼服相当兴趣,又不好意思打扰我和江浩的二人世界,于是就尾随在我和江浩的身后,再于是就偷听到了我和江浩之间的对话。
我无奈的摇了摇头,同她说,“我去见左亦承了。”
我的话一出,原本喋喋不休的祁苏立刻安静了下来,沉默了许久后,说,“你这是要闹婚外情的节奏么?”
我没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想了许久,只是回了一句,“我还没结婚。”
祁苏在那头叹了口气,平缓着音调认真的说,“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去见左亦承。”
我顿了顿没回答,反倒自顾自的询问,“如果我结婚了,可心里却还爱着别人,这样,是不是很混蛋。”
她说,“是,很混蛋。”
我没说话,她又说,“小白,爱一个人 不能放在脑子里,不能放在心里,也不能放在胃里的。”
我一愣,倒是被她这番话给弄晕了头,忙是询问“为什么。”
她说,“放在脑子里,会想,放在心里,会痛,放在胃里会消化不良。”
“那该放在哪里?”我说。
她说,“放在眼睛里。”
“为什么?”
她说,“这样,想看到时睁开眼睛去看,不想看到时就可以将眼睛闭上,睁开眼时你在,我是爱你的,闭上眼你不在,我要学会爱我自己。”
她说,“现在,你的眼睛睁开着,那么,你看到了什么?”
我望着眼前的抱枕,诚实的回答道,“枕头。”
她笑道,“既然看不到那个人,你又何必想那么多呢?更爱自己一些吧。”
我不知道祁苏在何时懂得这些的,但从某一方面来说确实又很是管用,至少心是不痛了,至少也不会因为左亦承的事为江浩而感到内疚,至少面对接下来的婚姻和未来心安理得且从容了许多,我和左亦承终究不会再有交集,我会恋恋不舍不过是心疼自己的爱情,心疼过去的努力,心疼我还在原地时他却随着别人离去。
现在,我的眼里不会再有他了,也不会再有那些虚幻的放不下和爱恋。
想通以后,内心通透了许多,也松懈了许多,抛弃掉一些东西后便开始逐渐展望新的东西,而就在我以为自己会彻底同左亦承划清界限时,却又被再一次拉回到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