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半日,瑨王私藏龙袍之事传遍洛京,一石激起千层浪,朝野上下议论纷纷,风云变色。皇上盛怒之下,本欲将萧凉宸关进天牢,幸得皇后从中周旋,最后只是软禁于瑨王府,怒气招惹了病体,皇上的病更为严重,卧床不起。
这一厢,颜茹竺急冲进东宫,甫进光天殿,劈头就质问萧泽:“宸儿的事是不是你一手所为?宸儿无缘无故怎会私藏龙袍呢?私藏龙袍可是大罪,你是要把你的亲弟弟逼上绝路不成?”
“母后——”萧泽微皱眉:“私藏龙袍之事乃有人密告父皇,儿臣并不知情,儿臣怎会对四弟动这心思呢!”
颜茹竺冷哼一声:“以前你是不会,但现在就未必了,整天有那个妖孽在你身边,你还有什么做不出的?殷灼颜,那个毒妇,一定是她,她怨恨宸儿休了她,让她成为世人的笑话,所以才在你耳边花言巧语让你不顾兄弟情谊嫁祸你亲弟弟的!她在哪?本宫一定要将她千刀万剐!”
萧泽慌慌张张的拦住欲进内殿的她:“母后,四弟的事与灼颜丝毫无关,儿臣更不会嫁祸于他,母后稍安勿躁,儿臣一定彻查此事,还四弟一个清白!”
“你要母后相信你,好,母后相信你,但你马上交出殷灼颜,本宫绝不容许她留在东宫!她就是个祸害,害了你四弟,下一个要害的便是你!”
“皇后——”殷灼颜款款自内殿走出,柔柔覆下身,浅浅施礼,在颜茹竺还未开口斥骂时,幽幽道:“皇后明察,瑨王爷之事确实与太子殿下无关,太子殿下的品行您还不清楚么?请皇后娘娘给太子殿下一些时日,太子殿下定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都是你作的孽,你——”
“皇后娘娘!”她脸倏然一沉,冷声打断颜茹竺:“目前局势不明,皇后娘娘若自乱了阵脚,怕是给有心之人于可乘之机,请皇后娘娘稍安勿躁!娘娘既不喜民女留在东宫,民女这告退便是,还请皇后娘娘以大局为重!”
殷灼颜举步就走,萧泽着急的唤了一声:“灼颜!”
她回眸淡淡一笑:“谢谢太子殿下一直以来的照顾,可惜我殷灼颜只是个卑贱之人,留在这里只会给殿下带来不止的麻烦,辱了殿下的名声,还请太子殿下一切以大事为重,勿为琐事所累。民女告退!”
丝毫未给两人反应的机会,殷灼颜翩然出了东宫,迎着一抹艳丽的夕阳而行。
“灼颜——”萧泽追上她,狠狠将她搂进怀里:“母后只是一时气话,别太介意,你先回暖香馆,事情明朗后我再去找你!”
她幽幽叹了口气,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静静的离开他的怀抱,似叮嘱道:“保重!我只要你好好的!”
夕阳下,她那袭淡雅的白衣,罩了一层淡淡的金黄的薄沙,他心里突然生出一种预感,他和她,终究是不能走到一起,如白天和黑夜,他们相隔的距离是恒古不变的距离,不能穿越。
林婉几人聚集在大厅,皆惶恐不安,萧凉宸如今被软禁在明晴院内,明晴院外重兵把守,任何人未经允许,都不准进入,如有违者,格杀勿论。林婉虽主持王府日常事务,但也是未见过此阵状,一时没了主意,眼巴巴看向曼瑶,看她是否能拿个主意。
“除非查清此事,不然,谁也没法子!”曼瑶歉意的避过她的目光,她去皇宫,抱着瑾儿去皇宫,但,被拦在宫门口,就那样无能为力,突然觉得无权无势的她是那么的可笑。
贺语蓉悄抹了一把泪:“王爷被囚禁在明晴院,就那么大点的地方,想想都心疼!”
“别哭了,都已经够烦了。”习玉娇不屑的瞪了她一眼,略有些埋怨道,忽瞥向阿珠,嘴角扯出一丝笑:“婕夫人冰雪聪明,经历的事又比我们几个要多得多,可否有法子?”
半是询问半是鄙夷的话,阿珠心里暗咒了一声,脸上一副诚惶诚恐:“仪夫人抬举了,阿珠只恨自己不能替王爷受了这苦,若是有法子,还会留着不说吗?”
习玉娇轻哼一声,别过脸去,不去看她。
沉默半晌,吕秋素幽幽叹了口气:“这事我们无能力干预,但有一个人,定能帮上王爷!”
几人殷切的看向她,她缓缓吐出一个名字,几人的脸色变了一变,气氛倏然冻结了下去,若她能帮上忙,又有何人能请得动她呢?
曼瑶无助的闭上双眼,是,以她的身份,她能帮上忙的,但想到要求她,就心中极不情愿,好不容易,她与瑨王府再无关系,好不容易,他似已完全放弃,怎又能让她搅入他的心,再将自己一点一滴的挤离他的身边?
风微起,雨如丝,轻柔而微凉的雨雾里,一袭简单的白衣,手撑一把油纸伞,独立桥畔,凭栏听风、看雨。
她微叹了口气,握了握手中的油纸伞,缓缓朝桥畔的人儿走去。
“风凉,注意身子!”
殷灼颜微侧眸,浅浅一笑,声音清淡如飘落湖面的雨丝:“淑夫人怎么一个人来游湖呢?”
烟雨朦胧,忧愁无边,她怎还有心思游湖:“王爷的事想请你帮帮忙!如今是丞相大人全权负责此事,只要你跟丞相大人说一声——”
“我只是一介女流之辈,瑨王爷的大事怎由得我随意涉入?”她幽然截断林婉的话,笑了一笑:“只要查清事实,瑨王爷就能平冤昭雪,除非事实就像这般,那,谁都无能为力!”
“事实怎会像这般呢?你不是不知道,王爷的心一直在你身上,他哪还有闲心去谋朝篡位?”
殷灼颜轻笑,幽幽伸出手,掌心轻柔的接住飘洒的雨滴,垂眸凝视着掌心:“与其茫然不安,不如静心等着!”
她懒的不想再说一句,淡然转身,翩然而去。
林婉目送着她消失在桥尽头,你怎么可以如此淡漠,你和他之间的一切就这样结束了么?随着云悦轩的残败,你们的过往也不再值得任何留恋?她怔怔的看着雨滴轻飘在微波轻漾的湖面,心,无一点着落。
“回去吧!”
冷不防身后响起低沉的声音,她吓了一跳,手中的油纸伞自手中滑落,他一脸好笑的接住油纸伞,往上撑起,移往她头顶。
林婉脸尴尬得通红:“文将军,我没想到是你,失礼了!”
文季遥将伞交还到她手中:“我只是路过,碰巧见你往这边而来,顺道过来瞧瞧。你是来见那名白衣女子的么?她是何人?”
“是啊,白衣女子!”她感慨万分:“自二公子的出事后,从未见她再穿红衣了,总是那一袭白,让人于心不忍。”
他双手交负于背后:“原来是她,还以为是何人呢?淑夫人找她可是有要紧事?”
“我只是想看看她能否帮帮王爷!想请她在丞相大人跟前说说,但她——”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眸光落到湖面上:“她越来越沉默,越来越冷漠,越来越难于琢磨!”
“回去吧!”文季遥轻呼口气,劝慰道:“瑨王爷的事自会水落石出的,你只需在瑨王府主持好大局,别让任何人添乱即可!”
她点点头,或许如今她能做的唯有此了。
双寿在她几步后不紧不慢跟着,无影这几日不见个踪影,谢翎便让他担起无影的护卫职责。细雨随清晨而来,她只撑着一把伞,穿过街头巷尾,漫步于洋岱湖畔,流连于桃花林中,似在回忆,似在寻找。他眼眶有好几次都热了,只能侧头偷偷抹掉。
她漫无目的的走着,雨似担心她太寂寞,雨帘越来越浓,唯手中的油纸伞,将弥漫一千里的烟雨都挡在红尘俗世中,风,不甘心的躲进油纸伞下,撩起披散在肩头的缕缕秀发,更是平添了一种出尘的感觉。
“驾驾!”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传来,双寿不由得好奇回头瞧上几眼,见十来匹骏马疾奔而来,马上是一律的铠甲,在雨中显得甚是清冷,他微耸耸肩,轻哼一声,急急跟上她的脚步。
马从她身边疾驰而过,马蹄溅起的泥水落在裙摆上,在白色中晕开一朵朵淡黄的小花。
双寿见状,皱起眉头,大嚷道:“你们这些人是赶着去投胎啊,真不懂规矩!”
似听见双寿的不满,铁骑中间的一匹棕色骏马遽然勒停,马背上的他回头瞧了两人一眼,再看向她的裙摆,嘴角轻扯了一下,浓眉微皱,对她裙摆上的一点脏不屑一顾。
双寿见他盯着她的裙摆,愈发不满:“看什么看,敢如此无礼,回头让无影狠狠揍你一顿!”
此话脱口而出之时,正是几匹骏马停下之时,马背上的几名身穿铠甲的男子相视一眼,脸色带着浓浓的嘲弄,其中一个更是毫不忌惮道:“干脆让哥几个先揍你一顿!”
他目光落在油纸伞下,她似全然不在意这一切,只是默默走着,已幽幽走过他的马前,锐利的眼睛想要穿透油纸伞,奈何马背上的目光终被挡在油纸伞外,朗声吩咐道:“来啊,给些银两他们,当做赔礼道歉!”
话音落,其中一个男子从怀里摸出一两银子,掷到双寿脚下:“收好,够赔几条白裙了!”
双寿气鼓鼓:“你们别欺人太甚!”
“嫌少就直说,贪得无厌!”
双寿咬牙切齿,急步上前:“你们——”
“双寿!”她淡淡唤了一声。
双寿不情不愿的应了一声,不再纠缠,跟在她身后。
他若有所思的望着娉婷的背影,心中竟生出想要一探伞下的容颜的冲动,他翻下马,弯腰拾起地上的银子,在手心中攥了攥,快步走到她面前,直直伸出手:“刚才多有冒犯,请多见谅!”
她静静伫立着,凝视着伸进油纸伞下的手掌,是一双带着厚茧的手,湿漉漉的手心中横躺着一两银子,笑笑:“有些东西不是银子可以买到的!”
雨中婉转的声音回响在他耳际,有种暖暖的感觉,似有丝缕淡雅的香气自她身上飘出,他惑于这沁人的气息,不禁伸出长手握住伞柄抬高,刚巧碰上她扬起的双眼,不觉一震,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缓缓上升,美极却诡极的眼眸,秀眉间似蕴着浓浓的伤,浑身散发的气质更是有着凡世不能比拟的空灵,宛如空谷幽兰,既清且艳。
“拿开你的手!”双寿不悦的上前扫开他的手,粗声道:“让开!”
他不由自主的让开了道,由她款款走过身畔,嘴角扬起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敏捷的翻上马,扫了一眼油纸伞下的白衣,扬眉,紧紧一扯缰绳,喝了一声“驾——”,直奔皇宫。
“儿臣参见父皇!”他单膝着地,已换掉了铠甲,换上了一袭紫棠的锦服。
皇上轻应了一声,示意尤回搀扶他起身,尤回和两个内侍弓腰上前,小心翼翼扶起身,皇上在床榻上坐好,有些疲惫的眼扫了跪着的他,微叹了口气:“羽儿从边关回来了!”
“是,父皇!”他压低声音:“儿臣不孝,未曾尽心侍候父皇!”
“起来吧!三年未见,让父皇好好瞧瞧!”
萧羽谢礼平身,皇上眯着眼细细打量了一下他,微微点头:“三年的磨砺,羽儿已是个神勇威武的男子了。去罢,见见你母妃,见见母后,与各位皇兄皇弟也见一见!”
“是!”他不再逗留,告退出了甘露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