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悬疑诡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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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彼岸花(3)

第二天,艾雨一大清早急急忙忙去了教室,今天轮她值日。刚抄起扫帚还没干活呢就被不远处桌子上一团迷迷糊糊的东西吓了一跳。往前走了几步再看,发现那团不明物体竟然是因熬夜看书和频频做噩梦而精神不济的幽羽。

她咧开嘴无声的笑笑,刚猛抬手想弹他一个栗爆,手伸到半空却停了下来——看他睡熟的样子,睡是睡着了,可是一点也不踏实,反倒眉头淡淡地蹙起,满脸憔悴的模样。

艾雨叹了口气,拿着清洁工具接着做事。当再次扫到幽羽身边时,眼神一飘就看到了幽羽书桌里藏着的东西。她感觉有些眼熟,看幽羽还没醒,当即就把那东西拿了出来。

东西到手,艾雨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她猜的不错,就是那天他们找到的古书。

既然你藏着掖着不让我看,那我背着你偷偷看总可以了吧?

艾雨随手一翻,就翻到了幽羽夹在里边的书签。力度大了点,书签轻悠悠地打着转儿就落在了地上。

艾雨迅速蹲下身将书签拾起,与此同时瞟了一眼幽羽。看到他还没醒便舒了口气,伸伸懒腰,从书签夹着的地方接着看下去。

又是一个没有题目的故事。

故事的主人公是一个戏子。

据师父说他无父无母,三岁那年闹灾荒,是师父把他捡了回来,用仅有的存粮让他免于满大街人吃人的惨象;并悉心照料,抚养长大。

人长大了,自然不能总是赖在师父身边,应该要自己谋生计才是。于是他磕了头,敬了茶,真真正正地拜了师父。

师父收了他作徒弟,教他唱戏——唱青衣。

正是学习好时候,也得亏他聪明,十二三岁学的戏,十六七就红了。

他成角儿那年,刚好十八。

来戏园子里听他唱戏的人越来越多,渐渐地他从那些看客们的嘴里听说了一些事情:譬如这些年忽然有了叫做“政府”的地方,混战之中他又听说了“军阀”。

他很想清清楚楚地知道“军阀”到底是什么东西,可看客们面对他的提问,却总是一副谈虎色变的模样,更有甚者神神秘秘,惊惊惶惶不可终日。

有人告诫他说,不该打听的事情最好别打听,知道了也个没好处。然后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留下一包红纸包着的大洋,走了。

戏园子散场,他一个人站在空旷的舞台上,对着一场地的空桌子空椅子发愣。

终于有一天,戏园子里来了位与众不同的看客。

他一到,几乎周围所有人都在给他让位,频频点头哈腰,端茶送水,简直一副哈巴狗的模样,谄媚到了极致。那满脸堆笑的样子,看样子就算人家吐了口水在地上要某个人舔,被指名的那位也会马不停蹄恭恭敬敬不胜荣幸,感恩戴德五体投地的舔完,还得咂吧咂吧嘴。

那人进来大大方方往前排一坐,剑眉星目对他打量审视个不停,简直要把他看得体无完肤。他被来人看得浑身不自在,动作略略一顿,但还是继续唱了下去。过程之中手眼身法步样样俱到,将一女子之态演得惟妙惟肖,轻言细语,眼波流转,步履轻巧而不矫揉造作。

一场戏下来滴水不漏,却没有了往日的满堂喝彩,气氛沉寂得如同场下的人都死了一般——这个中缘由,不用猜也知道。

他有些不悦。

然而就在他谢幕之时,那人却突然大笑了几声拍手叫了声:“好!”,几秒钟的沉寂之后,众人纷纷附和,一时之间掌声雷动,叫好声一浪高过一浪,不绝于耳。

他又愣在了那里。

那人看了他一眼,嘴角挑起一抹微笑,然后在众人的喝彩声中转身离开了戏园。

后来他知道,这就是军阀。

隔天,他还在被窝里便被戏园子的人催着上妆,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是戏园子老板擅自给他加了戏。

他有些恼。

可是恼归恼,票已经提前卖出去了,钱也收了,总不能不唱吧?

睡眼惺忪起来洗漱,穿好了行头,一番描眉画目,上了台正欲开腔,却见台下只有一人。

那人端端正正地坐着,在一大片空荡荡的座椅中,显得十分突兀。

惊讶之中台上的锣鼓点已经响起,他也只得硬着头皮唱下去。戏文中,有一段念白是要他以羞怯眼神看向观众的,可此时,台下偏偏只有一人。要是换作平时,他的眼神儿身段儿能勾得正常老爷们儿直流哈喇子;可是今日,知道了来人军阀的身份,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往下看一眼。

害怕这东西,不能多想,越想越害怕,越害怕人就越容易出事儿。他在台上移步时忽然身子一僵,脚下踩着的绣花鞋穗子就绊住了,身子一歪,整个人不可控制地直接从戏台上摔了下去。

数秒后,当他再度睁开眼睛时,身后的并不是地板,而是某个人的双臂。抬眼,军阀也正眯着一双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他心里一惊,顿时凉了半截,演砸了不说,还被人家接在怀里。眼睛顺着人抱着自己的手往下看,瞥见了腰间的枪,心里顿时又凉了半截。一颗心仿佛掉进了冰窟窿里。

一直在幕后躲着看的戏园子老板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了一跳,回过神来之后,几乎是魂不附体连滚带爬地给军阀赔不是,脸上尽是歉意的笑容——不过傻子都能看出来,老板吓得都快哭了。

很快这张笑得比哭还难看的脸就遭到了军阀的嫌弃,用像对待苍蝇一般的待遇哄老板:“你走吧,这儿没你事了。明天,我还来看。包场。”

军阀撂下这一句转身欲走,却清晰地听到身后年轻男子人朗声道:“抱歉,这位爷。我明儿个歇嗓子,不唱了。”

他这一句让戏园子老板刚放下去的一口气瞬间又提了起来,连忙看军阀的表情——可是他没看到,因为军阀压根儿就没回头,只是停住了脚步,说了句:“有意思。”

军阀不声不响地走了,没有像想像中的暴跳如雷。老板大声斥责着他,他却神游别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隐约觉得这事儿还不算完。

果然不久后,他被邀请到了军阀家里唱戏。

心里十万个不愿意,但眼下师父病了,他正是需要钱的时候。两难之下,面对价格不菲的酬金,他毅然接下了请帖,草草收拾了一下,便叫了辆洋车去了军阀那里。

一段《霸王别姬》之后,军阀突然起身抱住他的腰,说:“跟了我吧,在我身边当个随从,不要再抛头露面了。”

言罢,还不等他回话,便将手覆在他脑后,唇压了过来。

他震惊着,却没有反抗,只是呆滞而木然地接受着。

就在军阀把手伸进他衣服里的时候,他却突然莞尔一笑:“您把身转过去,我自己来,怎么样?”倾城容颜,军阀不舍得拒绝。

他见军阀背过身去,便解开自己的衣带,眼神一沉,将一把尖利的匕首深深插入腹中。

军阀听到身后“扑通”一声,回头,惊呼地冲过去。

他淡然一笑:“士可杀,不可……辱。戏子有义。”

死不瞑目,血流了满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