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悬疑诡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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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白无常

“喜娘,一切都准备好了吗?”

“是的,老爷。一切都好了,小姐已经穿上了喜袍,就等着姑爷的轿子近门前儿了。”

“嗯,好”段老爷从桌上拿起早已准备好的银两,“那一路上小姐还要你照应着呢,万不可有闪失。”

“哎好嘞,这您太客气了!您就放心吧,一定给把小姐风风光光地嫁出去。”喜娘赶紧接过银子收进怀里,拍着胸脯满口答应下来,便退出去了。

方圆几十里,谁不知道段家是赫赫有名的大户人家,段家老爷平时乐善好施,少不了接济穷人;当然,“劫富济贫”的事有时候也干,段老爷让一些肥富的乡绅们捐钱粮,可他们之中有些人并没有段老爷一般的好心肠,但鉴于段家的庞大的势力也只是敢怒不敢言,只能怀恨在心,暗中咬牙切齿地骂了他千遍万遍。

另一边,段家小姐的闺房中。

“小姐小姐,你今天好美啊!”一旁的丫鬟边帮小姐做最后的妆扮边忍不住赞叹。

“翠儿,就你嘴甜。去,到我柜子里的最底层,掀开衣服底下有个包裹,帮我把那里面的首饰匣子取来。”“是。”翠儿应了一声,便手脚麻利地去做事,段琳在铜镜前细细地审视自己:额前细碎的刘海被齐齐地梳起加了花钿绾进云鬓里,玉簪银钗金步摇,玳瑁翡翠明月珰;细细的流苏垂下红珊瑚珠儿坠角,一身正红喜袍衬着纤腰玉手身材曼妙却不及朱唇胭脂红得娇,脚下一双绣花鞋描花绘蝶画凤凰;大红盖头披上,正是西施不及,顾盼生姿,倾国倾城矣。

【手里金鹦鹉,

胸前绣凤凰。

偷眼暗形相。

不如从嫁与,

作鸳鸯。】

段母进来叮嘱了几句,抹了还不忘抹把眼泪儿,说话间,翠儿已经寻了匣子回来,见段母也在,道:“夫人好,小姐,这是你让奴婢去找的首饰匣子,你看可对?”

段琳接过匣子打开一看,笑道:“正是了。”那里边是一对水头极好的白玉镯子,是小姐与那家公子的定情信物,段母取了出来帮女儿戴上,又说了几句,正巧那喜娘在门外头唤了:“小姐,上轿吧!”

段琳拜别了父亲母亲,在翠儿的陪伴下上了花轿,一大队迎亲的人马浩浩荡荡地往新郎家走去。

段家大宅在城南,夫家宅子在城北,两家宅子相隔甚远,城南到城北的路上要经过一片树林。就在迎亲大队进到树林最深处的时候,突然不知从何处跳出一伙人来,个个手持兵刃黑布蒙面,凶神恶煞地叫嚣着要求把新娘子留下。公子哪里肯答应,两队人混战起来,轿夫之中有些已经上了年纪,就算还有把子力气也抵不过那些年轻力壮的劫匪;新娘早已没了踪影,之前听翠儿在轿外叫喊着求救,现在也没了动静;喜娘早一开始就不知道跑到哪去逃命了。

段琳蜷缩在花轿里颤抖着抱紧了自己的膝盖,心里默念着:爹,娘,快来救我……

也不知过了多久,段琳睁开眼睛,居然发现自己睡着了,抹抹满脸的泪痕小心翼翼地颤抖着手掀开轿帘,面前的一幕她永远都不会忘记——她的如意郎君,遍体鳞伤浑身是血地倒在花轿旁边,早已没了呼吸。四周地面上一片狼藉,偌大的树林里只剩她一个会喘气的人。

安静。

彻彻底底的安静。

出嫁的这一天,她的郎,就这样离她而去。

她恨,她怨,她怒。半晌,中午接受了这个事实的她失声痛哭。

忽然有一个人挑起了花轿帘,从那人身上传来的声音问她:“带你去寻仇,以你的灵魂作为交换,从此再不能投胎转世做人。你可愿意?”

公子已死,嫁人不成更无颜面对爹娘——如此一来,她倒也没有什么好眷恋的了。

“愿。”

那人向她伸手:“随我来,抓紧了别放开,一旦松手便万劫不复。”她丝毫没有犹疑地握上去,一心只想着杀了那些人——不顾那只手,如冬日寒风一般刺骨的冰冷。

走出几步脚下一空,仿佛瞬间坠入了无尽的深渊之中,身边只有黑暗和虚无,朦胧中好像有什么正在脱离自己的身体。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那个人已经不见了,她甚至都没来得及看清他的容貌,空气中还留有他的声音,威严不容丝毫质疑,冰冷得灭绝了人的感情:“从现在起,你与阳间的一切再无瓜葛,十八层地狱,阎王殿前,助他人万世轮回。”

她笑,第一件事就是将那帮匪徒捉入炼狱。

从此,阴阳交界处,黄泉之路上,奈何桥头边,她走了无数次,送了无数人,看了无数事——只是,再没有一件能够打动她的感情。她嗤之以鼻地看着那些声泪俱下,痛哭流涕的人魂,只觉得好笑。笑他们的目光短浅,笑他们的难舍难分,死亦生生亦死,哭过闹过之后还不得喝了那一碗孟婆汤,忘了前尘往事?倒白白浪费了许多眼泪,枉费了一往情深。

【白衣白帽招魂幡,算盘数尽生平善恶功德,一一记录在案,地狱门里,阎王殿前,听审发落。】

已经记不清送过多少人了,也不知多久没见到过阳光了,从最开始的默默无名到最后但凡进出都有人点头哈腰地施礼叫一声“白无常大人”,几乎夜夜都到阳间,那时的阳间如同地狱般漆黑,一时恍惚会有些分不清;后来,再想要记起以往的那些事,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只在记忆里残留杀戮之后的满地血光,触目惊心。

“许多年以后,我官位晋升,无意间知晓了当年的事——那年行凶的一帮匪徒,是记恨爹爹的乡绅们雇的。”

段琳说这话的时候云淡风轻,仿佛在讲述别人的故事,她眼神迷离地望向天际,是啊,时间实在是太久了,久得她在提起段家夫妇时已不掺杂任何感情,仿佛那是两个不相干的人。

艾雨静静地听着,在操场边坐了好久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