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幻情隔壁有只桃花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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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七窍

“桃花莫怕,不要怕……”

担忧的抚慰的语气。

“桃师父,桃花这脸色越来越差了,治伤之事拜托您了……”

真诚的焦急的语气。

这些声音落入桃花耳中,像隔了幽远的距离,她整个人颤得厉害,只她自己清楚,她后背贴着他的胸膛,他的手托着她的胳膊,本该是亲密的保护者的姿态,可只有她知道,他加在她身上的力道有多大……

那样桎梏的,不容反抗的,毫不迟疑的。

她艰难的睁开眼,想向她的师父做出示警,可这样微小的动作对她来说已经艰难无比,被汗和泪湿了的眼睑,让她的视线模糊起来,这样的模糊里,她终于与老桃对上了视线……

有危险!

快走!

他……在使诈……

她颤着唇,却只发出模糊不清的句子,她已经感觉到额头炸裂一样的痛楚,拉扯着她最细小的肌理,让她的身体快要不受控制,她说不出,期望这样的眼神能让她的师父明白,可老桃……

她的师父老桃,以为她是在害怕,他方才还冰冷讥诮的眼神,难得的露出抹不明显的安抚,疗伤之时不宜分心,他没什么,却只一个眼神,她在迷迷蒙蒙的视线中便明白了他要说什么。

他在说,怕什么,有老子在,你想死也死不了!瞧你这出息。

她甚至能听到他说这些话时候的语气,分明是关心她的,却总说出股高高在上的睥睨,端的让人生气,却又真的气不起来。

“桃师父,桃花还不见好转,似乎是这花的异常,看起来花是要发作,小生有一法……”

“闭嘴!”老桃终于拧眉,吐字,“老子的徒弟老子知道怎么救。”

抱着她的人,不再多言,桃花却明显感觉到老桃向她输送的灵力汹涌起来……

是了,还有什么法子呢,这隐香花认主,种在谁身上,便以那人的灵气为准,一旦发作也是以那人为媒,如今貌似发作,若要压制,越多的外人的灵气压制,越能延缓发作,隐香花再厉害,却到底是死物不灵活,只要干扰够多,便可让隐香花发作时间延缓,但桃花更清楚,这只是暂时压制的法子,若要干扰到到影响种花之人的决断,必须要极强大的灵力,而这样的灵力……

她的师父有。

原本为了把她从溶血池中捞出来,已经损耗不少修为的她的师父,他有这样的灵力,只是若要做到成功的地步,是,是要损耗掉他几乎半生的修为!

她眼中一片血红,极力想说什么与身体不受控制的模样,让她惨白的脸扭曲起来,这一瞬间里,她甚至感觉不到脑海中尖利凶猛的痛,她蓦地睁开眼,正看到老桃身后的雪地,缓缓的,有不正常的浮动……

那是隐匿雪地中的……

轰的一声,她目呲欲裂,大吼一声,“逃!”

桃花的话喊出的一瞬,老桃几乎立刻收了手,正在输送中的灵力大乱,本该是戛然而止,但老桃身上的灵力却不受控制般的继续涌出,他没有任何犹豫的布出结界,伸手去捞桃花的身子,这个动作几乎是同时发生的,情形危急的桃花还倒在地上,他第一反应绝对是防守为主的保护,桃花闭着眼,眼角,嘴角,耳中,鲜血流出,她看不到她师父的样子,却也猜得出他下意识的动作,他定是以保护她为主的,因为要保护,所以不开杀招,也因为要保护,所以在人间动手便有了顾虑,他自己是百无禁忌不把妖界规矩放在眼中,可已经三番五次坏了规矩被妖界盯上的桃花,已经没了犯错的机会,所以他没有犹豫的选择了保护。

没有声音。

她的世界一片安静。

耳中听不到任何声音,分明身边肆虐着杀意,分明已经被无数的杀意所包围,应该是身处厮杀的战场,却安静的仿佛世上只剩了她。

她还是痛着的,与方才不同的,那些密密麻麻的痛楚消失了,只剩下从额头蔓延的疼痛,像那朵花终于到了成熟的时候,像要逃离她的身体,偏偏花的茎秆是她,花的根须深深埋在她的身体,她的五经六脉均是它的养分,它要走,便要将她连根拔起,五脏六腑心魂剧痛,可……

这样的痛,不及她心底分毫。

“你……”只一个字,剩下的吐出的便都是了血。

她感觉到身后的桎梏依旧在,他在拖着她的身子,似要将她带到哪里去,她吐出这一个字,一个微不足道的字,可语气中强烈的愤怒和痛楚,带着她体内的暴虐的妖力喷薄而出,她看不到的地方,周遭气息大乱。

她认得这个人的手,这双抱过她抚过她,她喜欢之人的手,就在不久前,她握着这双手,问他怎的这般笨,怎将自己冻成这样,她握过这双手,想帮他驱散寒意,想让他暖和,想让他别冻着,想让他……好好的。

他好好的,她也好好的,他们才能好好的在一起。

不是吗?

不是……吗?

她听不到老桃的声音,也听不到这双手的主人的声音,她只感觉到无处不在的杀意将他们包裹,老桃的气息就在她身边,可始终无法靠近,只有这人的手,她看不到听不到的世界里,只剩这双手与他相连。

可这双手,现在,要取他们的命。

很奇异的,不知是愤怒和说不出的痛楚到了极点,她反而有了那么一丝空白,那些游走于脑中的纷乱的画面,关于他的,关于自己的,关于老桃的,这一瞬间里都消失不见,她的愤怒她的担忧她的恐慌也奇异的被压下,她甚至感觉自己分离成为了两半,一半在尖叫在嘶吼在流血泪,另一半却只有一个念头,救老桃。

救师父。

没什么比这个更重要的了,隐香花,妖界规矩,一生一世,都不重要了,只有她师父,灵力在缓慢减少的她的师父,他,绝对不可以出事!

这个念头成为了她支撑自己的念力,她在一片空白里,用拖在地上的手和身体去感知,感知不断变化的杀气,感知渐渐浮现的阵法,感知这阵法带来的灭顶的危险,她循着老桃的气息,他在离他越来越远的地方,似乎是朝着妖界的方向……

妖界……

糟了!

一个荒谬又那么真实的念头一下冒出,尤其在她感觉自己身后的人终于停下动作的时候。

凛冽的风被他的动作带起偏离的气流,她微转了脸,让自己七窍流血的面孔对着他,她看不到,但他能看到。

放了我师父。

不管你要什么,放他生路。

算我求你。

长留。

她在向他传递这样的信息,用仅剩的可以控制的表情,在求他。

他要抓妖吗?

和尚和道士不都是抓妖度妖的吗?

他们要妖,她就是妖啊,要抓走,要度化,要研究要驯服,带她走,把她带走就好了啊!她可以配合的,他明知道她对妖界没有大执着的,她可以留下,不为他,为了老桃……

他分明知道的,她已经没有脸面再面对妖界了,老桃的气息离她越来越远了,妖界结界是不可以打开的,绝对不可以,不可以在这群凡人面前打开的……

老桃手中有腰牌,便是没有腰牌,只要他碰到结界,结界也是会打开的……

她比谁都清楚的,她不久前才这样进去过妖界不是吗,可她不敢往下想,不敢往下想这群身带不寻常气息的人,到底是要……做什么。

她把希望放在他身上了,她用这张曾经那样喜欢他的脸,她把她曾经最爱的脸面,放在他脚底下,向他祈求一条她师父的生路。

他们甚至不必动手,只要逼老桃打开结界,不必他们动手,妖界,神界,不会放过他的……他会成罪妖,毁掉五界平衡,这个世间都不会容他,他……会……

不敢想……

不敢再想……

她感觉到他执起了她的手,他的手心温暖而干燥,她心中升起一股细小的火焰,这火焰是希望,她抽掉气力,用无害的姿态向他臣服,向他表明自己的态度,可下一瞬,她脸色骤然扭曲,因为五根手指突然的剧痛,她下意识往回缩手,可有什么东西拷了她的手腕,她的身体被平放下,被摆成仰躺的姿势,双腿紧闭,双手落在身侧,那桎梏她的东西覆于手腕,她感觉有血从十个指头流出,细小的,源源不断的血,从她身体中迅速流出,身下炙烤一般的痛,身上却是漫天雪花下落的冰寒,她在冰与火中缓缓沉了呼吸……

妖血,可以献祭的。

需要献祭的,便是大阵法。

而她,身处阵眼,他们需要她的血作引。

她迅速的冷静下来,很奇怪的,没有被滔天的愤怒和恨意烧尽,她迅速的冷静下来。

以血为媒的,不只有阵法不是吗?

她师父教过的。

她还是棵小小树苗,埋在土里不能走动的时候,她师父便围着她的小树苗画阵法,告诉她人间捉妖的阵法,告诉她怎样是危险,告诉她,在危险中如何保命。

他那样的教导过她。

可他大概不知,她有段时间对这些人间阵法很是忌讳,私下里做了不少研究,她想要保命的能力,更想要保护重要的人的能力,她想等老桃哪天太老了不能打了,她得保护他的,所以她学了许多,有些甚至以为永远用不到的……

她空白的脑中甚至想不起老桃的脸,仅剩的神志都用作最后一个意念……

反噬。

这些人要老桃的命,那她便要他们的命……

那个人要她的命,那她……便也不在乎他的命了……

这样,很公平。

最后一个念头里,她这样告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