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幻情隔壁有只桃花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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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符

桃花站在树底,眼睁睁看着自己师父织了个结界,他和长留在结界中,而自己则被勒令留在树下雪地里等着,她看着不远处的结界,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均是侧对着的她的,长期置身白茫茫雪地,让她的视线受到了影响,看不大清楚他们的表情,只看到个影影绰绰的侧脸,他们在说什么她也探听不到,身上的冷越来越明显,她不禁抱着胳膊原地跳了几下,靠着这种笨拙原始的法子为自己取暖,心下暗道,这具身子倒是越来越接近人了,她不禁想起方才,她撑着笑给她师父介绍长留,期间忘了松开长留的手惹得他师父脸色越发难看,在她察觉到这个事情的时候,第一反应竟不是松开,而是想“他手好冰!我要给你取暖!”这么想着的她,几乎没有犹豫就催了灵力往他身上去,结果毫不例外的被她师父收入眼中,换来一个皮笑肉不笑的冷哼,他师父袍子一挥带走了长留……

“给我待着,敢过来,老子打断你腿。”

这是她师父留下的狠话,这里还有旁人的好伐,这么不给她面子,连装都不装了,可见是没半点转圜余地了。

她老老实实的站在树下不敢追过去,眼巴巴看着他们的后脑勺,她师父是个狠的,只给她留下一个不带走一片云彩的小背影,还是陈夫子与她心有灵犀啊,知道回头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她得了笑脸,隔着结界看着俩人貌似安稳的谈话,紧绷的情绪随着时间慢慢过去而缓解,他们说的越久,说明长留的底牌越多,说明事情回转的余地越多,也说明,长留许她的事……便越有兑现的可能。

她身体越发冷,心里却火热热的,一面活蹦乱跳的取暖,一面咧嘴笑着不住瞅结界那边的情形。

她师父和长留,乍一看气质有点像的,都不是锋芒毕露的那种,不过他师父是隐下锋芒的那种,照他的话说,他少年时走过肆意不羁的形象,深受广大中老年妖女追捧,现在嘛,年纪大了,要走内敛成熟的路线,这样的路线最保险,全年龄段的女妖都不会排斥的类型。

装得久了,就真像那么回事了,他偏爱穿白,偏自己发也是白,白衣白发,一抹高深莫测的淡笑,这样高岭之花的路线,再来个深情款款的眼神,很容易让人产生此世间他独独对自己有这般目光的错觉,此刻是在人间,荒芜少人烟的地方,他一身广袖衣袍,白衣白发,与漫天的雪有种奇异的相辅相成,便是看惯了他那张脸的桃花,也不由感叹他师父修为高,瞧这副皮相,好看啊好看。

她摸摸下巴,目光再落到她师父对面的那人身上,与她师父脸上明显发冷的表情不同,他神色始终是温和的。

这种温和不是可以压抑锋芒的,他便如水,水面看到的温润,一眼望去清澈澄净,但若执意往下探,却是深不见底,温润若水,大善若水,她这样燥的性子,合该栽他身上。

她歪头,望着他半张侧脸,眼神有种不自知的痴迷,这样的他,与她师父面对面都没有被压制住的气韵,她当时是脑抽了才会觉得他会被妖怪吓到……嘴角勾起,她想起她当初扮鬼吓唬他却反被吓的经历了,当时气恼不已,一心要给这个凡人点颜色瞧瞧,没想到……

现在还是想给他点颜色的,不过嘛,别的颜色就算了,就……多给他点黄色好啦。

脑子里不可抑制的想起些不可言说的画面,她捂着脸,模样娇羞的跺脚,心中充满恋爱中姑娘的甜腻,她记得戏折子里的姑娘也是这般作态的,她要提前练习练习,以后肯定用的到的啦……

只是她忘了自己并不是个简单的姑娘,她这甜蜜的跺脚,生生震得身边十几颗树都跟着晃起来,堆积在树枝的雪大团大团落下来,把捂脸的她砸了一个兜头……

她有些发蒙的抹抹脸上的雪,似有所感的往结界看去,果然就对上那人含笑的眼神,眼神里有无奈,更多的却是宠溺,此刻看着她,让她都忘了从雪堆里爬出来,整个妖冲着她傻笑。

“咳……”

老桃的咳嗽声,故意让她听到的。

她一转眼,果然看到他看着他,也是含笑的,那笑里却是恨铁不成钢的嫌弃,还有种“你是智障么”的怀疑。

桃花有些愤怒,想攒一团雪砸他脸上,告诉他这叫小情趣,但她没有,她告诉自己这不是怂,这是尊师重道,这是她的美德,于是她非常大度的又转过去看她的陈夫子。

是的,陈夫子。

“陈夫子,夫子,长留,陈长留,笨蛋……”她小声念着,小声的笑,不久以后,她就能正大光明的每日这般喊他了,她欢喜了才叫他夫子,在外人面前也要这么喊,男人在外面要面子,她懂,她要是生气了,就连名带姓的喊他,也不叫他……夫君,他要不认错她就不喊……她记得,“魇”中的他,总爱哄她叫他夫君,尤其夜间,他像变了个人似的,什么温润如水啊,禽兽还差不多。

也不知谁才是妖呢。

她脸上的笑怎么都抑不住,结界中,他们仿佛已经快谈完了的样子,因为她注意到她师父的手势,他在要做决定时,两指头总无意识摩挲,此刻便是,而他……

目光转向那人,她也看到他的一手背在身后,手指……

手指也在动?

她眯眼,他确实是在动的,不甚明显,只一根手指,那手指划过的地方,像是个……符?

这个字冒出,她直觉自己好笑,脸上的笑意刚刚扩大,她的表情却一下僵住……

这僵硬只是一瞬的,下一瞬她脸上痛苦毕现,闷哼一声捂住了头……

疼……

密密麻麻的,数不清的,钢针扎似的疼,在她脑中游走疯狂,她闭了眼,这痛楚一来便是无比的凶猛,她抗不住,脸色迅速惨白,冷汗湿了发,她不知自己抓着头发的手,用的力道有多大,她想睁眼,想朝他说句什么,可睁不开,说不出,除了疼,除了感觉这疼,她什么都做不到……

长留……

师父……

“桃花!桃花!”

“桃花!”

遥远的,呼唤她名字的声音缓慢的传来,语调焦急的,带了恐慌的,她听出是谁的,是他们的,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一个将她养大,将她从那么小点一棵树苗教养长大,另一个,是她头一次也或许是最后一次想,想余下的生命与他一起过的人。

他们在喊她,都在喊她,她想回应,嘴巴也张开了的,可喉中上涌的腥咸太多,她张嘴便被堵住,她吐出的只有血,她说不出话……

不要担心,我能撑住,你们……继续谈,继续去谈啊,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好不容易,好不容易到了这个时候……

她不知晓是谁的手扶她,也不确定她靠着的怀抱是谁的,她的意识仿佛经历一场屠戮,那些尖锐凶猛的疼,毫不犹豫的砍去属于她自己的东西,它们在血淋淋里迅速占据了什么,她身子抖得厉害,莫名不安,莫名的怕,不对劲,这疼不对劲的……

“师……”

艰难的,吐出一个字,她从模糊的视线里看到她师父的脸,他是闭着眼的,闭着眼与她掌心相对给她输送妖力,他在试图给她疗伤,可是……

不对……

哪里不对……

她全身颤得厉害,她抬不起手的……

“莫怕,莫怕,桃花莫怕……”

身后的人紧紧抱着她,让她发抖的身子靠在他怀中,他声音那么温润啊,温润里掩饰不住的担忧,这声音也带了颤抖,像是焦急恐慌快要压不住的怕,他……怕她死了?

但不对,不对的……

她咬破了舌头,这样制造出的疼痛短暂的对抗脑中的疼痛,让她有片刻的清明,她在这片刻的清明里,用尽全身气力推开她师父的手,“别……”

“桃花,别动,别乱动!”温润的声音,温柔的手,抬起她不受控制的胳膊,让她的手继续去接受她师父的疗伤,“乖,先疗伤,不要怕,桃师父在为你疗伤。”

别啊!

有温热的液体从她眼里流出,她感觉不到,只想推开她师父的手,只想收回自己的手,只想告诉他师父,不对……

这里,不对劲……

那些输送过来的灵力那样厚重充沛,那样的让她的身体渴望,可她比谁都清楚,她比谁都清楚,那些灵力没有传过来,没有到她的体内,它们从她胳膊经过,却没有流入她的体内,它们源源不断的从她师父体内流逝,却没有用作为她疗伤……

不对的,不对劲的!

“走……”她张嘴,那些让她快要死过去的疼意里,甚至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说出了口。

“别闹,乖,不要怕……”

这声音那样的温润,指腹擦着她脸色的泪和血,可她身子抖得越发厉害,凉意从最深的心底迅速弥漫,她的四肢躯干,她的血液骨髓,她的意识动作,被控制,被冰冻,这个怀抱该是温暖的,这个声音该是温柔的,可她感到从未有过的凉,从未有过的冷。

她想起他的手,他背在身后的一只手,像在画符。

刚才,她觉得自己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