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哪里来的?”
“这里……”
“这里?”
“离这里也不远的山头,我的窝就在那儿!”那少年往南边一指。
桃花拧拧眉,“窝?你……是人间修炼出来的?”
少年看着她,“嗯呐。”
桃花惊了下,要说人间也能修出妖,不只是妖,魔物甚至也能修出,不过是极少极少罢了。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到土生土长的……唔,怎么称呼他,人间的妖……人妖?
似哪里不大对。
“喂,你是什么妖呀?”
“是……是……”
后面两个字,声音太小,桃花没听清,“大声点,你是什么妖?草木走兽还是什么东西?”
“兔、兔子……”
这次桃花听清了,瞧着他这般小模样,倒真是兔子本性!不过,“现在倒有个兔子样了,方才在里头,我瞧你可胆子不小,还敢跟他们正面顶。且我听他们说你是什么陶家小公子,你既是妖,又怎会被捉来。这些你都给我原原本本说一遍,不然我现在把你扔到妖界。”
妖怪就是妖怪,不论在哪修炼成的,都归属妖界。但因在外修炼而成的妖,往往更没有规矩形状,所以被捉回妖界也是惩处得多。长此以往,便有了妖界不容外界之妖的说法。
这小兔妖大抵也听过,登时眼角越发红,老老实实都交代了出来。
原来,这兔妖住的地方也有一处村子,村子有位教书先生,教了几个孩童,兔妖修炼之余便时常化了形偷偷去听,故而也听了许多人间道理,这“威武不能屈”的道理便是那时听来的。是以他并不畏惧这些看起来凶猛的凡人——他的确也不必畏惧,虽法力尚弱,但也不至于在这些人手中有性命之忧。
说起被当做陶家小公子的事,解释来便是两个字:报恩。
是了,就是这般老套的戏码。
那陶家小公子无意救过这兔妖,兔妖一心报答,在得知陶家被这些绿林人士盯上后,便幻化了陶家小公子的模样,顺势被他们捉回来当了肉票。
桃花听着听着,不由问:“被绑之后呢?他们可还等陶家来人赎人呢。”
兔妖摸摸脑袋,“陶家公子还好好在家中,便是他家得了信儿,也只会当是哪里来的贼人诓人,当不得真的。”
“他们不来人了,你当如何?偷偷溜走?那也不是长久之计呀。”
这伙人显然盯上那陶家,一次不成定还有下次,这兔妖难道要护着那小公子到死?
兔妖闻言却是摇头,他抬头看桃花一眼,有些羞赫,声音低低的,“不是的……我也晓得不是长久之计,所以打算、打算今晚解决了他们的。”
“解决?如何个解决法?”
“杀了呀。”
小兔妖摸摸脑袋,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样。
却听得桃花骇了一跳!
“你你你……你再说一次?”
“杀了呀。我打算待会就动手的,要是姐姐你妹将我带出来,他们大抵已经死了呢。”
说到姐姐的时候,他悄悄看她一眼,生怕她不喜,见桃花没有反对的样子,他才少了忐忑。
殊不知桃花哪里还顾得他怎么称呼她啊!
拜托!
杀人欸!
还是一屋子人欸!
人可不是妖怪啊!
杀人是犯法的!
这小家伙一副怯怯糯糯的模样,一张口就要杀一屋子人?!
桃花抚着心口,好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你不是受过那教书先生教导?他、他没告诉过你不能杀人?!”
兔妖不好意思的摇摇头,“我都是偷偷去听,没有听过的……不过我听了先生说要知恩图报,还说大丈夫不拘小节……”
桃花心道,你这可不叫不拘小节啊!
但顾不得其他,她想起一件更重要的事,忙低身问他,“你这从前可还杀、杀过人?!”
“未曾的。”
所以他还是有些紧张的,不然这屋子人也不会活到现在啦。
桃花松口气,幸好幸好,还有得救。想想也是,若他早前杀过人,妖界怕是早动手来抓了,如今还任由这兔子在人间游荡,兴许是他妖气太过微弱的缘故。
这样想着,桃花便放松许多,伸手在他脑门点了点,“小兔子,你运道不错,今儿要不是我,你敢动里头的凡人一下,后脚妖界就得来捉你!小家伙,妖怪能杀妖怪,可不能杀人哦!杀人要赔命的,晓得不?”见他仍懵懵懂懂,桃花叹口气,少不得将妖界规矩简明与他科普一番,末了道:“你也莫怕,待你到了妖界,自有人教导你这些,且我听你在人间也算安分,没犯什么大错,便是到了妖界也没什么大碍。”
她本是看他红着眼的模样怪可怜,想着安慰他几分,却不想兔妖一听,眼角红得更厉害,却是直接抱住了她的腰,一头撞进她怀里,“姐姐,姐姐你能不能再给我指条路……我不想去妖界……就我这样的,现在才学会化形,到了妖界肯定会被杀死的……姐姐,求求你了……”
他个头不如桃花高,抱着她的时候堪堪到她胸口,大抵真急了,抱得有些紧,桃花嘶了一声,推他没有推动,她其实心里有些虚,因他说得……
无法反驳啊。
妖界,杀妖怪不犯法是真的。不过被杀的往往是妖力弱的,像他这样的,没有大家族庇佑,且这般怯糯,便是想抱个大腿人家也不乐意收他啊,这……
“求求你了……不要把我丢到妖界……”
“也不是丢……咱们妖怪,总得回妖界才是正道,不然你在外头等被抓回去更是不好……”
“那我过段时间再回去行麽?”兔妖抬头,眼圈红红,端的可怜,“我、我再好好修炼些时日,说不定就能再强点了呢……”
这一凑近接触,桃花顺手探了一把他的底细,只觉这小兔妖资质当真一般,若是修炼,一时半会想变强也是难啊。
“成麽姐姐?你是我在人间见过的第一只妖怪了,求求你了……我一定听话不杀人的……”
桃花一听杀人二字就牙疼,忙把他从身上扒下来,咬牙道:“也、也不是不可以。”
“真的?”兔妖一下高兴起来,又是紧紧抱了桃花一下才松开来。
桃花看着他的笑脸,微微怔愣了下。
这笑容里,纯粹的欢喜和感激,还有不加掩饰的类似孺慕的情绪。
这让她想到了两千多年前的自己——
那时她得了老桃青眼,由他教导长大,她在老桃面前,也总是如此的。
才开化的小妖怪,几乎没有是非对错的概念,全凭本能,若无人教导,能走上正途的极少,桃花看着这小兔妖,许是在人间待久的缘故,心软了下,她向他点点头,伸手摸摸他的脑袋,“这个模样是化了你那小恩公的?那变回你自己的模样给我瞧瞧。”
小兔妖一听,片刻没犹豫,立时摇身一变露出原本模样来——
与方才差不多个头,模样比那陶公子更清秀漂亮几分,不过那陶公子的清秀一看便是凡人,而兔妖的模样却是带了妖性,尤其一双眼,微微垂,眸子发红,眼角处最红,这样妖性的一双眼却很是干净。
“姐姐……”
小兔妖捏捏衣角,好似怕她不喜他的模样一般。
桃花笑着摸摸他的头,“还是这模样适合你呀。”
兔妖眼睛立刻亮起来。
桃花轻咳一声,又往正堂看一眼,“他们今夜怕是醒不来,你跟我过来,说完了你的事,我还有旁的问你。”
兔妖轻嗯一声,乖顺的跟在她身后。
桃花带他去了后院厢房。
她本想带他去房顶,毕竟妖怪嘛,谈个事情怎么能跟凡人似的躲屋子里,上天入地一番才显本事。但无奈她如今的确不敢妄用法力,且屋顶太冷,只得肃着目迈着八字步一副“我是为你考虑怕你这小小兔妖受不住冷才进屋”的姿态。
果然兔妖看她的眼神越发崇敬。
桃花轻咳一声,将门带上——两间厢房,她选了放宝物的那间,另一间是些刀枪剑戟,这胆小兔妖估摸得吓坏。
不好不好。
她坐在堆起的箱子上,特意选了一个看起来金灿灿的箱子,对那小兔妖指指一旁的箱子,“坐。”
兔妖乖乖坐下。
他这般态度让桃花很是受用,不觉点点头,安抚一句,“你莫怕,我只是有话问你,你与方才一般,实话实说便是。”
“姐姐放心,姐姐问什么我答什么,绝不欺瞒。”
“好,”桃花笑了下,但很快笑容淡下,她勾着腿,一只手撑着下巴,“方才在正堂,你与那些人争辩……百年前九荒山和尚的事,你当真知晓他的事?”
“嗯,姐姐,我知晓些的。”
桃花手指微动,“你是,如何知晓的。”
“我亲眼见的。”
“你说什么?!”
“我亲眼见的呀,且那位大师还救过我一次,他死了我还寻了多年他的尸首,想给他立个坟呢,不过怎么都没寻到……”
桃花手心紧攥,只觉胸口有什么膨胀拥堵,让她的声音也发哑起来,她低着声音,“你说罢……你知晓的,关于他的所有,我全都要听。一字,也不行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