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妖,你一定很得意罢,”碧落冷笑一声,“有他护着你,你神界妖界你都过得极是滋润罢!我召你来为何……呵……”
桃花往年直白惯了,从前是青蝉的时候见不得这般阴阳怪气的作风,如今依旧并不能看惯,她于是就往前走了一步,不大耐烦的打断,“你有话便说,不必说这些没用的,我得意不得意都是我自己的事,你若非要跟我要个确切答案,那好——”
她轻咳一声,正了下面色,一本正经的望着碧落,道:“我的确是得意。”
话出,碧落脸上连冷笑都挂不住了,整张脸白惨惨的不好看,她手指攥得脆生响,死盯着桃花,“得意……很好,很好!”她的眼里突然一抹的恶意闪过,“看来你对他也不过如此,你是在妖界活了个滋润快活,只是你快活时,他却在受着天罚——妖果真无心无情,便是这样也还能得意得起来?!”
桃花面色一变。
碧落将她的变化看在眼中,她眼中的恶意愈浓,“怎么,天罚一事你还未知?”
桃花眼睛微眯,天罚二字落入耳中,她下意识心底一悸,天罚是神界最重的刑罚,只有触犯了极重天条之人才会受此刑,且……
且受到此刑罚的神仙,十有半数是熬不过去的!
神仙所谓熬不过,并不是身死魂灭,而是仙根尽毁灵台溃散,而他们偏还是身在仙籍,所以既投生不得,也求死不得,只能流落五界,直至寿命将尽再入轮回……
天罚,是神界最重的刑罚。
桃花喉咙发紧,她忽而笑了下,“你以为我还会信你?”
她这般表现大抵让碧落失望了,她面色难看,语气讥讽,“不信?你是不信还是不敢信!桃妖,他受伤一事你总知道罢!那你就没有想过他是如何受的伤?”
桃花眼神微动。
碧落冷笑,“整个神界,整个九重天,能伤他的有几个,让他伤重到连你这贱妖都察觉的又有几个!若非是天罚,他又怎会那般!”
她神情激动,“天罚……呵……他竟为你做到如此!你可知他是何时受的天罚?”
她笑起来,那笑带着苍凉和疯狂,她说:“你下界那日,你下界那日啊!他没跟你露过半句罢,如今你这茫然模样,怕也是从未往此想过罢!”
“很疑惑是不是,他一介神君,到底是犯了什么样的大错……”
“是你……哈哈——是你!是你这贱妖!都是因为你!”
她目呲欲裂,面上似笑非哭,“你区区一只妖,凭什么在九重天这般肆意洒脱,凭什么从容往返神妖两界,又是凭什么……凭什么让他为你……为你……去做那违逆天道之事!”
“都是你,都是你——桃妖,我若是你,便是为了他好,也决计不会再往他身边凑,你看看你自己,自从你出现,他可是得过半分的好?你就是个不祥之人,凡你出现,定将他搅得不得安宁,你已经毁了他半生修为,如今这般……他往日英明也被你尽数毁去!往后……呵,再往后你是不是还要毁了他了命?还要毁他什么?他会被你克得一无所有……一无所有!”
她笑得凄厉,那身形却是越发的模糊,步子往后退着,几乎退到了水边,素色衣裙沾了水,碧落似毫无察觉,她大笑着,“你大可去看,你不是急着要见他?去……去啊!你去看一看他身上的伤,去看一看你将他毁成了什么模样!你也去听,去听一听他如今的骂名!”
“违逆天道,欺君瞒下,被只妖怪迷惑心神,枉为神君枉为上神!”
“你住口!”
桃花再听不下去,她胸腔起伏不稳,气息杂乱,“你给我住口!”
她周身气息暴涨,碧落才要开口,竟被她的气息所震,堪堪后退几步,面色发白,一时说不出了话来。
桃花气息仍是不稳,她盯着碧落,“你在说一句,信不信我毁了你的阵!”
此阵名为引梦,是神界并不算多高明的法术。下几重天的神仙们会的不多,但在九重天却并不稀奇,但因此术容易对被施之人造成精神紊乱之相,所以近万年来多被禁止使用,从前的青蝉对此多有研究,桃花进来不久便察觉到了,她更知道,引梦不仅对被施之人易有害,施法之人也容易被反噬,而碧落的法力明显不如从前,所以这梦境中多有雾气弥漫模糊不清,桃花如今若想伤她,也并非难事。
碧落明显的怔愣了下。
片刻后,她面容从未有过的扭曲,“你是谁!”
语气阴厉而焦躁。
“你不是那贱妖!”她向着桃花快速走近,接着不知想到什么,步子蓦地停下,她目光盯着桃花,仿似要透过她的皮相看到骨头,她似自语一般,“妖怪不会知道引梦,引梦是神界之术,妖怪不会知晓……你不是桃妖,不是那贱妖……你还知可利用引梦反噬于我……一般神仙也不会知晓,你是……你是……”
她蓦地瞳孔骤缩,“青蝉……你是青蝉!”
面色骤然惨白,步子下意识后退,她仿佛看见最不可能见到的人,死死盯着桃花的脸,“不……怎么会,她魂魄散成那般……”
“不对!违逆天道……违逆天道……我只知他是因此受天罚,却不知这到底是指……情根,单单是情根还不至如此……青蝉……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她手指指着桃花,那手指些微的颤,“你……你……”
与她的神情相比,桃花倒很是镇定了,她嘴角微勾,“碧落,好久……不见啊。”
“啊——”
碧落尖叫一声,仿似受到极大刺激,她快步的后退,整个人都颤得厉害,嘴里不停的说着不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高高在上的碧落上神既能沦落至此,我又为何不能死而复生。”
也不是死而复生那么玄乎,不过是找回了一缕遗失的魂魄。
但此刻,桃花仿佛是满腔的愤懑和恶意无处发泄,碧落的话在她脑中不断的重复,它们拥挤成一团,一遍遍的在她耳边回放……
——你凭什么在九重天这般肆意洒脱,凭什么从容往返神妖两界,凭什么让他为你违逆天道!
——自从你出现,他可是得过半分的好……已经毁了他半生修为,如今这般……他往日英明也被你尽数毁去!
——你去看一看他身上的伤,去看一看你将他毁成了什么模样!
——违逆天道,欺君瞒下,被只妖怪迷惑心神,枉为神君枉为上神!
一字一句,字字锥心!
她只觉胸口钝痛,天罚之苦她未可知,可她记得妖界妖雷,她那时不过是受了区区几道,便只觉痛得恨不得死去,那时给她挡了妖雷的,是商陆……
而那时的妖雷,又如何能与天罚相比?
他,他该有……
多疼……
每多想一句,她心口的疼便骤然加深一次。
胸腔涌动着嘈杂的情绪,这让她在看到碧落的时候,眼底缓缓涌现了一丝暴虐,她身上气息怒涨,“说,除了天罚,你还知道什么。”
碧落下意识又是一退……
这样的……
这样的桃花,不……是青蝉……
是青蝉……
她唇瓣微动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这样的桃花,让她几乎再没有怀疑,让她几乎立刻便确信了她是青蝉……
这样的青蝉,她曾……见过一次。
那时她们也才相识不久,那天她们在远处仙山寻一种灵草,不料却遇到魔界之人来犯,她们没有防备被偷袭受伤,她自小长在神界,受尽宠爱和爱护,何曾见过那般架势,登时便是吓唬了,白了脸姿态全无,连防备都不暇,更莫说是退敌……
但青蝉,却是不同的。
碧落如今还清晰的记得,同样受了伤的青蝉,一把将她拉入身后结界,她挡在她前面,毫无惧色的迎击魔族,她神色那般的从容睥睨,甚至对着魔族也像是红月那般的出言调侃,全然不见半分的害怕和退却……
但青蝉,却是不同的。
碧落如今还清晰的记得,同样受了伤的青蝉,一把将她拉入身后结界,她挡在她前面,毫无惧色的迎击魔族,她神色那般的从容睥睨,甚至对着魔族也像是红月那般的出言调侃,全然不见半分的害怕和退却……
魔族异动,终是引来了恰在不远处的红月和洛止,他们二人出手,胜负自是已定,魔族被擒,她们获救……
那之后,一向与青蝉互相不对付的红月,虽仍是与她言语间多针锋相对,但几次天宫之上旁人指摘她时,却总是第一个出言,明着是两方均被他嘲讽,明眼人却看得出他是护着青蝉的……
也是那次之后,洛止看待她的眼神越发的不同起来……
碧落,厌极了她那般姿态!
那仿佛什么都不畏惧,永远肆意张扬,想笑便笑,想怒便怒,仿佛她只要是做自己,便能轻而易举的得到所有她想要的一切……
凭什么……
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