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每每她惹了祸,他定是会肃着脸训诫她一番,但训诫归训诫,那些个闯了的祸事,除了一顿训诫,也没谁找上门与她算账……
于是她便懂得了那人一张冷面下是怎样的心肠,后来他如何肃了脸她都是不怕的,红月曾说是她那没副神仙样的样子,这天底下得两人负责,一是她师父,二,便是洛止神君了。
她想起这些,便晓得自己原先的想法是如何的错,那人从来不是怕她闯祸便要封了她妖力的人,他那般做,怕是……
早已察觉到潜在的危险……
亦或不仅如此,单单一个碧落或是风神,他本不必如此大费周章,这其中,怕是还有她所不知的隐情……
脑中极快的闪过这些,她知道不论如何,现在便是不拖他的后腿!
若想如此,首先便要解决她身上的伤。
她循着记忆,极快向那山洞飞去,记忆虽仍断断续续,但关于这里她却记得清楚,从前她爱吃这山中仙果,隔段时日总也要进山一二次,一来二去对这里的地形倒也摸了个清楚。
眼见着到了那处山洞,她微慢了下来,在山洞外织了个结界,这才拿着观天镜走了进去。
山洞与她离开时一般无二,洞内石窟石门无数,她感觉到每个石窟内均是不同的气息,闭了眼细细探查,总算是在其中一处石窟前停住了步子——
这石窟门看似与其他都相同,既厚重也精细,那石壁上有深深浅浅的银色流纹,是洛止留下的,若旁人闯进来不慎触碰,怕也是不易脱身。
她站在石窟外,深吸一口气,缓缓后退两步,接着,面色沉稳严肃的……
盘腿坐下了。
若她没有想错,这石窟中应是存了万年前许多她的旧物件,当年的法器典籍,宝物私藏,还有当时许多的灵丹妙药……
她眯了下眼,抬手在身前地上开始画符。
画的是个传物符,与传音符差不许多的法子和用处,若窟内有她要的东西,便能透过这符阵传出来,是顶好不过的小法术!
这法术是她当年自己琢磨出来的,最初,咳……是因着丢三落四总被师父罚,于是便研究出这么个法术来,寻起东西来简直是得心应手,她初到九重天时,曾想用这个开班授课,还号称是广大粗心神仙的福音,从此再也不必担心找不着东西了呢……
没成想却是闹了个笑话——
药神那时大笑个几声,道:“青蝉妹子啊青蝉妹子,你整这么一出,点子是好点子,但在九重天却是大大行不通啊!就这九重天,有神位的,有一个算一个,你说说除了你,顶多再加个我,你说除了咱俩,还有哪个神仙是粗心大意的?”
这一问实在直击灵魂,她那时只觉是个醍醐灌顶,那叫一个恍然大悟!
现在想来……
“傻……当真是傻,合该被当了笑话……”
她摇头嘟囔一句,此刻传物符画完,她收敛心神,盘腿闭目,开始运功。
好在她没想错,那洞窟之中的确是她万年前所有之物,也好在,她需的那件,也在其中,未有遗失……
“太好了……太好了!”
传音符中出现那个小小葫芦的时候,她难言激动——
那葫芦只她半个手掌大小,银底金纹,纹路繁复,乍一看与观天镜的纹路差不许多,她打开塞子,将葫芦一倒,伸手一接,掌心便出现圆滚滚一粒药丸。
她手心微颤,眼眶也湿润了去……
这黑乎乎的药丸子,是当年她那头一位师父送她上九重天的时候给她的,一同送的还有这葫芦……
记忆的画面模糊不清晰,她想起那一位师父,仍旧是记不起他的脸,只记得他须发皆白,很有些仙风道骨的意味,但却是想不起他的相貌的,她记得,那日他送她这药丸子的时候,说的是……
“……带着罢,为师新炼的,现下不需服,待有一日你想起它时,便是服下之时。”
这又是何意?
师父从来不是故弄玄虚之人,所说的话总有他的道理,她云里雾里的接了葫芦,后来也果真将它就忘了,直到……
昨日。
昨日她在妖界,尚被红月看得严实,正在屋顶晒月亮时,她心中破迫切想着的便是快些的恢复,若能再修炼厉害些,也不会分他的心,兴许还会替他做些什么,毕竟她连他现下如何都只是从红月口中听到的而已……
她这么想着,不知怎的,脑中就突然出现这葫芦的样子,也同样的想起了葫芦中还有一粒药丸子……
后来便顺理成章一般,她几乎立刻便想到等到时机重回此处……
如今药丸子在她手中,她只觉触手便是浑身一个激灵——
那是通体顺遂舒畅,好似万千的修为环绕着她,那种感觉,比她妖力恢复时强烈得许多。
“这……难道是……”
脑中一个念头隐约闪过,她嗅了嗅那药丸子,本想试探得咬一口,但那味道闻着的确不大怎样好,她便咬咬牙,一张口吞了下去。
罢了!
她师父总不会害她!
老桃是个刀子嘴豆腐心,先前那位师父可是明晃晃的豆腐嘴豆腐心了。
不及多想,她只觉那吞下的药丸子入口似已化,一股冲鼻味道蔓延开,口中又苦又涩说不清什么滋味,她面上一皱,不待反应,就觉得四肢躯干内的七经八络五脏六腑,全都被一股剧烈而醇厚的灵气一下冲开!
“啊——”
她惊叫一声,当即滚倒在地,那股气力太过深厚太过激烈,她根本无法控制,脑中已是空白一片,只无意识的团着身子在地上滚动……
……
此刻,九重天天宫大殿。
文武神仙各分二列,肃目立于两侧,在中间的,一跪一立。
跪着的是风神,身上没有绳索,他眼神桀骜嘲讽写满了“老子不服”,那般跪地姿态,明显是被谁“打服”了的。
那立着的,身形颀长,不怒却自有让人不敢直视的气场,那一身神袍更是平白穿出了旁人比不及的姿态,他只站在殿中,便隐隐有压过遥遥大殿之上天君的气场一般……
这正是洛止神君。
几个神仙对视一眼,被他震慑得生生垂了几垂眸子,许多神仙现在才想起,若不是这一位无意天君之位,现在上头坐着的怕便是他了……
而这一位好些年闭关不理事,让他们险些忘记了,当年神魔大战,这一位是何等的遇神杀神遇魔斩魔!
当下就有神仙擦了擦额角冷汗,恨不得将这风神打上一顿,问问他是抽了哪门子的风,作死作到这位份上还死不认错!
“天君,我还是那句话,我只不过是杀了,不,伤了一只妖怪,便是神君大人护着又如何,那毕竟就只是只妖怪!连妖王都没有说什么,天君要以此罚我,要我如何服气!”
“还有,我更想问一问神君大人,堂堂一介神君,担着我们神界脸面,却屡次为一只妖怪破戒甚至触犯天条,神君又是何居心?!”
“我听闻那只桃妖与妖王关系甚好,神君那般袒护她,还因此将我打成这般,袒护的到底是桃妖还是那妖界?!”
一番话出,殿中神仙们几多对视,互相传音纷纷——
“哎哟喂,这风神是疯魔了?怎敢这样说……”
“是啊是啊,这位可是为神界立下无上福泽功勋的,哪能为了个区区妖界……”
“话也不能这么说,我倒觉得无风不起浪,那风神虽是个脾性倔的,但也不是个蠢的,他无端污蔑神君能有何好处?”
“可不敢这么说可不敢这么说,那可是神君大人啊……”
“……神君又如何,袒护豢养妖怪还不是事实,昔年养那只貔貅也就算了,如今倒养起妖怪来了……”
一时间,大殿之上表面端肃,实则已是议论纷纷。
风神往常也是热衷议论的一个,当下也晓得是殿中如何情形,他身体跪着动弹不得,只抬头看了眼洛止,他身上神袍完好,但袍子下却是满身重伤,这伤几乎都是内伤,让他面上不见一滴血,实则内里已是奄奄,他身子虚乏,但眼睛里却是诡异得亮。
“天君,”他低了头,“处置个区区妖怪的罪孽,小神可担,但神君无端袒护包庇妖怪,望天君公允!”
洛止目光微垂,堪堪在他身上略过,“风神以为,本神君将你押到此,所为何,风神处置个区区妖怪,处死也不足挂齿。”
“你……”风神蓦地抬眼。
区区妖怪?
他说那桃妖?
他分明是将她当做心头肉得护佑!
如今为何……
洛止嘴角一个浅淡的弧度,眼底却是淡漠一片,神仙们的目光都集中过来,正等他如何说,忽听殿外响起“红月上神到——”的声音。
红月上神?
神仙们登时一凛,齐齐的都朝外头看,直觉这事是愈发的……不受控制了,先是风神伤痕累累的跑到天宫大呼喊冤,且张口便说是洛止神君所伤,接着便是神君出现,看言语间是没有反驳打伤风神之事,反而是另有隐情一般,如今月老阁这一位的又出现……
啧,谁不晓得这位跟洛止神君关系甚好,便是不说关系,那也是个从没吃过亏的,如今这个时机出现,怕也是别有目的啊!
不论神仙们如何想,红月却是不紧不慢风度翩翩的迈步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