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幻情隔壁有只桃花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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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7章 因果

桃花瞪大了眼。

那被扯出来的魂魄像……影子成了精怪,薄雾一般不甚清晰,但那眉眼模样却是与柳望舒一模一样,“她”起来有些迷茫,神情懵懵懂懂的,倒是与那表情狰狞癫狂被定住了的肉身两般模样。

黑无常动作未停,并不算轻柔的将那魂魄扯过,伸手屈指在她脑门处虚虚一弹,那魂魄的眼神便骤然的变了——那是极明显的变化,那懵懂迷茫,变成了狰狞癫狂,桃花便知,这魂魄,已全然是柳望舒了。

只是在黑无常屈指弹她的时候,桃花忍不住又是怔了下,他这动作……恍惚让她想起……

“我认得你!”

一声尖细女声骤然将她的思绪拉回,桃花定睛看去,却是那魂魄柳望舒发出的声音,她姣好的面庞此刻满是扭曲,她指着黑无常,“你是……你是来取我的命的!不……不!我不要死!我不要死——凭什么……凭什么死的是我!那贱人!是那贱人害我!”

她声音太过凄厉,与之前那表象全然的不同,桃花瞳孔微缩,黑无常大人却是面色变都不变,只见他抬手,两个指头对着那柳望舒的嘴巴做了个闭合的动作,紧接着歇斯底里的柳望舒嘴巴便真的无法张开,无常大人掏掏耳朵,吐出一个字,“吵。”

桃花眼神发了光,这法术……这法术好啊!两方打架,虽不屑到骂街的姿势,但战前放狠话却是传统,想一想,若对方在放狠话的时候,被施个这样的禁言术,那岂不是……哈,说不定不用打就能将对方憋屈死……

她暗想,等正事办完了,一定向这他请教请教。

无常大人不知他已被盯上,他将柳望舒嘴巴封上后,不知从哪掏出个不长的链子,一下扣在了柳望舒左手手腕,现下的柳望舒本就是个魂魄,掌管魂魄的黑无常大抵有一百种法子让她老老实实,只见他用链子将柳望舒扣住后,眼神薄而凉的看着她,“不肯死?你想重生报复?是不是觉得只你一个委屈?呵,今日我便让你看看,你那委屈受得是冤枉还是活该!”他蓦地一个转头,“还不过来!”

桃花一抖,“额……哦!”

说着大步凑到近前。

近了看,柳望舒的眼神越发的可怖,那已经不是执拗的恨或不甘了,那满目的怨憎,甚至已经将她原本的模样掩埋,让人一眼看去,看到的不是她的模样,反而是她那冲天的怨气。

桃花不由顿了顿脚。

黑无常拿出一个不大的瓷瓶,瓶塞打开,将里头的东西倒在了指尖,桃花这才看到,那瓶中的原是水,水聚成珠,凝在他的指尖,他抬手在虚空一画,那虚空里便出现了一面水镜。

“这水取自忘川,能照轮回前世,”无常面无表情,手上链子一扯,魂魄柳望舒便不受控制的向那忘川水镜跌去——她是脑袋先触到的水镜,接着便是整个身子都被吸了进去,这一切发生在极短时间内,以至于桃花反应过来的时候,柴房内除了被定身的凡人便只剩了她与黑无常两个。

“这……”

“少说多看,不懂憋着,事后再问。”

桃花默默闭上了嘴,着意看了眼他的手,有些怕他一个生气也给她封住了嘴。

无常大人显然也不是那样小气的鬼,他示意桃花向水镜看,等桃花的目光落在水镜之上,便一下忘了这点的担忧,全部的心神都在水镜上了。

水镜是有些模糊的,最先出现的是柳望舒,她似也没反应过来自己被困在镜中了,整个魂魄又多了些微的迷茫,让她面上的戾气和扭曲弱了几分,但渐渐的,桃花便不大能注意到她了,因着那水镜中出现得画面越来越多,桃花越看越……

失了言语。

这是柳望舒的前世。

这个前世,亦不是个欢快的故事。

她看到一些熟悉的脸,柳望舒的,她的表哥夫君的,那丫头的,甚至还有个柳望舒身边嬷嬷的……

那些人的脸熟悉又陌生,他们在镜中行走说话,画面一个一个的转,故事一片一片的变化,桃花看到柳望舒从神情扭曲惊慌到复杂到平静又到不可置信,最后她似是想笑,但那笑怎么看怎样扭曲,桃花看着她歇斯底里的冲向那故事中的人,却只能像一阵烟飘过,半分不能影响到故事中的人,桃花晓得她的感受,她也曾那般的模样入地府走了一圈的……

柳望舒的前世,与她本应过的今生惊人的相似——算不得恩爱却也平和的夫妻,贪念权势颇有心机的丫头,不同的是,那害得主母惨死的丫头,却是……今生的柳望舒。

也不同的是,故事并未到此终止,桃花看到那被美色迷了眼的公子,最后被“柳望舒”害到家破人亡的地步,甚至在他重病时,“柳望舒”与人通.奸到了家中,公子撞破,气急攻心,一口血吐出晕倒,竟再没有醒过来。

水镜的最后一个画面,是偌大的府宅,残破落寂,几个顽童在破院烂墙荒草中嬉闹耍玩乐……

桃花怔怔的。

似并没有那么意料之外。

黑无常的话,红月的话都在她耳边回响,她有些混沌的脑中,渐渐只剩了两个字——

因。

果。

黑无常说过,红月说过,很久以前,她的师父老桃也说过。

水镜中画面消失,只剩下一脸似哭似笑的柳望舒。

黑无常解了她的禁言术,她已是能言,桃花看到她嘴唇颤动得厉害,却始终没能听到她开口说一句话。

黑无常将链子这段一扯,柳望舒便被从水镜中扯出来,她的姿态极是狼狈,摔在地上,长发遮住大半的脸,看不到神情,也听不到言语。

良久,桃花听到她低低的啜泣,又像是解脱的轻笑,她心头有些发闷,却忍住没有上前。

她知道,事情到此,该结束了。

“鬼差大人,我此生过到如此……再轮回,是不是恶果便要来了?”

“我原那样珍他重他,自十四岁对他倾心,从此再未放下过,我曾想,他既娶我定多少也是喜爱我的……我甚至不在乎他纳妾,可……可他却从未信我,我那么爱他,他却连句解释的话都不肯听,他的那把剑……他刺死我的那把剑……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便是在舞剑的,那是个春日,日暮薄起,他一身玄衣……那时我便知道,我此生,是要输给这人了的……”

“我那么恨啊……我恨不得杀了那贱人,恨不得即刻看到他后悔的神情,我用尽心机手段让他迷恋了我,可为何……为何我还是不快活呢……报仇,呵……报仇原来便是这样吗……”

“可原来,原来我才是罪有应得的那一个啊……原来,原来我曾也是自己最厌恶的那种人啊……呵……轮回,因果,报应不爽……”

这些声音断断续续,语调似哭似笑。

但直到最后,黑无常都没有回答她一句。

他像个世间的看客,冷漠而理智,仿佛早已见惯,又像是早就看透。

倒是桃花,神思恍惚,甚至黑无常何时将她带走的都不晓得,等她反应过来,已经到了房顶。

今夜月光很好,没有昨夜薄薄阴云,月光晒在身上,曾是她最喜爱的温度,现下她却是没有享受的心思,她屈膝抱着腿,忽而,“黑大人?”

“……嗯。”

“柳望舒……会如何?”

“入地府,受审,再入轮回。”

“她……下一世会……受这一世的苦果吗?”

“不知,”黑无常黑着脸,面无表情,“轮回自有定数,何时种因,何时得果,均有定数,便是阎官,也无法插手。”

桃花心头狠狠一跳,“那若……若是强行……强行种下一段因,会不会……尅得到相应的果?”

黑无常眼眸微垂,看着她,“因便是因,没有强行不强行一说,种下,便是种下,因果,本无对错。”

桃花闻言,只觉心底沉闷处打开一个缺口,有月光照进,轻轻缓缓的抚慰了她隐隐的躁郁。

她徐徐的,吐出口气,缓缓点了下头。

半晌,“黑大人?”

“……嗯……”

“柳望舒的因果,在两世的轮回便得了应验,那么,会不会有一种因果,会经过很长很长……很长的时间,有……一万年那么的久,也……可能吗?”

“嗯,可能。”黑无常看着她,“但因时间越久,其中牵扯的因便越多,最终得到的,也会越发可能不是最初想要的那个果。”

“换种说法,若过万年时间,还能得到原本想要的果,那便意味着,在那过年中,定要用极深的心智手段,付出不可想象的代价,方可。”

“原是……如此。”

怔怔的,她呢喃一般的说,眼睛看着月亮,又像是看到了更远的地方。

心口热得厉害,她开始明白红月将她踢下来前那鄙夷的眼神,是了,她以为的对错太过狭隘,她以为看到的便是一切,殊不知只是云上一角,那么红月这番让她下来,是不是……

也是为了让她认清到这一点?

她转头看着这位黑黢黢的骇人鬼差,露出个真心实意的笑,“黑大人,谢了啊,你出现得太及时,若不是,我怕是要走许多的弯路的,”顿了下,她真心实意的道:“我第一眼见你,只觉你长相可怖,但现下……唔,虽也是可怖,但感觉却是想亲近的,凡间有句话叫相由心生,可见黑大人你是个好的,往后有用到我的地处你尽管说,喏……”

她说着跺脚唤出了土地,让黑无常需要她两肋插刀或者插别人两刀的时候尽管告诉土地,土地大小是个神仙,自然有联系到九重天上神的法子,倒是让他们捎信给她就是了。

她说这些的时候,黑无常的脸色仿佛更黑了些,末了土地暗搓搓隐了回去的时候,他睨着桃花,“此事,红月那里你不必多嘴,让他当是你自行解决的便是。”

桃花一怔,“可是他……他能看到的啊,唔,就是观天镜,他能看到你……”

“这你不必管,我自有办法,”不知是不是桃花的错觉,总觉他在说这话的时候,面上有超出了他鬼差身份的睥睨感,他顿了下,好歹解释了句,“没别的,单纯看不惯他。我与你说的,你可记得清楚了?”

他的舌头又冒出来了……

桃花一个激灵,恍惚间险些听成“你可听清楚了,若不听我的话,我现在便带你走”……

“清楚了!”她腰板下意识一直,“记清楚了,不与红月提及你!”

“嗯。”

满意了的无常大人收回了舌头,与他来时一般,去时也无影踪,桃花一眨眼的功夫便不见了无常大人的身影。

她看着他消失的地方,也不知是不是因着今夜心绪起伏得厉害,对黑无常这般突兀的消失,她竟有些许的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