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红月气极反笑，“你懂个……个云团团！”
桃花很确定，他其实想说的可不是云团团这种话，这神仙虽是个脾气不讨喜的，但却也是个极注重在外形象的，他可以绵里藏针的招惹人，但一般是不会允许自己口吐脏字做那等有损形象之事的。
是以桃花有恃无恐，但对他嘲讽的表情也是不解，她说：“本来便是如此，那三人中，我听着只那表妹是个无辜的，即便是她哭闹要嫁给那公子的，但公子同意了啊，且我听着开始的时候他们夫妻也算是和美的，还有后面，公子跟那丫头勾搭上，表妹也没怎么着啊，也都是那丫头想取代她的位子搞鬼，若我说，她唯一的错处，便是在发现那丫头私通旁人的时候心软放了她一马。”
她顿了下，越说越觉得有理，“我师父说过，对敌人的手软就是对自己的残忍。我若是那表妹，才不会那般饶了她，犯了错的人便是被原谅，也该是由被伤害的人去决定啊，除此之外，那表妹死而不甘，我觉得她没有错的，她本就是个无辜者啊。”
红月冷哼一声，脸上嘲弄意味更浓。
桃花在他的威压下不觉收敛了下，但还是佯装看不到的嘟囔完了最后一句，“再说，重生神重生神，人家就是管重生的神仙嘛，都感知到祈愿了，那能不管嘛……”
“桃花！”
红月这声音一震，身下那朵一直很有些淡然风范的云小小的颤了下，而桃花身下的小乌云更是个没出息的，那一抖得险些把桃花掀翻了。
她狼狈的扒着云撑起身子，“你……有话好好说嘛，做什么吓唬云……”
“吓唬云？我吓唬云？老子想吓唬的是你！”他阴测测的笑，“也得亏是你，要是旁的谁敢说出这样的话，呵……”
桃花下意识一个哆嗦。
红月冷哼一声，“你不是跟我抬杠吗，行啊，反正这事老子也要个跑腿的，这事就给你做了！”
“啊？做什么？”桃花有些迷茫，“还有，我不是跟你抬杠，我就是……”
“你可给我别再说了，我要是真忍不住失手揍了你，你家神君还不得掀了我的月老阁，”他不耐烦的摆手，“这事不找重生了，咱们自己纠正了，势必要把事情掰回正途，让那红线给我重新接回去！”
他咬牙切齿的，不知是气重生神还是气桃花，但鉴于他恶狠狠的眼神，桃花觉得他还是气那重生神更多些。
她心道：这事要记下，那重生神听起来蛮厉害的，若他日有需要的地方，这得算他欠了自己人情，若不是她的话转移了些眼前这位的气性，说不定哪家的屋顶被掀了呢……
这样想着，她突然意识到红月话里的不对之处，“哎？上神，你刚说，咱们，纠正？”
隐隐的，她有了个预感……
在不走寻常路这件事上，刺头红月上神从来不会让她失望，他说完那通狠话，这会已经神清气爽，坐在云上懒洋洋看她一眼，“你，下凡，纠正。”
“啥？”
红月眯眯眼，懒洋洋的嗯了声。
桃花蓦地起身，“真的？让我下凡？”
与其说是震惊，不如说兴奋更多一些。
红月迟疑了下，突然有些觉得自己做了个并不那么正确的决定……
他慢慢点了点头，“事出那表妹夫人，便还要从她解决……”
“太好了！我已经好久没……不对，我早就想能再去人间待一番了，去人间要带什么呢？对了，那边是什么天气季节了？我穿这样会不会很奇怪，对了，还要我的妖力，哦！这个我晓得，绝不能用法力是吧，我回去准备准备，还要弄些银钱才好……”
红月迟疑了下，“那个……”
他本意是想……让她帮着做活，顺便再教训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妖一番，怎么到她这里就好像不对味了？
他顿了下，提醒，“别管什么天气季节的，到时我会给你施障眼法，反正你做什么在他们看来都是正常的，还有，老子是让你去执行公务的，那表妹执念颇深，你任重道远呢！别以为是让你去耍玩的……”
“我知道我知道，”嘴里这么说，她脸上的欢快可没少半分，“什么时候下去？越快越好是罢，我马上就……”
说着她便要让小乌云调头，但小乌云刚一动，她便怔了下，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
也没什么要收拾的。
来九重天时，她赤条条一只妖只带了个自己。
在九重天这些时日，她似乎还是……
不对，曾以为遗落了的观天镜回来了……
微一怔后，她伸手摸出镜子，“唔……我就带着这个罢，嗯，我想带的就是它，险些忘了我带身上了……”
红月挑了挑眉，而后一伸手，观天镜便凭空到了他手里，他一脸平静，“现在是我带着了。”
“你做什么？”
“观天镜是个好东西啊，我可以随时查看监视你的动向，再不用浪费法力了，”他抬手举举镜子，“也算个抵押物件，你事情办妥了，回来我自然还你。”
“你！”桃花简直不可置信，还有这样将无耻做到这般理直气壮的神仙？！
天下地上，她也只见过一个老桃是这般的……
这神仙，这神仙简直……
唔，不对……
想到老桃，她就想到昼宁，想到昼宁，便不觉想到那人。
昼宁与红月都是那人为数不多的友人，偏也都是这样……不走寻常路的性子，所以……
那人是……
就偏爱这样的性子？
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理直气壮的无耻？
“想什么呢，回神了！”
脑门忽而被敲了下，桃花一下回神，这才发觉红月用来敲打她的，却是……神云扇？
他大抵是用同样的手段将扇子抢了过去的，桃花眼神一缩，下意识去抢扇子，“这个不行……”
话没说完，那扇子便砸到了她手上，红月翻个白眼，“当老子没见过世面啥都想要呢，自己的东西好好收着，让人拿走了都不晓得，你知道这扇子若到了心怀不轨的人手里会出祸端的罢？”
桃花一顿，心虚，“我就是……就是在你面前没防备，平日，平日还是挺机谨的……”
红月啧了一声，“是，不是你不小心，是老子太强。行了，莫纠结镜子了，老子说回来给你就回来给你，你此番下凡，带这把扇子就够了，那上头的气息比这镜子沉厚，到时你带着镜子，自有那当地的土地寻你，到时你也不用跟他废话太多，只说公务在身，他自会全力助你。”
桃花听得一个愣一个愣，还没从“红月是个不着调的神仙”和“那人癖好难道真如此怪”之中回过神，蓦地就听他说起下到人间的事，此刻她才隐隐有些真切的感觉——
她当真要下界了？
还是去人间？
她对人间的印象，百年前便是围绕着那九荒山的，百年后自虚无幻境出来后，她在那凤尾村更是……险些一念之差杀了那书生，那大抵是为妖以来最阴郁的时候，从前对人间便是再多向往和念头，那时也都被恨和怨掩埋……
而现在，她终于又可以去到人间，还是以光明正大的方式，且……
还是公子家的后院？
她那时看戏折子，看得最多便是那些凡间男男女女的情情爱爱，老桃也说过，凡间后院是顶可怕的地方，好好的一个女子进去也能变作个面目全非，想到此，桃花便不禁想起葵阳。
葵阳一直懂得比她多，对情情爱爱更是颇有心得，她说若有机会她一定要人间一趟，要做个最无情也最多情的女子，她要勾一勾人间最俊美的男子，要让最有才华的诗人为她吟诵，若她倾心了谁，便入他的后院，也不阻他寻旁人，但他最好也莫要阻她寻旁人，她也要见识一番那些后院女子的手段，看看是人间女子手段厉害还是妖女更胜一筹……
她说这些的时候，姿态还是懒洋洋的，但眼睛却亮晶晶的，桃花那时觉得这便是个顶了不起的女妖了，想一般的女妖心思都还在妖界的时候，葵阳已经想到人间了……
葵阳的模样在脑中明晰又模糊，桃花嘴角不觉挂了丝略带苦涩的笑。
红月眯了下眼，“怎么，怕了？”
“怕……什么？”
“完不成我交代你的任务，破不了这局面，还原不了红线，然后灰头土脸的回来，被我羞辱嘲弄没收观天镜……”
话没说完桃花就乐了，“上神莫要小看妖怪，我们妖怪对这些天生有天分的，很难感染凡人的，你听说过白蛇罢，让那凡人在塔外守了她一辈子呢……”
“那还不是被和尚关塔里了？她要真厉害怎么没把那和尚说服了？”
桃花一噎，“那是……那是她……”
“还有当年孙猴子，再厉害不也认了凡人做师父，老老实实给人家开路取西经了？”
桃花又是一噎。
红月见她这般神情，当下便觉得那神清气爽又回来了，他也不多说，整个人懒洋洋的靠回云上，眯眼感叹，“你们妖怪啊，大抵天生与和尚相克呢……”
说着无意，听者有心。
和尚二字在桃花心底一跳，她心里暗道他此话的有理，白蛇被折在法海手里，大圣折在三藏手里，她也是……
折在那人手里。
和尚果真是……克妖怪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