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幻情隔壁有只桃花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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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 梦回

昏暗的光色里,她入眼第一看到的,便是一双眼睛。

一双极好看的眼睛,眉眼形状或是那墨色的瞳眸都是那样恰到好处的好看,她一眼便望进了那双眼中——

眼底是一眼望不尽的幽深,像是藏了许多她无法知晓的东西,而这一双眼睛,最常有的时候便是带着疏离和寡淡的,但现在,她被这双眼睛凝着望着,却只觉从心底最深处有渐渐蔓延开的温热,那温热层层叠叠,波涛汹涌着从她的经脉流经五脏,将她的全身都包裹到熨帖而温暖之中,她看着这双眼,只觉那股温热从四肢蔓延到了眼窝,她的眼眶酸胀而温热,方恢复的视线眼看要再次的模糊,她或许该闭一闭眼睛,不去看他,那样便不会这样的失了姿态,这个念头清晰的冒出,但她却睁大了眼睛怎么都不肯去闭上,她近乎贪婪的,紧紧的,一眼不眨的看他……

“可还有哪里不适?”

他开了口,那声音温温的低沉,一如从前。

她怔怔的,缓缓摇了摇头。

他伸出手,手心在她额头贴了下,那掌心的温度并不是多么的灼热,桃花却只觉这温度成了她唯一能感知到的一般……

“还好,不烧了,”他说着,那只手便要拿开。

桃花也不知怎样想的,亦或者她什么都没有想,动作是无意识而迅速的,她在他那只手离开之时,蓦地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什么都说不出,她只紧紧望着他。

洛止没有动作,任由她攥着他的手腕,他声音低低的,“怎么了。”

怎么了?

她张了张嘴,喉咙却被堵住了一般,那嗓子沙哑得疼,她堪堪说出一个字,“你……”

这声音太过哑涩难听,她只说完一个字便嗓子痛得发不出了声音,他眉心轻轻拧了下,另只手抬起,手指微微一动,案几上的茶盏便落到了他的手中,他端了水,“先喝水润一润嗓子,你之前受了伤,不宜喝仙露,”说着,他另只手便挣了下,“我扶你……”

话没说完,桃花攥着他手腕的手却是紧随着用力,不肯让他离开。

“嗓子不痛?”他停了动作,眼睛微眯了下,似要让她听话。

桃花看着他,缓缓点了下头。

他极有耐心,低着声音,“我扶你坐起,先喝水,嗯?”

最后一个语调低低沉沉的上扬,那嗓音醇雅温润,桃花只觉胸腔里那些被他带来的温暖的东西,被这声音浅浅的激荡开来,像湖面上温柔的一点雨滴,将湖面平静的水一层一层荡开来,她在这清浅而温柔的触动中,脑中那些芜杂汹涌的画面片段,突然的就都被安抚下来。

“桃花?”

许是她的眼神与从前太不相同,他低低的唤了她的名字,桃花瞳孔微微的缩了下,看着他两片削薄的唇,她的两只手同时的收紧,几乎是同一瞬的蓦地直起身子重重的向他而去……

“桃——”

他只来得及说出一个字……

剩下的话,都被她吞在了口舌中。

桃花,在吻他……

她攥着他手腕的手始终没有松开,那力道极大,似乎将全身的力气都用在了那只手上,倘若还有剩下的那么几分气力,那么全都用在了的,是他的唇舌……

从前也是吻过他的,但不一样,那时他是长留……

她那么喜爱着他,见了他便想着亲一亲抱一抱他,便是不能亲和抱,那么就在他身边,靠近一些也是好的。

那时的吻,是缱绻而情迷的。

而现在,她含着他的唇,却像是泄愤一般,狠狠的,却又那样强烈而坚决的,她闭着眼,直到口腔中弥漫开血腥气,她才脑中骤然一个激灵,仿佛是突然回了神。

蓦地离了他的唇,但她抓着他的手还未松开,从躺着变成了坐着,她没有后退,在他眼前寸许的位子停了下,目光落在他的唇——

那里被她咬伤了,能看出她下嘴的力气不小,那伤口不住的流着血,她在恍惚中仿佛就回到了轮回道外……

他从轮回道出来,半个身形隐在晦暗中,那微微浅笑的嘴角,也是这般的……流了血的……

她怔怔的望着,“洛……止……”

声音依旧涩哑难听,她艰难的开口,语气缓慢却不迟疑,她看着他的眼睛,问他,“我是谁。”

他幽深的眸底似有波涛的情绪在翻滚。

桃花死死的盯着他,不放过他任何的情绪,她抬起另只手,缓缓去擦他唇上的血,她低哑着声音,“你看着我的时候,将我当做了谁,是桃花,还是……青蝉。”

他瞳孔极快的缩了下。

桃花扯了下嘴角,“冥界地府,轮回道边,生死簿上,长留的名字为何与商陆连在了一起,我是谁,你又是谁……”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下,眼底波涛的情绪似要压制不住,但他习惯了克制,所以那样喷薄的情绪也只是一瞬,再看过去的时候已经又是沉沉一片。

桃花的指腹在他破了的唇瓣上缓缓摩挲,“你一定在回想是哪里出了错露了端倪,但不必想了,你想不到的……我知道的不知这些,还有……”

她停了一停,将那隐动的情绪压下去,才继续的说,“还有月老阁……月老阁中,你……你跟红月,你们说的话,我也……我也听到了……”

她用了听到这个词,不知内情的人大抵会奇怪,因那是万年前……

但桃花却笃定他能明白,能明白她说的听到……的内容,到底是什么……

果然,洛止的神色凝了一凝,他眉心似蹙似展,“你……”

“嗯,听到了,你们说的话,情根,命数,天煞孤星,逆天改命……”

她每说一个词,他的神色便变化一分。

桃花全都看在眼中,心底竟说不清是怎样的滋味,她声音哑涩,手指竖在他的唇前,“所以我知道,你骗了我……不,或许应该说瞒,你瞒了多少,瞒了我什么……洛止,若不能说你便不要开口,但若你开了口,我就当你说的是实话,若哪天我再知晓你……”

“好,”他嗓音沙哑,看着她,“好。我……告诉你。”

事到如今,大抵没有什么再不能说了的。

桃花从他的眼里看到了涌动的情绪,那样深沉而浓烈的,穿透了万年而来的情绪。

她缓缓点了点头,死死攥着他手腕的手,终于松了开,但松开的一瞬,他反握住了她,他手心的温度包裹着她,桃花下意识去看他的眼,他却伸手去拿了茶盏,将那杯子送到她的唇边。

这一次她没有再拒绝,她垂下了眼,顺从而安静的喝着那杯盏的水。

她喝水的时候,洛止就这样看着她……

她垂了眼,长而密的睫毛细密的遮挡她眼中的情绪,但她大抵是并没有面上这般平静的,因着那睫毛就在他眼底颤啊颤,他突然就有些不想去追究她如何知晓那些遥远而隐秘的事,这一刻,心里浓重而深切的出现的,是心疼。

他无法得知在她躺在这张床榻,看起来是昏睡不醒的时候,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但没有谁比他更清楚当年发生了什么,那些他想隐瞒的和已经隐瞒的,不都是怕她知晓后会……难受的吗?

可如今,她还是知晓了,在这个并不恰当也不合适的时机,用一种会让她极难受的方式……

洛止手指收紧,将她的手抓得更紧了些,忽而,他说,“我带你去个地方罢。”

她抬眼,眼底有问。

他将杯盏拿开,那只手轻轻在她眼角落了下,似是想碰她,但却最终只虚虚的落了下便离开,他缓缓的,慢慢的,像是要让她每一个字都认真的听到仔细的懂了,他说:“我知道你有许多想要知道的答案,也有许多……要发泄的情绪——可以,这些,都可以。”

“我带你去个地方,到了那里,你问的,我全都答,你想知道的,不论什么,我都会回答……到那时,你要……如何待我,斥骂或爱恨,也都好,只是……”

他顿了一顿,看着她的眼睛,“只是你要知晓,你在我眼中,从来……都只是你,也只是你,从来……没有第二个人。”

桃花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听到那高高在上的洛止上神,会与她说这样的话。

很久以前他还是长留的时候,她大抵是这样幻想过的,幻想着他们如同凡间最腻味的一对有情人一样,说着腻腻歪歪的情话,缠着腻腻歪歪的眼神,你望着我,我看着你,唇舌说着动人的句子,也亲密而热烈的亲吻着对方……

曾经是长留的他,未曾给过她满足幻想的机会便生生扼止了她的梦,从此她两千多年的生命就分成了两段,就从那天在结界外的时候开始。

而现在,世间唯独不可能对她说这样句子的人,却这样开了口。

她低而清晰的嗯了一声,便也不再看他,身子向后仰去,被他抓着的手缓缓使力抽出。

他没有阻,任她抽出自己的手,躺回到床榻闭上了眼睛。

她似是,累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