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片青色的花是青蝉种出来的,她像是极满意,眉角眼梢都在飞扬着愉悦,“怎么样,好不好看?”
“尚可。”
“啧,莫要口是心非,我晓得你心里是欢喜的,你这园子在你这荒废了这么多年,若不是我的花,哪里能这般好看?”
洛止看了她一眼,垂眼看花,不搭理她。
青蝉嘻嘻的笑,凑过去,“欸,洛止哥哥给我这花取个名字呗。”
“嗯?”
“花名啊,这可是天上地下独一份的,往后定是会出名的,一般人我可不会给这个机会的,也就是你……嘻……谁让这花是为了你才……”
“隐香。”
“什么?”
“花名,便取作隐香罢。”
青蝉皱了皱鼻子,“隐香啊……我听过这花啊,妖界都传不祥的,说是会带来灾祸什么的,你取这名字,是想说我的花……不好?”
到底是存了对他的心事,即便是再明朗的女子,也到底多了几分心思,语气带了些玩笑,但眼底却隐有不确定。
洛止笑了。
这样笑着的模样是在万万年后不曾再出现的,他勾着唇,笑意并不算大,但眉眼间却是温暖的,他说,“你这样觉得?”
青蝉眼睛一亮,“不是?”
“你说是便是。”他说完转了身,垂头看花,仿若不理会她的纠缠,但桃花的角度却清晰的看到他嘴角的弧度,始终是勾起的。
青蝉纠结着脸,“到底是不是嘛,你总是这样……唔……将我的花跟那不详之花重名,是……可是要……”
洛止淡淡接口,“那花会被销毁。”
“嗯?什么?你是说那不详之花?”
他低低嗯了一声,青蝉眼神大亮,过去抱住他的胳膊,“呀!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了,上神啊上神,你是不是想说,从此世上再无不详隐香花,有的只是我这祥瑞隐香花……哈——祥瑞!上神大人啊上神大人,你要赞我能干直说不就好了,总这样含蓄内敛,多亏我聪敏机智,换做旁人,唔……换做红月那厮,岂不是要与你打起来了!”
“不会,”他声音不变,没有否认她前面的话,只将胳膊不着痕迹的抽出,道,“他打不过我。”
青蝉一愣,反应过来后就是笑,她笑起来声音也极明朗,那满园的花都不如她的颜色。
桃花看到大笑的青蝉,还有目光落在那“隐香花”上,眼神中点点温柔的那人。
这与她听到的传闻并不同的……
传闻中,青蝉痴恋他苦缠他,可他……
是对青蝉不假辞色甚至是厌恶着的……
就连她所看到的青蝉的记忆中,他也未曾对她表露过笑脸,可若那记忆才是真实的,那么她现在看到的又是什么……
脑海中密密麻麻的针扎似的疼痛蔓延开来,桃花捂着脑袋,面色痛苦的蜷缩着身子,花簇是那样的美,花中比肩站着的两人的身影是那样的和密,桃花一时间竟想到一个词……
神仙眷侣……
她想到了……这个词……
下一瞬眼前却是黑暗,她不知是那袭来的疼痛让她晕了过去,还是冥冥之中那看不见的手又将她丢进了另外一处幻境,再次睁开眼的时候,身旁青色的花都消失了,青蝉也不见了,这里……
“是月老阁……”
并不陌生的地方,她一眼便看到了那座天机塔,而她所在地方,好似就是红月的房外。
窗半掩着,路过的仙童都有意识的避过了这一处,远远的绕着走开,这大抵是红月交代了的,或许是因为震惊的太多,桃花现下反而没了那样多惊诧,她缓缓的靠近窗前,向里看去。
这一幕有些像在地府那湖心亭的场景——房中人一个侧对着她,另一个背对着,不同的是这两人她均是一下便认了出的,那侧对她的正是红月,他眉眼间那股的不耐烦仿佛是刻在了眼角的,而那背对着她的,正是方才在那青色花簇中才见过了的……
红月的手指不停的在身前的案几上敲,频率很快,与他的焦躁相同。
他眉心拧着,语气焦躁,“不行不行!你疯了是不是!天机塔不会出错,你的命数我几番验看了的,是……是天煞孤星的命!”他焦躁的站起身,在房间来回的走,语气又急又躁,“我说了,你这种命不能跟她……不,不只是她,谁都不行,这是天命,你若强行逆天而为,定会受到反噬……”
“反噬,会如何?”
他终于开口,声音有些沉哑,但语气比起红月算得上平静。
红月登时拔高了声音,“你不是吧?你真要考虑?洛止,上神!”红月稍稍平缓了下呼吸,道,“若是旁人,反噬大抵也就丢个半条命,可你……你不同,你的血脉里有祖神的血,这意味着你要受到的反噬……与我们不同,尤其这情噬,反噬不会到你身上,而是会……”
“会反噬到她身上是么……”
他沉着声音,缓缓的替红月说出了后面的话。
红月沉默了下,终是点了点头,“是,”他说,“你若应她,她……会死。”他顿了下,目光复杂的看着洛止,“那丫头虽然总是与我作对,但比起什么碧落她算是比较顺我眼的,九重天里我顺眼的就这么两个,我可不想你们一死一神伤,洛止,你……”
“如何解?”
“什么?”
“我的命,”洛止缓缓抬眼,看着红月,声音沉而缓慢,“世上的事没什么是全然无法更改的,命数也是,只是要付出的代价大了些。红月,今日这话,今日还是往后,都只有你我知晓,所以,你大可与我实话实说,今后便是我如何选择,也只是我自己的事。”他顿了一顿,语气微缓,“红月,她对我……很是重要。”
红月扯了扯嘴角,大抵是想露出一个惯有的嘲笑,但他的情绪太过激动,连这个表情都没有做出,他僵着脸,“要是我说,此事无解呢?”
“若是无解,你便不会有次一问。”洛止笑了笑。
红月一噎,反应过来后不自在的摸摸鼻子,嘟囔道,“奸诈……心机……老谋深算……”
洛止笑而不语。
红月的嘟囔很快停了下来,那股焦躁重新而来,他在房中不断的踱步,时快时慢,仿佛能看出他的纠结和沉思,洛止没有再打扰他,手边的茶放了许久,从温热到凉透,良久,红月终于坐下来。
“要是我说,这事……极其的凶险,你可能会死呢,你可还要知道?”
“嗯,要知道。”
“那若是我说,这事,不只是凶险,还……还大抵需要许久许久的时间,我是说许久,比你想象中还要久,兴许你半辈子过去都不能成,这样,你可……还是执意要去做?”
“做神仙大抵只这一件的好处,那便是寿命足够的长,我已经活了许久,前面的生命里仿佛全都一个样,后来……”他似极浅淡的笑了下,笑意稍纵即逝,面色沉而柔和,“后来便无法想象,若没有她……”
话出,红月沉默了好一会,半晌,他似乎下定了决心一般,手在椅子把手上狠狠拍了下,“可恶!你都这样说了,我他大爷的要是不说,岂不是就成了耽搁你后半生的人了!”
洛止点头,“嗯,是这个理。”
“啊——”红月抓了抓头发,“说!我说!反正我是牵红线合姻缘的,我这也算……也算是撮合你们,比起泄露天机什么的……功过相抵了罢……”
“若日后有天罚来了,我来代……”
“别说什么代我受过啊,本上神我不需要,这年头还没受过天罚的上神都不好意思在九重天混……不说这些了,咱们来聊一聊那逆天改命大逆不道的事……”
红月在房中织了结界,以确保不会被外头的人听到,但桃花不同,她甚至自己都不晓得自己现在是怎样的情况,她在哪结界中穿行无阻,就好似这个时空的一切都……都对她不起作用。
于是她便听到这世上本该被埋藏到死的一番话……
红月说,“情根。”
“天煞孤星的人,情根与寻常人是不同的,寻常人的情根是‘活’的,而你的,却是‘死’的,意思便是,你可以如寻常人一般爱上谁,但不可能与谁长久的在一起。若想改了这命数,须得从情根上想法子。”他咬咬牙,“情根……是可以养的,只是代价太大,且最后能成的几率大抵只有十之二三。”
“嗯,继续说。”
“首先便是要将你自己的情根剖出来,这个过程险恶且痛苦,若用天罚作比,大抵是百次天罚那样的折磨。”
“开天辟地来这样做过的,我所知晓的,这世上只有一位,”他沉了口气,“但这也只是个开始,更漫长的折磨在后面。”
“你将情根剖出之后,其实是无法保证自己是否还会对那姑娘动情的,理智上是要爱她,但已经没了情根,若非是极其深厚强大的感情,这一关多是无法过去的。”
洛止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只看着他,示意他继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