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界。
碧落一出现在九重天,一大群神仙围上来与她打招呼。
“碧落上神,听闻您下凡去人间散福泽,此番可是都完成了?”一个略瘦的身影,手执把风流扇,即便在神界这种无所谓冷暖的地方,他也常年打着把扇子,他面相俊俏,端着的时候很有几分仙风道骨的神韵,但一开口便总是破功,一群神仙里,只他看着碧落的眼神不加掩饰的热切。
神仙们自诩超脱凡人,心里大多看不大起他这种俗世姿态,当下便有个性子烈的武神,冷哼一声,“风神大人这话问的,散福泽这样的小事,碧落上神掐掐手指就能办妥,你这么问岂不是质疑碧落上神的本事?”
风神扇子一挥,冲那身着银白铠甲衣的武神笑了下:“小神此番话,是表达对碧落上神的关怀之心,连斩大人想必太醉心武学,连好话孬话都听不出了,啧啧,您有这等闲心与我说这些,不如我改天送您几本书,您先回去好好研读研读,说不定下次就可避免咱们同僚之间的误会。”
“你!”
“好啦好啦,两位大人可不要闹了,大家都是关怀碧落上神嘛,莫要让碧落上神看笑了……欸,我看着那边,像是哮天犬几个过来了,诸位注意些仪态嘛……”说话的是一位份低一些的小神,他是为了打圆场,毕竟要是闹起来,谁都没机会跟碧落上神多说几句话了。
神界几乎都知晓这两位上神的龃龉,据说梁子是早年结下的,好些老神仙都记不得他们到底什么原因互相看不顺眼的,反正万万年里,只要两位同处一地,就免不了一番唇枪舌战。
呃,也不是没从唇枪舌战上升到更有攻击力的层次,只是俩神仙第一次没控制住动了手之后,打坏了三位上神的宫殿,还误伤了几只路过的神兽,打坏的宫殿让两位肇事者几乎掏空了积蓄,这倒也还好,多积攒些功德便能回来,神仙嘛,不甚在意身外之物,只是那几只神兽……
那几只神兽里,有两只不大得了的,一只比较好认,在上神圈来去自由的神犬,也就那么一只了——二郎真君家的哮天犬。
哮天从前可是个烈性子,早些年咬过许多神仙的屁股,他忒贼,神仙们最好面子,被咬了屁股这种事,还真没几个能撕破脸嚷嚷出来的,最多是打落牙齿和血吞,暗自记在自己的小本上,瞅准机会绊他一绊。不过这绊一绊也是不敢过分的,大狗还要看主人啊,二郎真君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他养的狗,再凶再烈,也没几个敢真去为这点事得罪他的。
如此,哮天神犬在神界很是威风了几千年,不过现在嘛,确切的说是妖界大乱之后,神犬在两番动乱中,竟两次都战败了,这让心高气傲的神犬如何还能做出以往姿态,他潜心修行一心雪耻,倒让神仙们为自己的屁股松了口气。
一听到哮天犬来了,众神仙还是不觉摆出了些姿态,毕竟都是位份不低的神仙,在神兽面前还是要做足姿态的。
哮天犬通身漆黑,眼大如炬,看着他们聚在这边,竟也迈着四爪走了过来,他略微微的跟神仙们打了个点头招呼,便看向碧落,“上神,刚回来?”
碧落一身淡紫宫装,端方明艳,她噙着淡笑,恰到好处的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正是。”说着眸子浅淡的扫过一圈神仙,“劳诸位挂怀。”
众神仙脸色才好了一些,不过除了两位,风神和银白铠甲衣的武神,看着哮天犬的脸色没好看几分。
哮天却并不理会他们,只看碧落,“上神下凡前,我托付上神的事,不知可以消息。”
碧落摇了下头,笑意隐去,神色微微的歉疚,“说来惭愧,我此番只在人间停留数许,并未踏足妖界。”
哮天一听,狗脸上倒看不出情绪,他哦了一声,淡淡说了句道别的话,就迈着步子缓缓的离开了。
他前爪刚走,风神就先冷哼一声,“他倒是个脸皮厚的,早些年被那弼马温好一番戏耍捉弄不说,好容易等到个显摆机会了,没想到连只妖犬都能叫他吃了大亏,啧,以前趾高气扬的,现在倒知道夹着尾巴了。”
银白铠甲衣的武神皱眉,“刻薄。他脸皮厚,你也不是个薄的,大圣当年那一战,九重天上那么多神仙都在他那吃了亏,他一只犬,败了有什么丢脸的。”看着对方脸上的不服,他越发数落,“还有什么妖犬不妖犬的,百年前妖界那番乱,哪里能与大圣当年相比?百年前不过是妖界结界的小事罢了,哮天犬去助战的时候可是得了命令不可随意伤人的,你有空玩扇子,不如多了解下神界战乱史,省的说出话教人听着都替你红脸。”
“你!”风神差点跳脚,扇子一收就砸他,“就你懂!都是那弼马温的手下败将,连斩你跟他同病相怜才是真的罢,哼,说什么不能跟弼马温相比,还不是因为洛止神君恰逢大闭关,不然哪里轮得到西天出手,平白给他们添了功德……”
他说着又牙痒痒起来,“还有百年前那事,妖界结界破了缺口,妖气散了大半个人间,魔界因此蠢蠢欲动,你知不知道人间妖界都死了多少,冥界差点忙不过来,你竟还说小事?哼!果然一介莽夫,冷心冷血,连福泽众生的道理都不懂。”
说出这番话,风神这才觉得心内舒畅了许多,这才想起九重天第一女仙的碧落上神还在这里,当下有些尴尬,好在他脸皮够厚,当下轻咳一声,强行转移了话题,与碧落好说了一番话。
连斩被他抢白一通,倒也没什么恼的,胜败乃兵家常事,当年他打不过大圣是真,被说嘴也没什么担不得的,况且,他提及了洛止神君,那位神君……
气氛被风神强行调和回来,众神仙也忙打哈哈,都不提方才小小的不愉快,碧落浅笑应着,姿态始终不远不近,她一惯不喜表露心思,所以倒也没被发现,当她听到风神口中提到的名字时,一瞬间微变了的眼神。
洛止神君。
洛止,神君。
她面上应付着这些神仙同僚的话,脑中却已经在琢磨早早结束了这对话,他先她回来,且法力高出她太多,想来早回到他的神殿去了,他那里,旁人是不易进去的,想拜访他的神仙有许多,加上他在神界位份极高,便是她,也只是比一般的神仙与他亲近了些,但这亲近……
“欸,风神大人,您刚刚说什么话确有不妥,大圣如今已经是斗战胜佛,你这一口一个弼马温的,谁不知当年大圣最忌讳这个称呼,要让外界的听到,说不定上升到神界跟西天的友好关系上呢,您可小心着祸从口出。”
说话的是个穿墨色衣袍的神仙,他面容极清雅,宽大的袖口露出的手腕上,绑着一根细细的丝线,丝线是大红色,他一身黑,衣黑,发黑,眸子也黑,这就让腕上的红丝线越发夺目起来,有没见过他的小神仙,也能凭着这红线认出他来。这一位是掌管姻缘的,日常公务便是牵红线,照他的话说,红线一根根的,牵多了眼花心躁,这位只要一躁了,就喜欢出来走走,一出来走走呢,就喜欢说些话刺激刺激谁,他脾气怪,谁也敢刺激,看着对方被刺激得躁起来了,他自己的躁就跟转移了似的,当即就神清气爽。
这不,眼看着强行转移话题的风神又被他拉回了这个话题,他手指摩挲了下手上的红线,笑得一派清风朗月,转身挥一挥衣袖,“在下的忠告说完了,诸位不必感谢,在下要回去工作了……”他坐在云头,懒散的伸腰,“唉,我可真是个敬业的神仙啊……”
“红月!你给我站住……”风神这次真跳脚了,张开扇子就要去追,好歹被旁边的神仙拦住,忙说些打圆场的话,又道:“我瞧着红月上神的话有几分道理呢……哎风神大人您先别打,小神说的可是真的,大圣的事先不说,您刚不是提到百年前妖界的事吗,我可是听说,近来帝君有心缓和五界关系,说是洛止上神主动请令,说要去妖界走一遭呢!”
“你说什么?”才要借故离开的碧落,一下顿住,不由脱口问出,她心跳加快,心头那抹隐隐的不安又冒了出来,没办法,他的名字与妖界牵扯起来,她就不安,毕竟百年前……
好在这些个神仙没看出她的异样,那被问到的小神更是激动,当即忙道:“是真的呢碧落上神,洛止神君身边有头貔貅您应当知晓,额,就是洛止神君下凡历劫时跟着一同下去的那貔貅神兽,啊,就是那个被风神大人得罪过的另一头神兽啊……”
“咳咳,说重点。”风神以扇掩面,提醒道。
那小神自觉歪了话题,又见其他神仙对此并不甚知晓的模样,声音便刻意压低了几分,营造出一种只有他知晓的神秘感,说:“消息就是从貔貅那里出来的,是他喝醉了说漏的,说是帝君早有这打算了,不过洛止神君先前推过卦,说是时机未到,此番也是才提及的,想来时机已经到了……所以啊诸位上神,百年前妖界的事,咱们还是少说几句得好,万一叫妖界的知晓了……”
“哼,知晓又怎样,区区群妖,连结界都守不住,竟让凡人给破了……”
“嘘!上神可莫要说这话了,您是才外派回来的吧,当年那些凡人,那凡人……唉,不能跟您明说,反正您不要再提就是了,不然惹了……”
“惹了谁?跟凡人什么关系?”
“哎呀,小神想起还有些公务未处理,小神这就,这就先告辞了,碧落上神,小小神先行一步。”
众神仙才从帝君处下朝归来,当下便有想起什么的陷入些思绪,更多的是嗡嗡的八卦,碧落听到了要听的,心下不安隐隐,当下也不再与他们应付,寻了借口便承云而去。
她不知为何越发的不安,那人性子清冷,从来不是管这种事的性子,近日却一而再的反常,虽然百年前是……但她不能不防……
她从有记忆,眼中心中便只有他一个。
她绝对,绝对不允许……
不允许百年前的事再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