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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谋杀传说

这段时节,正是庄稼疯长之际。村人们都忙着购肥浇地,百合家的化肥就显得格外好卖。许多手提现钱的村民大都愿意到百合家买肥,图的就是百合的性子好,人缘好,肥价也合理。也有小部分手里缺钱的村民只好到田福寿家去贷高利贷,然后拿着欠条去领肥。好多人都反映田福寿家的化肥价格又高,质量也不好,但具体到啥不好,他们也说不清楚,他们手里又没仪器,更不懂化验啥的。心里堵得慌,嘴里却说不出个子丑寅卯,只能是哑巴吃黄连——有苦没处诉。也有极少数的村民,虽然手里缺钱,但打死也不愿去田福寿家受那份气,就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找到百合想跟她赊点肥,过些日子凑到钱马上就还。百合心肠软,又都是乡里乡亲的,她实在不忍心把他们顶回去,尽管表哥仝金发一再吩咐宁可贱卖也不赊账,她还是忍不住,悄悄赊了一部分肥给村民。她想村民们到时实在还不了,就算欠她本人的,她再用提成跟仝金发顶账罢了。

眼下正是给庄稼追肥的关键时节。村人们把水引到庄稼地里,然后把化肥拉在地头的入水口,把化肥均匀地洒进水里,让水驮着化肥进入地里,浇到庄稼的根部。百合家虽然忙着代卖化肥,但几亩口粮田也不敢耽误。于是,百合自己留在院里卖肥,让刘贵去庄稼田里浇地,宋根红帮着照看小渠。

在地里,刘贵进庄稼田用铁锹左铲右堵引水前进,宋根红坐在地头的入水口,用碗一碗一碗地把肥撒入水中,送进地里。忽然,刘贵在地里的另一头喊宋根红,说水有点小了,看看是不是有跑水的塌渠。宋根红一听忙拄了拐杖沿着水渠去看。果然发现是紧挨着唐麦穗家的地垄塌了一个小口,水正哗哗地往唐家的庄稼地里流。宋根红忙喊不远处忙乎的唐麦穗来堵一堵缺口。唐麦穗却笑着不慌不忙地说:“缺口是水自己冲开的,又不是我成心扒开的,它想过来就让它过来吧。我专门堵它还不跟我急?就让它们把憋在那儿的劲儿放放,劲儿小了它自然就不流了。”

宋根红一听心里就来了气儿,心想:站着说话不腰疼。啊,这水分明是我家的流进你家的,要是你家的流进我家的,你肯定就说不出这种屁话,不,连屁都不如,简直就得按减价屁处理。

于是,他又对唐麦穗说:“麦穗,你别开玩笑了,快来堵一堵吧。你也知道,这可是我放了化肥的肥水呀。”说到这儿,宋根红心里虽急,但自己急也不管用啊,谁让咱是个废人呀。他想缓和一下气氛,因为他也知道,唐麦穗也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儿,就又说:“麦穗你没听说过肥水不流外人田吗?快,快帮哥堵上。”

哪料想,唐麦穗慢吞吞地说:“缺口又不是我自己扒的,凭啥叫我堵?再说了你家人都流到外人田了,还在乎这点水儿?要堵,你喊刘贵过来堵,我不管。”

“你,你,你……”宋根红气血一下子就涌上了头部,他脸涨得通红,手脚不停地抖动,他想用一根拐杖指着唐麦穗骂娘,没想到,由于气愤,使得劲大了,随着拐杖的惯性,他站立不稳,一下子就摔到了水渠里。他干脆就不起来,用身子堵着缺口,嘴里哭骂着唐麦穗不是人,占别人的便宜。

刘贵听到了宋根红在水里扑腾哭骂,赶忙提着铁锹跑过来,他一看宋根红在泥水里打滚喊叫,就忙想搀他起来。可宋根红根本就不想起来,使劲挣脱刘贵的搀扶,又滚到泥水里,好像在泥水里打滚儿骂人挺舒服的。宋根红骂着唐麦穗,忽然又骂起了刘贵,骂刘贵是个光吃料不出力的驴子,还硬要刘贵提上铁锹劈唐麦穗。弄得刘贵笑也不是,恼也不能,劈唐麦穗不行,不劈唐麦穗也不行。干脆,他把铁锹把垫在屁股底下,抽出烟来,一声不响地听宋根红与唐麦穗对骂。

过了一会儿宋根红骂得累了,滚得也乏了,火气消得差不离儿了,刘贵才把他从泥水里抱出来。唐麦穗还一个劲儿地道歉,说宋哥你这人怎么这么不经逗?开个玩笑你就生这么大的气,何必呢?宋根红只是喘着粗气,闭着眼儿不理他。

宋根红被刘贵用驴车拉回家后,就生起病来。本来他就是个废人,加上在泥水里折腾了半天,除了腿更加瘸外,又添了个头疼。这下可苦了百合,她一会儿在屋里伺候宋根红,一会儿又跑出屋外卖化肥,忙得腰酸腿痛,可她还得咬牙挺着,连句牢骚也不敢讲,因为她一讲牢骚,宋根红就会比她还牢骚。

这天上午,宋根红躺在炕上,百合跪在他身边给他按摩。忽然院里有人喊要拉化肥,百合忙对宋根红说稍等会儿,她去去就来。可没想到卖化肥的人一拨赶一拨,百合忙得只顾数数,点钱,生怕忙中出错,就把给宋根红按摩的事暂时给忘了。

宋根红躺在炕上等了半天,也不见百合回来,就爬起身趴在玻璃窗上往外瞧,他看见百合一边帮着村人搬肥,还一边跟人家说说笑笑的。他心里不由大怒,心想,老子病得都快活不过来了,你还有心思跟别人说笑,只怕是见老子生病高兴,盼老子早死吧?想到这儿,他也不知从哪里来了股劲儿,硬撑着坐起身来,摸索到拐杖自己趔趔趄趄挪出了屋外,抄到百合背后,朝百合的后背给了一家伙,百合疼得“啊”地叫了一声,忙闪身躲开,发现原来是宋根红在用拐杖打她。她一下子愣住了,她不知他为啥平白无故地打她。她想问个明白,没想到宋根红根本就不给她问的时间,又抡起拐杖追着打她。百合也顾不上再问话,忙抽身向旁边的化肥堆跑去,她想绕着化肥垛转圈儿,来躲避宋根红的追打。

这时,刘贵正在化肥垛上给村人往下搬化肥,看见宋根红挥着拐杖追打百合,正想劝阻,谁知宋根红也看见了他,气儿不打一处来,抡起拐杖朝化肥垛上的刘贵打去,没料到拐杖短没够着刘贵,反而打在了一摞化肥袋上,那垛化肥袋本来就没垛好,加上化肥袋发滑,宋根红用拐杖一拨拉,正好拨拉下一袋化肥,不偏不倚砸在了宋根红的身上,宋根红一声惨叫倒在地上。

等众人把宋根红扶起抬进屋里,发现他的右臂已肿起来,村里的赤脚医生赶来简单地诊断了一下说:可能是右胳膊骨折了,建议赶快送县医院治疗。百合一听急了,忙安排刘贵家里看肥,自己从卖化肥的钱里抓了几把,就随着马车送宋根红进城看病去了。就在百合到县城陪宋根红看病这几天,村里有人到处传言,说刘贵嫌宋根红碍脚,浇地时趁四周无人,从背后把宋根红推入水坑,想要淹死宋根红,宋根红几次想爬出水坑,又都被刘贵推下去,差点就淹死了。

还有人传说刘贵见宋根红追打百合,就借站在化肥垛上的机会,脚踏化肥袋暗中一使力,就踹下了一袋化肥,差点把宋根红砸死;更有人说宋根红命大,两次都大难不死,但他躲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刘贵和百合既然起了杀心,谁也拦不住,看来宋根红命丧黄泉也不过是迟早的事了。

村里人的议论传闻,很快就传到了矿区宋小蝶的耳朵。据说田福寿还特意上了趟矿区,找宋小蝶作了“专题汇报”。宋小蝶就不能不引起重视了。她跟几个本家亲戚商量了一下,觉得哥哥宋根红的处境的确很危险,他是个废人,要是刘贵他们真有心除掉他,还不跟捏死个臭虫那么容易?于是决定必须镇压一下刘贵他们的邪气,把他的念头打回去,给她们点颜色看看。

就在宋小蝶雇了几个社会上的打手直接到桃花峪村里痛打刘贵的同时,宋小蝶拽着燕忠径直赶到县医院,在宋根红的病床前与百合对起阵来。

百合知道宋小蝶正在气头上,来者不善,就坐在床沿上不言语,她要看看宋小蝶如何撒泼。

宋小蝶见百合一言不发,以为她是做贼心虚,理亏,不敢言语,就胆子壮了,她拉住哥哥宋根红的手说:“可怜的人啊,你差点就没命了哇!”

宋根红瞅瞅自家妹子,只是眼珠子转了转,没吭声。

宋小蝶见哥哥激不起火花儿,就又把目标转向了百合,她一把把燕忠拽到跟前,对百合说:“百合,你睁开眼看看,咱俩是换亲,公平交易,可你看清楚了,我把你哥养得是膘肥体壮,你却把我哥折腾得奄奄一息,你说公平吗?”

百合冷眼看着她,还是一言不发。

宋小蝶一看逗不起百合的火来,就想牛头不煮烂,填火再加炭。她手捂在心口窝说,“你再摸摸自己的良心,你哥跟着我住得是啥房子,吃的是啥菜饭,穿的是啥绸缎。你看看我哥跟着你,过的是啥日月,受的是啥罪过?”

唠叨了半天,百合始终是一声不吭,只是用眼睛盯着宋小蝶听她表白和数落。宋小蝶见百合不吭声,胆子就更大了,她随手从皮包里掏出一摞钱,朝百合怀里一摔,大声说,“给我哥用最好的药,打最好的针,别借口说没钱把他耽搁了。”

“啪!”百合忍不住了,顺手把那摞钱使劲摔到小蝶怀里,大声说:“收起你的臭钱,我的男人我心疼,我男人的病我来看,用不着你来闲吃萝卜淡操心。”

“哼,你也知道他是你的男人?”小蝶哼着鼻子耻笑说,“知道是自己的男人,还让别人差点给害死?我看你不是凶手,也是帮凶。”

“谁是凶手?谁是帮凶?你今天说清楚!”百合呼地站起来,指着小蝶责问。

宋小蝶一看这阵势,心想不给她点厉害,以后的日子还真没法过了。就先下手为强,一抬手就揪住了百合的辫子。百合被小蝶拽得弯下了腰,她实在忍无可忍了,一抬头就把小蝶顶得摔了个四脚朝天。这几年宋小蝶养尊处优,哪里是百合的对手,几个回合就有点招架不住了。

她哭着向哥哥求救,没想到被宋根红抬手就给了个耳光,他怒吼道:“滚,你给我滚!”

宋小蝶气得一扭头,捂着脸跑出门外。

宋小蝶刚走,仝金发就找到医院来,他把百合拉到走廊里,话里话外责怪百合不该撇下生意不管。百合说家里有刘贵盯着哩。仝金发说这几天百合不在生意远不如前段日子。他还说有人告诉他说百合竟私自做主赊给村里人化肥,这可不行。反正他只对百合,别人欠钱就等于百合欠款。百合解释说乡里乡亲的,说一点也不赊,那也不切实际。做买卖除了挣钱,还得有人情味,这样生意才能兴隆。仝金发有点不耐烦百合的大道理,他说他不管啥生意呀人情呀,他只要挣钱。临走,仝金发还催促百合早点回村里照应化肥摊,并告诫她要多长个心眼儿,特别是注意工商部门的检查。百合说咱们合理合法做生意,怕他们做啥。仝金发只好摆摆手说:大道理谁都会讲,可人家要找你的毛病还怕鸡蛋里挑不出骨头来?谁家的锅底没黑?这社会,做人就得夹着尾巴,做事就得弯着腰杆,这样才行。

百合刚跟小蝶吵完架,心情不好,她不想多跟仝金发争辩。她只是朝他摆摆手说,你快走吧,我想法儿早点回去就得了。

仝金发只好摇摇头,心事重重地低着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