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中抬眼看向黄氏,只见黄氏双目瞪大,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他便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新婚的姑娘们,大多在怀孕之时并不知晓,都是慢慢显怀之后才察觉异常,来看郎中的。黄氏应该算是过来人,又害怕暮芸这不过是简单的身体不舒服,就以刚才那种借口来找他。
黄氏心中,应该大部分都是侥幸心理。
不过,这林家到底是个有福气的。郎中在心中感慨,手也从暮芸的手腕上移开。
他站起身来,向两人打了个福礼。
“恭喜两位,暮芸这是有喜了。”
黄氏听完后,立刻从怀里掏出一份赏钱给郎中。
“幸好有所准备,幸好呀!”
黄氏高兴地都有些语无伦次了。她脑中都想着是自己将要有孙子了,至于自己嘴巴里说的是什么,她却并没有在意。
暮芸说不太清楚自己心中是什么想法,除了对自己腹中孕育着一条生命的欣喜之外,还有几次顺其自然和一点担忧。其他的感觉,更是纷繁复杂就好若是她从前想过的,没想过的,都在这一刻迸发出来,让她的脑子都塞满了。
暮芸连自己如何回到家中都不知道,只知自己回过神来,就已经躺在床上,而林锦言则坐在床边,眼眸中带着溺死人的温柔。
怀孕了,暮芸就是林家里身子最重的人。几人都时刻盯着暮芸,就害怕她的身体出现任何的问题。
林琅初时还不是很理解,问黄氏道:
“娘,为什么你们现在都围着嫂子转,难道她命不久矣了?”
林朗的声音越说越小,眼瞳中闪烁这害怕。
她小时候便经历过她爹去世的事情,便以为当所有人都围着一个人转时,那个人定然是生了重病,马上就要不行了。
黄氏见林琅急得都快要哭出来了,便摸了摸她的脑袋说道:
“不是,是你嫂子现在肚子里有个小生命,如果我们不小心一点,这个小生命可能就没有了。为了能够留住它,我们当然要围着你嫂子转啊,你难道是生气?因为,所有人都不像以前那么疼爱你了吗?”
林朗皱着眉,摇了摇头。
“嫂子肚子里是怀了弟弟或者妹妹,他们比我小,我当然要让着他们。只是嫂子平日里那么忙,弟弟妹妹们在她的肚子里,岂不是要跟着她一起忙了?”
黄氏听到林朗说的话,不禁笑了出来,玉瑶跟玉兰也连忙转过身去,背对着林琅闷笑着。
“那不是小弟弟或者小妹妹,而是你的侄子或者侄女。”
“啊?”
林琅现在只有六岁,等今年过了生日,也才只有七岁而已。
她是不能够理解这些辈分的。
黄氏也看出了她的茫然,笑着说:
“等到你的侄子或侄女生下来之后,你就是他们的长辈。就好像郎中叔叔和你的关系一样,你看郎中叔叔是不是很稳重很可靠,你以后呀,也要向着郎中叔叔学习,不能整天玩耍偷懒了。”
林琅听了黄氏的话,面色变得肃然。
她从未想过这么严重的问题,如今一下子被黄氏说了出来,她就如同面临了人生最难最大的抉择一般。黄氏看着她那严肃的小脸,不禁有些失笑。但她说的的确没错,等到暮芸生下孩子之后,林琅便是那孩子的姑姑。虽然年纪可能相差并不是很大,但是辈分毕竟在那里。
一句话就将林琅解决之后,黄氏就和玉兰一起,到村子里专门卖老母鸡的一户人家,去买给暮芸补身体的母鸡。
那户人家很少见林家的人来买东西,都觉得惊讶,纷纷问她,家里是有什么变故了,才来她们这里买东西的?
“别人家的鸡,我都不放心了。才来你这里买的。我们家呀,还不是跟往常一样吗?只是……”黄氏先卖个关子,将对方的胃口完全吊了起来之后,等那人不断地催促,她才说出实话,“哎,就是我的儿媳妇啊,肚子里终于有动静啦。我这不是给她买些好东西补补,也好让她生个大胖小子呀。”
那人一听,连忙打了几个福礼,对着黄氏说道:
“那真是恭喜了呀!我这里的母鸡呀,要分好几种呢,我瞧着你们林家人,一定是喜欢最补的那种,不过这价钱嘛……”
这家早就听说林家越来越富裕了,所以就极力向黄氏推销最贵的那种母鸡。但是村子里的人,大多都实诚,这母鸡是多少价就是多少价,是真正的一分钱一分货。
黄氏也不吝啬,自从暮芸开店之后,家中的收益都非常可观。大概是被暮芸洗脑习惯了,她现在看到那么多的钱,都想着要快快地将它们花掉。
那么大一笔钱放在屋子里,她实在有几分不放心。
她大手一挥,买了三只老母鸡。
一只吃掉,两只养着。
也好在暮芸嘴馋之时,她也能够立刻做出来,不用跑这么远前来购买。
那户人家做成了一笔大生意,心中也是高兴,不免多说了几句好话。黄氏越听心情就越好,又有玉兰在旁边打点。三人热热闹闹的说着话,一边等着这家的当家拿钱交货。
当家从鸡舍里掏出三只最肥的母鸡,在称上走过一遍,价格立刻就出来了。
这家的媳妇一听那价钱,不等黄氏说话,就连忙说道:
“噫,这价钱端的是不吉利,不如这样我们就掐去尾数,算个吉利的数字,就算您六两六钱。”
黄氏一听能省下一笔钱来,下意识就觉得高兴。可她又意识到,刚刚自己还在耍阔气,此时就短了志气,可不好。
玉兰见到黄氏这样,心中闷笑,和这家媳妇儿一起劝说黄氏:
“大娘,正所谓破财消灾。她们这是想要趁着我们家的喜事,蹭蹭福气呢,您就不要再推脱了。”
那媳妇一听玉兰的话,心中想到这人真会说话,一边嘴上应着让黄氏不要再给多钱了。
黄氏这下心中更是妥帖,一边跟这家媳妇儿又说了几句话,才拎着三只老母鸡,和玉兰一起,乐乐呵呵地回到了家中。
她们前脚刚走,院门口的树丛中便钻出一个人来。
那人紧紧咬着牙齿,看着黄氏两人的背影,恨不得将她们俩人当场咬死。
往常的冬天,陈金都是在家中无所事事。但这个冬天,不知他做了什么事,赚了一大笔钱,今天还主动拿出钱来,让袁氏到这家里,买只鸡回去炖着吃。她也没有多问,拿着钱就出了门,却没想到,会听见暮芸怀孕的消息。
她恨恨地想着:他们林家凭什么这么快就有了?暮芸那种贱货,就应该一辈子都无法生出孩子来了。她的女儿是多好的一个人呀,被他们害得没有人敢娶,还被那秀才威胁。
当初在听到烟芜第二次怀孕的时候,她心中还有几分高兴,只觉得自己的女儿肚子太争气,随便嫁到哪户人家中,定然是家中的娇宠,可是现在她却沦落到这样的地步!
袁氏只恨苍天无眼,竟然让林家这等恶霸了有了喜事。她越想越愤恨,进到那户人家中,都没有摆好脸色。她随便挑了一只鸡,就付了钱回来,想要尽快回去,跟烟芜商量该如何整治林家。
暮芸肚子里的孩子能不能安全的生下来,还是要看她们的!
袁氏这么想着,抓着老母鸡的手就更加用力。那老母鸡发出一阵惨烈的鸣叫声。
她一巴掌呼在老母鸡的身上,恶狠狠地说道:
“你这个畜生,有什么好叫的!既然到了我的手里,还想要活命呢?”
她眼睛虽然看着老母鸡,在脑中想着的却是她最痛恨的人。
回到家时,袁氏看见烟芜正坐在窗前,双目无神。
她便轻声问道:
“女儿,你在想什么呢?”
烟芜转过头来,眼眸下是黝黑的痕迹,显然这几天都没睡好觉。
她淡淡地看了袁氏一眼,有几分认命地说道:
“娘,你觉得我真的应该嫁给那个秀才吗?”
袁氏一听她的话,立刻就将手上的母鸡摔在了地上。
母鸡发出一声惨叫,但是因为双腿被绳子绑住了,根本无法站立在地上使劲扑腾。
袁氏看着那形容凄惨的母鸡,说道:
“嫁什么嫁?那种人,可不是能够托付终身的。与其将你交给那种畜生糟蹋,还不如我们拼一手,把原本属于你的夫君给抢回来。”
烟芜听见袁氏的话,却并不相信她能够真正的做到。
她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毫不在意地问道:
“怎么抢回来?”
“你可知道,我今天去买老母鸡可听到了什么消息?”
烟芜皱了皱眉头,问道:
“什么消息?”
她的言语中带着几分散漫,显然是不相信袁氏能够带来什么高兴的事情。袁氏看她这个样子,连忙将她从窗边拉回到屋中,安置在凳子上。
她倒了杯热茶,让烟芜握住,才说道:
“今天去买鸡的时候,听那林家的说,暮芸怀孕了。那林家的说话的时候,是自豪的很呢。还说他们家里所有人,都将暮芸当成宝贝在宠着,就怕暮芸,心里面不舒坦,会对孩子造成什么。”
袁氏说完,烟芜就瞪大了眼睛,她眼中先是凝聚着不可置信,而后就变成了愤怒:
“她凭什么?他们家凭什么!”
她在袁氏说完话之后,就立刻想到了那两个被她流掉的孩子。她自己无法留住自己的孩子儿,暮芸一怀孕就被所有人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这是怎样一种差别对待?
她想着想着,泪水就如同开了阀的水坝一般,倾泻而下。
“娘,我不甘心,我好不甘心啊?为什么?为什么我无法得到的,暮芸都能轻而易举的取得?为什么本该属于我的东西,能够轻易的被她夺取?而我费尽心思想要从她身边抢来,都是抽筋扒骨也得不到的。娘,我的心好痛啊。”
袁氏见自己的话,竟然对烟芜造成了这么严重的影响,不仅有几分后悔。她应当等到今天吃过这顿鸡肉之后,再跟她说的,只怕是烟芜,此时已经没有了想要吃晚饭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