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完毕之后,季夫人翻涌在胸口的怒气突然就消散了。
只因为她突然想起,暮芸有名声又如何?她已经是林家的媳妇,所以根本不会对自己的女儿造成威胁,反而因为暮芸的名声,众人会以为她女儿也同暮芸一样有才,让自己女儿的身价变高呢!
她这么一想,便也舒坦了。
而后她又想起,要不要讨好暮芸?让暮芸教自己的女儿操守家务?让自己的女儿也学上一手,不求能够开店,只要让人觉得她都过得一二便可。若是有人问起她为何不开店,便也能用“女儿家碍于面子,不敢随意抛头露面”为由。这样一说,更是能将暮芸压下一头!
她越想越有理,就命贴身的丫鬟收拾一些小礼物,送到暮芸院中。
暮芸已经知道了季夫人的为人,见她此刻来讨好,定然是有所图。
暮芸扫了一眼她带来的礼物:一只银钗子,两个玉镯子。
在一般人家看来都是大礼了,可暮芸却有些瞧不上。
像他们这种从京中来的大户,没有点家底是绝对说不过去的。她识得徐佳莹,也知道徐佳莹在京城并不算是极其富贵的,而季尚书在京中并没有清廉的名声,作为他的夫人,自然也不可能一出手只有这点东西。
暮芸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看不起。
季夫人似乎并无所觉,热切地想要拉住她的手。
暮芸避开,问道:
“你要做什么?直说。”
大概是暮芸也是在上位呆了许久的,她一说话就带着点上位者的口气,季夫人竟然下意识就要和盘托出了。也是她对暮芸戒心强,反应迅速,将要出口的话生生拐了个弯。
“我只是想要让……你感觉到回家的感觉罢了,你既然已经是季府的人,我当然要关照你的。”季夫人被暮芸躲了手,也并不生气,端得很是正,“你看看,你来的时候,一点首饰也没带,今天一打扮,我都没认出来。你平时还是要多多打扮,让人认认脸,别被不长眼的奴仆误会成什么不干不净的人了。”
暮芸一开始还觉得季夫人怪异,没想到不过是几句话的时间,就暴露了本性。
季夫人则是暗自咬牙。
她来的时候已经想好要如何说,才会使得暮芸对她感恩戴德,可是她瞧着暮芸看向自己的目光,便觉得怒火越烧越旺。
你不过是一个农妇罢了,凭什么看不起我这个尚书夫人?
暮芸见她眸中带火,冷笑:
“呵,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季府的女主人只有一个。如果真有那种奴仆,也定然是因为季夫人管理不当。”
季夫人面子被落,心里本就气愤,没想到这妮子竟然还不饶人了。
她按压住怒气,想着变着法子警告暮芸一番。
“既然你知道我是季府的主子,你也应当好好待我,不要每句话中都带刺,若是惹得我不高兴了,可是要穿小鞋的。”
暮芸就不怕她给自己小鞋穿,就怕她不给!
她漫不经心地说道:
“那还真是让我心焦啊,该如何讨好你呢?不过,作为季府里的女主人,这么明白地让小辈给自己上供,实在有失示范吧?”
正在这时,季涵走了进来。
他整日赋闲在家,无所事事,便想看看家中为他的好女儿准备的房间如何。
季夫人似乎是找到了可以告状的人,对着季涵撒娇道:
“老爷,暮芸似乎对我有所不满呢,您帮我说说她啊。”
经过宴会上的事,季涵只想看自己的女儿。这会,他看见季夫人,便想到她生养的女儿,心中不满,也就不耐烦面对季夫人。
他敷衍说道:
“你作为长辈,心胸要宽广些。暮芸只是个孩子,你和一个孩子计较什么?莫要人看了笑话。”
季夫人听他居然反过来教训自己,怒气压抑不住,反问道:
“她都已为人妇,还是什么孩子?我是季府的主人家,若是她不听我的,闹了笑话,可是要归到我头上的啊?”
季涵不耐,疑问道:
“你是季府的主人?难道我不是?暮芸不是?你说这话,是想跃过我?”
季夫人意识到说错了话,连忙补救。
暮芸看着他们争吵,便觉得方才自己的忍耐都是值得的。
她故意在季涵来之前,说了季夫人是季府唯一的主人,没料到季夫人这么上钩,见了季涵,立刻就顺嘴说出,太让她高兴了。季涵又说了季夫人几句,才想起暮芸还站在他们身边,在一个晚辈面前如此丢脸。
实在难看。
他咳了咳,看见桌上季夫人送过来的首饰盒,询问暮芸:
“这些首饰是夫人送过来的?你都收下吧,你第一次来季家时,打扮得太寒酸了。”
暮芸应了一声,将首饰盒收下。
季夫人只觉得气闷,明明是她给出的东西,她说时暮芸不收,季涵一说,暮芸就收了,是看不起她吗?
季涵接着问:
“你住这可是习惯?若是有不顺心的地方,就与我说,爹爹不会亏待你的。”
暮芸腼腆一笑,说道:
“我这人喜欢清静,爹爹你就让人在门口守着,别让些奇怪的人进来打扰我吧。”
暮芸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看着季夫人,可季夫人就觉得她是在说自己。
她几乎咬碎了银牙,却还是要装作贤良淑德,笑着道:
“好的,我这就去办。”
季涵见她表现,满意地点了点头。
暮芸好笑地看着季夫人。
她虽没有明说,可防备的就是季夫人,她居然还主动凑上来?她心道,既然你自己挖下坑来,若是我不让你自己跳下去,岂不是辜负了你的心意?是以,她并没有反对。
季涵便觉得她俩是能够和谐共处的,心中满意,洋洋得意地走了。
留下的两人虽然表面和谐,却各自打算互相算计。
季夫人回去自己院中,气得摔碎了她最爱的一套茶具。
她想,她这般讨好暮芸,却得到她冷眼以对。季涵也是,自从离京之后,对她的态度大不如前。她深刻反思,是不是自己最近动作过大,让他反感了?可以前在京中他的动作也不少,怎么不见他敲打自己?
她虽然知道季涵娶她是为了她的家世,可现在他们已经一同度过了大半辈子,就算是最开始没有感情,但到现在也当是有几分情意的。她确实没想到季涵根本就是个自私自利的小人,无利不赶早。
她越想越觉得是暮芸给季涵吹了耳朵,才让自己难做。
她冷声道:
“这死丫头真可恶!”
跟了她几十年的大丫鬟凑上来,为她分忧道:
“整个季府都在夫人手中,夫人想收拾个不听话的庶女还不简单?”
季夫人听了她的话,似乎就见到了暮芸受苦的样子,心中快意,道:
“你有什么法子?”
那大丫鬟贴近她的耳朵道:
“如此这般……”
被算计的暮芸并不知晓灾祸降至。
她静坐在屋内,想着自己总算进了季府,而看季夫人只是被说几句就怒火中烧的样子,就知道她并不是个能忍的,估计距离使真手段算计自己也不远了。
她是一点都不害怕,反而有几分期待。
她可不是受虐狂,只是她经过烟芜袁氏的算计洗礼,觉得一般计谋已经伤害不到她了。若是让她找到机会反扑,一定要季夫人不好受,她只要一想到季夫人难看的嘴脸,就觉得快意。
正这么想着,就有丫鬟来通报,夫人命厨房送了鸡汤过来。
暮芸让人进来了。
来的丫鬟看暮芸的目光很是不屑。她将鸡汤放下,就想转身离开。
而暮芸可是和香料师傅学习了很久,这汤中的东西,她一闻便知。这鸡汤里,除了滋补之物之外,还加了别的东西。那东西,闻着就生寒,若是喝了,这性温的鸡汤根本就是白喝。
暮芸想着站起身,将季夫人送来的首饰盒子递给那丫鬟,说道:
“谢谢你哦。我很喜欢鸡汤呢,你从这几样首饰中选一样吧。”
能被挑来做这种事情的,应该不算是季夫人看重的,既然不被看重,那得到的赏赐定然也少,若是拿东西贿赂她,就很是容易了。
不出所料,那丫头虽然见过的首饰不少,但都是别人的,她自己很少拥有这类,即便是有,也大多留不住,就上供给季夫人身边的大丫鬟。
见她目光被那盒子勾住,暮芸便立刻将她食盒中的两盅鸡汤对调,而后拿出一盅来。
那丫鬟选好之后,暮芸恰好将“属于自己”的那盅拿出来。
她收了暮芸的好处之后,看着暮芸的目光变得有几分羞愧,但是她却什么话也没有说,见食盒中被端走的鸡汤,正是好像暮芸那边的那盅鸡汤,也是她端来之前下了药的一盅,心下一松,将食盒整理好之后,便跟暮芸挥手道别。
暮芸见这丫头收了自己的好处,却不提醒自己这鸡汤中添加的东西,暗道:这丫鬟并不是一个值得深交的人,她便没有为那个丫鬟惋惜,而是坐在桌旁,将她调换过后的鸡汤打开。
那鸡汤的味道很是浓厚粘稠。
大概是因为这一盅鸡汤是要给季夫人的,所以鸡汤熬得很用心吧?
她一边猜测着,一边美美地喝着鸡汤,等着一会季夫人院子里出笑话。
果然不多时,她院门口就跑过一堆奴仆,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她就瞧见一个郎中匆匆跑过,再过了两刻钟,就见季涵身边的小厮进了她的院子,要她跟着去季夫人的院中。
原来。
那丫鬟将鸡汤端给季夫人时,季夫人正躺在床上。
她懒洋洋地问那丫鬟:
“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那丫鬟信誓旦旦地说着:
“暮芸已将那中放了药的鸡汤端走,而余下的这一盅是献给夫人的。”
季夫人听完便坐起身来,要丫鬟服侍自己喝鸡汤。
那丫鬟心中很是高兴。想到方才才在暮芸那里拿到了一个手镯,自己现在得以亲身服侍季夫人,而季夫人如果觉得她好,定然是要再次赏赐她东西的。
她只觉得今天的运气颇佳。
这样想着,她就忍不住将贬低暮芸,从而讨好季夫人。
季夫人喝着鸡汤,听她说暮芸很喜欢鸡汤,就感慨道:
“哎,穷人家的孩子就是见识短,闻见这滋补的鸡汤,应当是非常感恩戴德了吧?”
季夫人这样想着,便想听更多,问正在服侍自己喝鸡汤的丫鬟:
“与当时将鸡汤送到她手边,她可是何种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