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它如此稠密,状若游丝
借夜读的时光漫上我枕边的河山。
三宫六院雨中列队,古籍杂黄,
欢娱的人是道德各异的人。
李海洲,或者何房子,电话里小声争吵
下一站:是天堂,还是沙坪坝?
是沽酒相邀,还是夜抱美人归?
而雨在掀动花枝,在隔窗唤我
它落入幽燕,落到转世的青年怀中……
我听见碎花不语,断了衷肠
我听见多少朋友,雨披盖脸,寂寞中冲出了龙王庙
是啊,多少青春一夜枯萎?
它要收走你的黑发,收走那杯酒言欢的青年。
今夜,我推衣起床,让花落满肩
今夜,祖国在涨水,而水漫金山
漫过蟋蟀潮湿的坟头
它们和我一样,从天上来,要葬到地底去。
2:
李易安在举行葬礼,这小小的花妖
内心布满的疯子比我还多。
隔壁的房间,焦虑的鸟雀向隅而泣
她看见幽暗的笼子外
散落着异乡的槐花、小夜曲
她梦见哭醒的伴侣。
而我总是想起多年前
某个潮湿的雨夜,红酒是一滴春色
那人要和往事相依为命
她散落的黑披肩沉过重庆的外滩
我们饮醇自醉,或者夜雨对床
想要在熄灭的月亮里
用白色的锯齿草占卦、编织毛衣。
我们啊,两只忧伤的笼子
在连绵的雨水里打开了梦,关闭了身体。
只有一把裹着白绸缎的小提琴
许多年后,仍从我体外传来喑哑的咳嗽……
是啊,往事堆积着雨水
往事是一些葬礼
它充满巫术,也充满生活妥协的瘴气。
而青春的素车白马,就要脱缰远驰
而夜雨西来,两个沿着酒器滑行的人
沿着语速懒散的铁轨,慢慢把天走黑
他们终于把一生的霞光走成外滩边的夕阳。
是时,雨水爬上公路
死在一段阴霾的丝瓜架下。
3:
名字里水太多的人
是水性扬花,还是顺水推舟?
枕着一窗的长江,我怀念我的小桥流水
她仍然是旧时饮马出川的模样。
我想起两江水暖,摇橹东去的隐者嘴含草药
在藿香里成为余恨。
那都是一些从名字的偏旁里
抽身离开的人
可能是自顾不暇的祸水,连绵不断
从海流到洲,从青丝流到白发。
今夜,花事凋零
花事在声色中石沉大海
我是否该起身,去续上那阕未完成的词?
是的,明天的雨可以落在今天
离开的人可以提前回来
春天送给我们的,春天会把她取走。
你看,时光中多少回望的眼神,遥远的梦
像一道无法猜测的天机
消逝在抬头也避不开的花束中。
那个奇怪的人,名字里都是波涛的偏旁
他是否等于一个大西洋?
而我的隐者,我藏在书卷中的道貌岸然
要怎样才能回到悔恨的庙宇。
今夜,雨水流过沙坪坝,一直流到大海上
往事和一切被淹死了三次。
4:
在春夏之交,野花杂黄,长出我的头顶。
长出我随口朗诵的诗句。
这是满楼红袖招的春衫薄
这是雨水后你留下体温的红酥手
轻裘肥马,那去往最远海岸线的人
一日三秋地灰心,在扬琴声里骑着木马。
我要留一些短诗给你
生命的楼道很长,他们是你行程中的灯盏
当你想起这些诗
大雨初歇,我就在你身边。
我要送一只老虎给你
埋进你的身体。当你的胸口隐隐作痛
那就是老虎在咆哮
你不要放出它。你要关住你的乳房
然后写诗,并且在雨天的深夜寄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