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刘伯温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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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断案如有神百姓称青天(1)

章溢字三溢,本是欧江上游龙泉城内的高门大户,世代耕读传家,家学渊源。章溢智慧超群,对程朱开创理学有自己的独到见解。他在外游学时结识了青田刘伯温,两人所谈很是投缘,一见如故。刘伯温赋闲在家,章溢在此访友论学,二人时常来往。

今天,刘伯温执黑,章溢执白,盘中两条大龙纠缠在一起,从局面上看很难讲谁优谁劣。除了“啪,啪”的落子声外,室内静悄悄的。二人都在凝神聚思,一脸的凝重。

刘伯温两只眼睛死死地盯在棋盘上,一只手轻捻着胡须,眉如峰聚,突然,双眸一亮,两道眉毛也舒展了,嘴角也有隐隐的笑意,另一只手拈着一颗黑子,“啪”的一声按在棋盘上,口中还说:“三溢老弟,形势对你不妙啊。”

到了紧要关头,章溢反倒愈发地气定神闲,端起茶盏,徐徐地吹着,噙上一口,但眼睛自始至终没离开棋盘,观瞻了许久,手执一子正待落下,这时,门帘一挑,有一人踱进房内,冲二人抱拳施礼,口中念道:“伯温兄、三溢兄,好高的雅兴!我来报喜了。”

二位棋痴抬眼一看,原来是故友叶琛。叶琛比刘伯温、章溢要年轻几岁,满腹经纶、诙谐风趣、风流潇洒,只可惜外形与内蕴相去甚远,生得又矮又胖,很难受到靓女佳人的青睐。他本是丽水人氏,家中钱财甚丰,在当地颇有声望。他一向仰慕刘伯温的才学,特意从丽水赴青田造访刘伯温,刘伯温也喜欢这个又黑又矮又胖的家伙。

刘伯温与章溢弃棋起身,刘伯温一面唤书童上茶看座,一面关切地问:“景渊老弟从何而来?怎么事先也不来个消息?”

“伯温兄,昨日灯花乱爆、今晨喜鹊登枝,想必你都未留心啦!我此次前来,是有喜讯告知你。”

“喜讯?喜从何来?”刘伯温一下子让叶琛说愣了,灯花喜鹊之类的吉兆,他一贯是不放在心上的。

“当然是喜讯,朝廷已委派你为高安县丞,不日,任命的书凭就要下来,这是我从上边的要员处得知的,千真万确。伯温兄,你已苦盼三年,不就等待这一天吗?”

章溢闻听此言,也喜上眉梢,说道:“伯温兄赋闲三年,终日慨叹虽有报国济世之志,却恨无报国济世之门,今日终可以一展身手,满腹的才学策论也不会枉费了!”

“好!太好了!”刘伯温左手为掌、右手握拳用力地击打,他站起身来,在书房里踱来踱去。不难看出,他的心里有一股难以抑止的冲动,他盼了足足三个春秋,他并非是个官迷,指望升官发财,他只求为任一方,造福一方,做一些实实在在的事,可他这番儒生心事上边却是丝毫不知。故而,他只得在家中等待。

叶琛的消息果然不差,没有几日,刘伯温便接到任命他为高安县丞的公文。

刘伯温辞别双亲,轻车简从,赶赴高安县上任。

人在年轻的时候,心气总是很高。纵有天大的艰难,也不会放在眼里。刘伯温初次参加会试便中了,这让许多读书人羡慕不已。事实也如此,刘伯温刚回到青田时,在众人的啧啧称赞和热心巴结中度过了一段日子,真可谓踌躇满志。然而日子一久,刘伯温迟迟得不到委任,门外便冷清多了,真像把一粒石子丢进池塘,起先总要溅起些波澜,但不久水面便恢复得与从前一样。盼来盼去,终于等来了任命,虽然仅是一个县丞之职,比七品的县令还要低,但刘伯温心中还是感到自己可一试才华。官场上勾心斗角,尔诈我虞,实干派寸步难行等等一些险恶,他也不放在眼中。

刘伯温初任高安县丞,便赶上了一件奇案。

高安县令郭光亚正被此案弄得焦头烂额,好不狼狈。恰在此时,刘伯温赶来上任。郭光亚对刘伯温早有耳闻,刘伯温在浙东名士中是数一数二的,见到刘伯温,就如溺水的人见到一根稻草要拼命抓住一样,郭光亚也将刘伯温视作救星,好叫自己从水火中脱身。

这桩奇案说来也是颇为有趣,它并未发生在高安县内的豪门大户和寻常百姓家中,虽然不过是一桩盗窃案,可它发生在县令郭光亚的内宅!

郭光亚的正室潘氏夫人有一尊金佛,据说是从北魏年间流传下来的,她视作心肝宝贝,一日都离不开,特地将金佛放在一木匣里边,白日里锁在密室中,夜里抱着小金佛酣然入睡。前段日子中有那么一天,潘夫人临睡前突然感到身体不适,而郭光亚外出饮酒未归,自己不愿动弹,可心中又十分想念金佛,便令贴身丫鬟春桃、秋菊二人拿着密室钥匙去取那装金佛的木匣,丫鬟取到后,潘夫人便抱着木匣安心地入睡了。

不料,她一病数日,卧床不起,吃了几服汤药才痊愈。那金佛一直放在她的枕边,病好后,她拿出来把玩时,却惊异地看到木匣内的金佛变作一尊石佛!郭光亚断定内宅失窃,系家贼所为。他把疑点放在夫人的那两个亲随身上,把春桃、秋菊叫来审讯,两个人都大呼自己冤枉,动了私刑两人依旧是铁嘴钢牙,没有招供的。这桩案子理不出头绪,金佛依旧没有下落。潘夫人责令郭县令十日之内破案。

郭光亚满脸尴尬地把这桩案子的前前后后向刘伯温讲述了一遍,还苦笑着说:“伯温先生,实不相瞒,我的铺盖卷至今还在公堂内,到今日已过了七日了,可我仍旧一筹莫展。这事真是好说不好听,我又不能在公堂上审这桩案子,家丑岂可外传,可我实在无计可施,久闻伯温先生才智超群,望伯温先生费心,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我将不胜感激!”

郭光亚一脸诚恳,真的把刘伯温视作了救星,就差一个头磕在地上。

刘伯温听完郭县令的讲述,心想:这是家务事与盗窃案搅在一起,确实让人感到棘手。从案情来看,焦点就在两个丫鬟身上。他沉吟了一会儿,对郭县令说道:“大人说话太过客气,伯温哪里担当得起‘才智超群’的盛名。不过,我有一计倒可以一试,我们不妨这样……”

刘伯温把他所想的计谋对郭县令轻声道出,这番话霎时让愁眉不展的郭县令变得喜笑颜开频频点头。

到了傍晚时分,刘伯温换了一副道家装束,发髻高绾,头戴九梁道巾,青色道袍的两边袖口绣着水火纹,九股丝绦系在腰间,足下蹬着一双白袜云鞋,一把七星阴阳剑背在身后,一柄马尾拂尘拿在左手,真有着几分仙风道骨,让人看后肃然起敬。

郭县令按刘伯温的吩咐,在院子当中摆一张高腿香案,上立三脚香炉,一对明烛立在两旁,几张黄纸一支朱笔也摆在了香案上。

一切准备就绪,便将春桃、秋菊两个丫鬟带上来。两个丫鬟在被带上来之前,郭县令已极尽唬人之能事,把刘伯温描绘得神通广大,不仅能掐会算,而且可以呼风唤雨。刘伯温已经算出谁是盗窃金佛的案犯,就在她二人中间,念及她侍候夫人多年,只要她现在供认,便可以从宽处理。两丫鬟对这番话是毫无反应。

一轮明黄的圆月已爬上了树梢,没有一丝的风,整个院子沉浸在一片沉沉的静寂中,两个丫鬟跪在当院,郭县令坐在远处一个角落里。刘伯温也不言语,朝郭县令使了个眼色,郭县令心领神会,冲着两个丫鬟一声断喝:“你俩都将头抬起来好好看着!刘仙人要施法断案啦!”

两丫鬟满脸惶恐睁大惊惧的双眼望着刘伯温,不知这位仙人打扮的道长会怎样施法。只见刘伯温把马尾拂尘挂在臂弯,双掌合十,口中念念有词,双目却是紧闭,突然间,二目圆睁,抓起拂尘一挥,喝道:“着!”

香炉旁两支明烛忽地燃起,跳跃着两朵火苗,可并没见有何火煤之物引燃。两个丫鬟与郭县令都看傻了,刘伯温又将拂尘放到一旁,从身后抽出他的七星阴阳剑,腕子一抖,剑锋从两支明烛上掠过,如蜻蜒点水,但又横在半空。剑头上已多了两处还在燃着的灯芯,而那两支明烛并未灭,刘伯温用这将要熄灭的灯芯将香炉中已插好的三支香一一点燃,股股青烟便袅袅升起。

“咣啷”一声,七星阴阳剑还鞘。刘伯温抓起笔来在黄符上龙飞凤舞涂抹一阵子,写好后便放到明烛上烧掉了。

“两个胆大的奴婢,趁主人生病,神智昏迷,便行偷鸡摸狗之事,窃取了金佛,至今仍执迷不悟。刚才,我已报知了阎罗神君,今夜过后便能真相大白。来人呐,去取神君所示之物!”

一个仆人赶忙跑近,刘伯温对他耳语几句。工夫不大,那仆人端回一个木盘,上边放了两支一般粗细长短的苇管。

刘伯温又厉声说道:“你二人听仔细,盗窃的真凶就在你二人中。一人说谎,另一人冤枉。你俩各取一支苇管,握在手心,一刻也不许撒,倘若不握,便是窃贼无疑。作案者手握的苇管今夜将长出一截,在城外真武观守上一夜,明日将苇管回复上来,一比长短,真相便可大白。”

真武观早就安排好两间黑漆漆的空屋子,差役将春桃、秋菊二人各自关押在空屋中。

第二日一早,差役又把两个丫鬟押送回来并奉上那两支苇管。

刘伯温将两支苇管放在手中比较,春桃那支要比秋菊那支长些。究竟谁是窃取金佛的家贼,刘伯温此时心中已十分明了。他向郭县令禀告:“大人,窃贼已经找到了。”

春桃、秋菊被带来,郭县令先是默不做声,绕着二人转了几圈,尔后淡淡地说:“你们二人中谁是冤枉的谁是撒谎的,如今我已一清二楚,真是家贼难防啊,想我平日里待下人也不薄,怎会料到竟有人见利忘义,干出这等丑事。”

猛然间,语气陡然一变,喝道:“秋菊!你盗去金佛,枉然不供,如今苇管已明示,还不从实招来!”

秋菊闻听此言,像是遭到雷击一般,立刻跪倒在地,抖如筛糠,低声说道:“大人怎知是我窃走了金佛,我那苇管肯定没有春桃的长呀!”

郭县令狡黠地一笑。

“你怎知‘肯定’没有春桃的长?”

“我……我……”秋菊支吾不语。

“你偷偷截取一段,要不是心中有鬼,你为何这样做呢?”

这话让秋菊立时变得面如死灰,心知中了圈套,再拼命抵赖已是于事无补,心中只有千悔万悔自己昨夜自作聪明,偷偷截去一段苇管。她头如捣蒜,哀求郭大人能网开一面,并将偷取金佛的前前后后说了个清楚,并供出金佛的藏匿之处。

郭县令捧着失而复得的金佛,趾高气扬地去见潘夫人,如同得胜班师回朝的大将军。潘夫人手抓过金佛,惊喜交加之下,泪如泉涌,连声问道:“你用了什么高招找回金佛的?”

郭县令又将事情的原委叙述一遍,啧啧称赞刘伯温的智谋过人。潘夫人当即决定,晚上设盛宴招待刘伯温,感谢刘伯温帮她寻回了心爱的金佛。

刘伯温初到高安便破了奇案,一时间引得众人对他刮目相看。郭光亚也是读书人出身,书读了不少,但他生性有些迂腐呆板,判案时总有些力不从心。刘伯温的到来,使他如虎添翼,郭县令断案办差与往常已有了天壤之别。刘伯温出色的才智和谋略,让郭光亚愈发地倚重他。刘伯温受到重用,心情也是很愉悦的,于是更加努力地办案。

刘伯温初来乍到,对高安县知之甚少。他打算去田间地头、街头巷尾寻访寻访,了解老百姓的忧愁疾苦。

刘伯温回到自己的房中,乔装改扮成一位行走四方的江湖郎中。一袭青布长衫,肩背布袋,手持一竿竹幡,白色的幡布上写着:妙手回春华陀再世。

当他行至一户豪宅的后门时,看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一手搀扶着一个老妇人,另一只手拄着一根木杖,脚下铺着一张草席。老妇人泪流不止,神情恍惚,口中也不知在哭喊着什么,那老者似乎在一旁劝解,可他的泪水也流个不停,场景很是凄惨。刘伯温不知二位老人遇到什么悲痛的事,便走近询问道:“老人家,发生了什么事使得你们这样伤心难受?”

二位老者见是一位年轻的江湖郎中前来询问,心中也是没有什么好气,老者说:“郎中,我俩都是黄土埋了大半截的人了,没有几天活头啦,我们不看病,有病也不看。在这世道活着还不如死掉好!郎中,你去找旁人揽生意吧!”

刘伯温并不恼火老者的话,依旧和颜悦色地说:“老人家,您误会我了。我看您二位在此地痛哭流涕,许是遭受什么不幸了,我只是想探问一下缘由,倘若我能帮上一点忙,我很乐意去做,您不妨讲一讲,我为别人看病帮忙从来都不要钱。”

老者还是摇摇头,讲道:“年轻人,这事你管不了,弄不好还会惹上一身的麻烦,一个外乡人,事不关你,还是不管的为好!”

老者执意不肯讲,一旁的老妇人却开了口。

“他干了丧尽天良的事,逼得我们家破人亡,凭什么我们还为他遮遮掩掩?说!说说我们遭的冤情!”

老妇人身体剧烈地颤抖,神情非常激动地讲述道:“我们世代为农,膝下只有一子,年方二十,一家三口靠着祖传的三亩薄地维持生计,日子虽不宽裕,但勉强能够糊口。谁曾想,凭空飞来横祸,地主葛强看上我家的三亩薄地,想要据为己有。几次三番派他的管家去家中,我们不答应,卖了地我们就活不下去呀!三亩地他只出三两银子。他强买不成,恼羞成怒,便派手下人青天白日里把我家地里的庄稼全毁了。我儿子与他们发生争执,被他们抓进府中,已经两天了,今天得信,让我们来收尸,这不,我们把草席带来了。”

老妇人越说越伤心,又一阵泪如雨下。

“那你们为何不告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