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刘伯温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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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一肩挑重任忠心却遭贬(1)

腊月二十九的早上,刘伯温洗漱已毕,站在庭院当中,抬头仰望阴云沉沉的天空,看了好一阵,自言自语道:“快要下雪了!”

零星的鞭炮声时断时续地在耳旁响起,虽然除夕夜还没有过,但性急的孩童早就等不及了。

刘伯温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到了“茕茕孑立,形影相吊”的地步,孤身男人的生活真是清苦,他发现自己变得越来越慵懒,过年也让他觉得寡然无味。

这样的天气,这样的心情,去书斋读一两本书打发时光是断断做不到的。

就这样在家中郁闷下去?刘伯温心有不甘。他突然想起有一件雅事可做,那便是踏雪寻梅,虽然眼下还不曾飘落一片雪花,但这铅色的阴云预示不久将大雪纷飞。

刘伯温心中打定主意,便吩咐仆人备马套车,然后乘车奔西湖而去。

与刘伯温的预料不差毫厘,马车刚刚行至半路,鹅毛大雪铺天盖地袭来,给山清水秀的“人间天堂”披上厚厚的冬装。

久居杭州的人都清楚,赏梅胜地莫过于孤山北麓的放鹤亭。刘伯温也曾携朱珠到放鹤亭游玩过。

今日故地重游,睹物思人,又勾起了那段时光的回忆。

记得朱珠曾好奇地问:“温哥,此处干吗叫放鹤亭?”

“噢,北宋年间有位隐士名叫林和靖,颇有文才,早年曾游历江淮,后来寓居在杭州,就结庐在此,相传他以后二十年没有踏进城镇一步,并且终身不娶。林和靖这个人生前以种梅养鹤自娱。‘梅妻鹤子’的传说指的就是他。后来他死了,便葬在孤山,传说他养的那只鹤在他的墓前悲鸣而死。在本朝有个杭州人,叫做陈子安的,为纪念这段轶事,便修建了这座放鹤亭。林和靖生前有首《咏梅》诗,写得格调清新,超凡脱俗,我来念给你听,好不好?”

“好呀,好呀,师哥你快念吧!”

刘伯温记得当时自己整了整衣衫,清了清嗓子,为朱珠背诵了一遍《山园小梅》:

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断魂。

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须檀板共金尊。

“老爷,孤山放鹤亭到了。”家人的一声禀报打断了刘伯温对往事的回想。

他下车来,靴子在积雪上留下一行足迹,并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迎面吹来一阵寒风,让他不禁打个冷战。天寒地冻时节,人总会要饮上几杯祛寒,他转过头来吩咐:

“刘安,去酒楼要几个菜,再来上一坛二十年的花雕酒。”

刘安遵照他的指令去采买了,刘伯温则自己缓步向梅林走去。

不知是什么缘故,附庸风雅的财主们和吟风弄月的骚客们都没有前来赏梅,偌大一片梅林空空荡荡的,只有刘伯温一人。

刘伯温在雪地上留下长长的一行脚印,但肆虐的风雪很快将其遮盖上,原本十分醒目的印迹也变得模糊不清了。

放鹤亭左右山坡上长满了形态各异、品色不一的梅树,寒梅果然在雪中怒放,清香四溢,从刘伯温的鼻孔钻入,直至心脾。

刘伯温在梅林中漫步,一株一株地看,有的是“绿等”,有的是“红粉”,有的是“一品香”,有的是“醉红妆”。这些品种,刘伯温少年时也曾在自家的院中栽过,寒冬时节也绽放,却远不如此处的梅花香。

身处在“香雪海”的刘伯温依然不能全身心地投入到这股绝色中,他的心头积聚了太多的无奈、惆怅、愤闷……

家人刘安置备酒菜回来,就在放鹤亭的石桌上摆放,刘安采买的珍馐美味都是名扬天下的西湖菜,有清蒸鳅鱼、叫化童鸡、南肉春笋、龙井虾仁、生爆鳝片等。

刘伯温亲手将那坛花雕酒的泥封去掉,一股醇烈的酒香扑鼻而来。他便开始自斟自酌起来,一杯酒下肚,便感到周身上下的寒意去了大半。又一杯酒下肚,便觉着有融融的暖意在体内游走。

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刘伯温在放鹤亭借酒消愁,多年来仕途的坎坷、红颜知己的杳无音信、宵小之辈的得意狂妄……都在心中此起彼伏。

刘伯温的酒量原本不大,但自朱珠不在身旁后,他是每餐必饮,时常喝得酩酊大醉,酒量也与先前不可同日而语。人家饮酒浇愁多半是醉后将烦心事抛在脑后,而刘伯温却是越喝越清醒。一坛花雕酒见了底,刘伯温还是毫无醉意。

这第二坛酒快要尽时,刘伯温隐隐约约听到身后不远的梅林中有人喧哗,仔细一听,那人是在高声诵读一首词,词的内容刘伯温也很熟悉,是姜白石的《暗香》,是世间少有的咏梅佳作。刘伯温心道:也不知是哪个墨客骚人来了雅兴,踏雪寻梅,不过咏诵的这首词倒是很贴切眼前情境。

那人抑扬顿挫地诵词,声音绵绵不绝传入听力本来就过人的刘伯温耳中,其实不听那人背诵,刘伯温也清清楚楚知道那词的每一个字,于是,他在心中默念起来:

旧时月色,算几番照我,梅边吹笛?唤起玉人,不管清寒与攀摘。何逊而今渐老,都忘却、春风词笔。但怪得、竹外疏花,香冷入瑶席。

江国,正寂寂。叹寄与路遥,夜雪初积。翠尊易泣,红萼无言耿相忆。长记曾携手处,千树压、西湖寒碧。又片片吹尽也,几时见得?

那人却好不识趣,一边诵读这首词,一边朝刘伯温的方位走来,刘伯温心道:什么人这般猖狂,扰我清静。待他要回头看个究竟时,那人却一声招呼也没有打,大大咧咧地坐在刘伯温的对面。

心情很不好的刘伯温正要发作,却看清了那人的面目,立时转怒为喜,并高兴地叫出那人的名姓来:“潜溪老弟,怎么会是你?”

来者非是旁人,正是宋濂。

宋濂开怀一乐,说道:“怎么,孤山放鹤亭只许你刘伯温来而不许旁人来吗?”

“哪里,你不在书院著书立说,怎么冰天雪地跑到杭州来?”

“我又不是‘二十年不踏入城镇一步’的林和靖,在书斋待久了,便两眼昏花、事事烦心,因而下山来散散心。这片梅林的景色无与伦比令人叹服。”

“刚才我还想是哪个墨客骚人在吟诵,想不到原来是潜溪老弟你呀!”

“闻着扑鼻而来的梅香,踩着初下的莹莹白雪,感受踏雪寻梅的美趣,我的诗兴当然大发。怎奈才疏学浅,林和靖老先生的‘暗香浮动月黄昏’一句高高在上,作诗的念头也就打消了,以免留人耻笑。”

宋濂接过刘安递上的杯筷,也不客气,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光,又夹了口菜吃,这才接着说:“我的脑中突然涌上姜白石的词句,因而一路吟诵下来,不想临近放鹤亭,却看到一人的背影与我的好友刘伯温是那样的相像,没想到真是你。巧遇呀,巧遇呀!”宋濂还故作感慨。

刘伯温知道宋濂说的不是实情,而是在故意打趣,于是揭穿他说:“行了,宋濂老弟,就不要在我面前编故事了,一定是你的书院有了麻烦,你迫不得已才下山寻我,到我的寓所寻我不着,听家人说我在这里,因而就找来了,我说的是也不是?”

“还是伯温兄心智过人,也了解我宋濂的为人,实际情况与你的猜测丝毫不差。”

“那么,书院出了什么事啦?”对宋濂突然下山的原因,刘伯温很想知道。

听到刘伯温询问此事,宋濂把刚端起的酒杯又放下,长叹一口气,说:“说实话,我是逃难出来的。”

“逃难?你那里遭红巾军的袭击啦?不可能呀,那里并非军事要塞。有土匪啊?那里除山水秀丽外,并无金银财宝啊?”刘伯温一连串的推测都从宋濂的摇头中得到回答。

“是有人要硬逼着我出山。”

“刘福通还是方国珍?”

“方国珍。他说他身边缺乏谋士,我是最合适的人选,他先是派人来到我的书院送来一封他的亲笔信,许我以种种好处,要我在他手下做一名军师。我起先是婉言谢绝了,可没过多久他便派人要绑架我到他那里,亏得我多了个心眼,在书院脚下派人放风。这样,闻讯后我便从书院逃了出来。”

“哦,原来是这样。方国珍这个害人精,在东南兴风作浪这么久,朝廷拿他没有丝毫的办法。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先避避风头再说,让我给他做军师,真是痴心妄想。伯温兄,你最近的日子如何?”

刘伯温满脸苦笑地摇摇头,与宋濂上次分手后发生了那么多的事,一桩桩,一件件,真不知该从何说起。

然而,面对宋濂这样可以推心置腹的挚友,心中的垒块不吐不快。于是,刘伯温断断续续把那些往事向宋濂讲述了一遍。对于朱珠走后他心中的苦闷却是忽略不提,只是说朱珠突然不见了踪影。

两人在放鹤亭一直喝到天黑,一共喝了七坛花雕酒,刘伯温带着深深的醉意与浓浓的愁绪和宋濂一道回府去了。

春节过后,江浙官场上已在谣传方国珍不久将再次接受招安。

面对这种谣传,刘伯温很敏锐地意识到谣传即将变为现实,他再次上折痛陈招安之弊,可奏折与前几封的命运一样,石沉大海。

方国珍的势力依旧盘踞在沿海一带。现如今他改变了战术,不再用大批兵马去攻占沿海的某个城镇,而是化整为零,派出小股部队在沿海一带进行烧杀抢掠。通常是夜半时分登陆,在一番烧杀抢掠之后,再快速地撤离。这让官军很是头痛,不知该将兵力部署在哪里才好,而身受其害的百姓却是怨声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