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刘伯温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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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断案如有神百姓称青天(4)

刘伯温在笑声止住后说道:“你我多年不见啦,猛一相见,真以为是个素昧平生的人,仔细辨认,儿时的模样还能找出来,徐道白,自我外出求学后,就再没有你的音信,境况如何?”刘伯温特地叫出对方的名姓,以示自己记起来了。这位徐道白,幼时与刘伯温在同一个村馆开蒙,刘伯温天资聪颖,初入学堂时要比同学都小上几岁,但他与徐道白一起爬树掏鸟,一道逃学瞎跑,一同挨罚受骂,这样的事两人没少干。年少时性情淳朴,诚挚可亲,是人一生当中难忘的记忆,后来年岁增大,刘伯温游学在外,一对儿时形影不离的玩伴渐渐失去了联络。

“咳!说来话长。想当初同学者甚众,出人头地者当首推你一人呀!其他人都是望尘莫及的。我这次突兀来访,不过是抱着一试的态度,发达的人的记性总是不好,没想到这么多年没有来往了,你还是能想起我,真让我感到快慰。”

徐道白心潮澎湃,许多的话脱口而出,如江河入海。刘伯温突然见到幼时的伙伴,童年的趣事涌上心头,心中也是热浪翻滚,饶有兴趣地听徐道白讲述往事和现状,连待客的清茶都忘记奉上一杯,直到徐道白说得口干舌燥,四下找水时,刘伯温才醒悟过来,忙手忙脚地给他沏上一杯,边沏边问道:“道白兄,如今在何处高就?”

徐道白刚才红润的脸立时泛起了白色,停了半晌才答道:“屡试不中,家道败落,也就心灰意冷了。在一家大户里开了个馆,教几个孺子顽童,糊涂度日。”

他的神色有些凄惨,读书人屡屡名落孙山一旦被人提及境况,常有这样的神情。

刘伯温连忙用话岔开,免得他在这上面想下去,原来同在一起上学,如今身份地位有了天壤之别,人世的沧桑变化真让人始料不及。

“道白兄,我刘伯温不过是个八品的微末小臣,孤身一人来新昌州办案,并无鸣锣开道。你是哪里得来的消息,这样灵通啊!”

“噢,这个……”徐道白顿了一顿,接着说,“我也是道听途说得知的,赫赫有名的‘刘青天’要来新昌州断案,早已传遍这里的街头巷尾啦。”

“哦!民间对此案有何风传?”三两句离不开本行。刘伯温在儿时玩伴久别重逢时也不忘打听案情。

“唔。小道消息总是杂七杂八的。众说纷纭我也不大清楚。”

他两人又闲聊几句别的,徐道白似乎想说些什么,可一直强忍着不提,眉宇间不时露出为难之色,这些细微变化哪里能逃脱刘伯温的眼睛,这几年官场的磨炼,刘伯温察言观色的本领虽未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但也十分了得。他当下在心中将前前后后一细想,心中便已明了了八九分。

他不动声色地问:“不知道白兄在哪家设馆,可是青田的冯德才的府上吗?”

徐道白闻听此问就是一怔,呆了呆,答道:“不错,正是他家。”

好厉害的手段。我不过刚到新昌州,他便一清二楚,还派来我幼时的玩伴替他说合。刘伯温在心中暗想,接着又问:“是你的东家冯德才派你来找我的?”

“不错。”

“那好,送客!”刘伯温站起身来,端茶送客。

这下可让徐道白着了慌,赶忙说:“伯温,伯温。你莫要气恼。我也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呀。我的一家老小全指望我那点银两过活,我若是不答应他,用不了多久,我就会喝西北风,我的一家老小就得活活饿死。起初我不肯来,他威胁我,不但要让我立刻卷铺盖走人,就是我在这瑞州地界都休想再设馆。伯温,我素来知道你的秉性为人,决不会为了几两银子而昧了良心。我本不该来,可我……人穷志短啊!”

徐道白蹲在地上,抱着头呜咽起来。

这是刘伯温所没有预料到的。他没有想到徐道白是如此的窘迫。他不由得在房中踱起来,踱了几个来回后,问道:“冯德才派你怎么说?”

“他让我给你送一张一千两银票,说服你在此案中维持原判,日后还有重谢。”

刘伯温把徐道白搀扶起来,斟词酌句地说:“道白兄,你我同读圣贤书,明理识义,怎能为那五斗米折腰呢?”

徐道白目光呆滞,神情黯然地讲:“少年时,你我同好杜子美的诗,也爱诵李太白的‘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我一个大老爷们,身无长技,只靠教书度日,我是顿顿等米下锅。没了这营生,老人呼咦叨叨,妻子摔摔打打,儿女哭哭闹闹,我这六尺男儿的腰杆可怎么挺呀?”

刘伯温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白兄,你有些自缚手脚啦,我就不信,离了他个冯德才,你就养活不了一家老小,莫要死抱着教书这一行,改行肯定开头难些,这样吧,假若你因此事而受拖累,我一定不会坐视不管。道白兄,信我一次,把银票给他冯德才捎回去,告诉他我刘伯温只爱秉公执法,不爱银子!”

徐道白脸色惨白,但见刘伯温主意已定,也就心灰意冷地走了。

徐道白懊丧地走了,刘伯温的心中也是沉甸甸的,他这一夜都没睡好,翻来覆去想这些事。

第二天一早,刘伯温便要去摸一摸情况。他刚迈出旅店大门,就看见几个人直勾勾地望着这里,目光一触到他,那几个人要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要么装作正在忙着手中的活计。刘伯温心中就是一惊,当下就明白了这几个人是在盯他的梢,他也随即装作忘带东西的样子折回了旅店。

他向店老板借了一身比较破旧的衣裳,从后门悄悄地走了。

走了一段路,他看了看身后,确信没有“尾巴”,这才放心大胆地去找他要找的人。

他第一个要找的人不是常家,更不是冯家,而是那一天为常瑞祥验尸的仵作。

刘伯温在街上逛了大半天,几次与那几个在店门口盯梢的家伙擦肩而过,看着这几个蠢蛋慌里慌张、四处找人的急样,好比几只没了头的苍蝇乱飞,刘伯温心中一阵阵地想笑。

刘伯温在大街上已将那仵作的基本情况打听得差不多。那仵作名叫李全,在县衙干了几十年了,可以称得上是位老仵作了。

约莫在傍晚时分,刘伯温来到李全的家。刘伯温扣动门环,过了一会儿,一位年岁在五十左右、短小精悍的小老头把门打开,此人正是仵作李全。

刘伯温向他亮明了自己的身份,那李全略一迟疑,也就把刘伯温让进屋内,临关门时还不放心地朝门外看了看,这才将门合好。

刘伯温来到屋内,也不客套,单刀直入地询问那日验尸的情形。

李全倒是一五一十地据实回答,刘伯温从他的答话中没有听出什么破绽。

刘伯温心中还是不大稳妥,又问:“他死后尸体有甚征貌?”

“回大人,常瑞祥嘴唇青紫,喉咙黑肿,四肢僵硬。”

这一次出访,刘伯温并无太多收获。不过却打听清楚一件事。正月二十,冯德才派人将常瑞祥叫进府中,说查账查出了漏子,有三千两银子被他动了手脚,私吞了。常瑞祥一口咬定这是冯德才贼喊捉贼。常瑞祥被叫去时已是傍晚,冯德才要拉常瑞祥去见官,可是天色已晚但他又不肯放常瑞祥回去,说是怕他回去就携款潜逃,常瑞祥称自己没做亏心事,自然不怕面见官府。谁知到第二日早上,就发现常瑞祥服毒身亡。

刘伯温思来想去,感到此案的疑点甚多,譬如常瑞祥为何要死?他身上的毒药从哪里来的?那份遗书又是谁写的?一桩案子有这样多的疑点为何会草草结案了事?这背后有着什么样的勾当?一个一个都是未解的谜,把刘伯温的脑袋塞得满满当当。

第二日,初审此案的图帖木儿差人把刘伯温找去。刘伯温进到客厅,给这位蒙古权贵施过礼后,那图帖木儿表现得很是傲慢,只是鼻子哼了一哼就表示还礼了。刘伯温见他如此无礼,也不待他发话,径自拣了一张椅子坐下,目光平视前方,也不答理这位图帖木儿。也许是很少有人对他不毕恭毕敬,他先是一怔,转即就要发作,但被刘伯温那凛然正气所震住。他先是拿腔拿调地问了几句,刘伯温也就不阴不阳地回了他。后来,图帖木儿竟然露骨地要求刘伯温维持他的判决,早日结案。然而他却彻底想错了,刘伯温并非是一块面,可以任凭人随意地捏来捏去。刘伯温毫不客气地回绝了他,并明白无误地告诉他,刘伯温办案只会秉公处理。这话可惹恼了图帖木儿,他阴沉着脸,盯着刘伯温足有半盏茶的工夫,大喝一声:“端茶,送客!”

刘伯温知道自己向来做不到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对于飞扬跋扈的图帖木儿,自己断没有低贱到看他脸色行事的份上。从冯德才送千两白银上门到图帖木儿赤裸裸地干预此案,种种迹象表明他们的身上是不干不净的,但是,仅仅靠推想是不能将他们绳之以法的,只有铁证如山,才能叫他们低头认罪。自己已明确地回绝了他们,想必他们在日后会设下重重障碍的。

刘伯温抓紧时间走访了死者的家属,见到的只是家败人亡的惨象,死者常瑞祥的夫人常董氏一身孝装,一提及她丈夫的死,便哭得像个泪人似的。刘伯温左问右问,也未得到些有助于破案的东西。

当他满腹心事地往回走时,脑中正在想着服毒、自杀、冤枉这些事,却被一些人的叫嚷声所惊。

那些人在大声地嚷道:“再灌些水!再灌些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