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孩看着小小林幺九，忍着哭声道：“小女君，是我拖累了你，来时会做牛做马报恩于你！只是想问小女君叫什么名字……”
对哦。前身你那时候那么厉害，混道上的时候是什么外号？附身的林幺九表示也很好奇。
小小林幺九薄唇轻启，却是道：“蠢货！”
小男孩：……
附身的林幺九：……
赵家家主手双掌一推，无数魔气便跟着一路缠绵过来，绕着小小林幺九缠绕。
小小林幺九微微一僵，见得对方道：“小女君，终于是觉着怕了？不如你叫声跌跌来听。若是心情好了，说不得我便能放你多活几天……”
话音未落，听得“嘭”地一声，书房的门訇然倒下。
一身青衣的孟章出现在门口。他不过是人间少年十三四岁的模样，却已极具威严。单单是站在那里，已能释放出威压之气。
很多年以后，极少有人敢直视孟章，是以许多人便是连他的面貌也分辨不清。然而附身的林幺九，自然是个例外。她借着前身的眼睛，贪婪地看着少年孟章。
面盘已经长开，可以看出几分未来的模样。精雕玉琢的面，刀削斧刻的五官，正是鲜衣怒马的好年纪。剑眉入鬓，于精贵中又透出英气来。
他踱步进来，脚下一动，却好似有千军万马随他而来。长袍无风自摆，不怒自威。
小男孩趴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孟章，眼中是满满的羡慕。
赵家家主见得如此，无数魔气四溢而出，奔向林幺九。
孟章伸手，拂袖，凭空拿出一方天画戟来，朝着他叉去，两人交上手了。
说是交手，实则是孟章全程吊打。不过数下，便将赵家家主踩在了脚下。到了这时，他先是看了眼林幺九，确认那魔气已经逃窜，方才寒声道：“你是哪路货色，也敢招惹她？！”
预感道此后的画面过于血腥，林幺九主观上选择了闭眼。
其实也不过数息的时间，孟章便来到了她身旁，一掌劈断了缚仙锁。小小林幺九不复此前的冷漠，像是一下子变成了正常的女娃娃，一头扎进了孟章的怀里，哇地一声哭了起来，边哭边道：“哥哥。”
孟章抱着她，亲了亲她的额头，道：“这次是哥哥的错，赶来得晚了。不要怪罪哥哥好吗，呦呦？”
附身的林幺九：握了个草！
孟章抬起头，一脸困惑地道：“你说什么？”
林幺九也与他瞪视。在对方清澈的眸子里，她惊愕地发现……就在刚刚，她不复此前干看着的状态——又穿了，且穿成了七八岁模样的呦呦，清晰明白地说了一声“握了个草”——这不是坑爹还能是什么？她在脑海中喊着呦呦，却听不见一丝回想。
寻寻觅觅找不到线索，有朝一日穿成“情敌”，林幺九还能说什么？
所幸孟章并没听懂那句话。他拿出一个碧玉镯来，正是此前呦呦扔掉的那串：“父神说过，镯子成对，能保你平安。日后切莫随意丢了。”
就是不用想，也明白那是呦呦留给孟章的讯息。林幺九在他怀里撇了撇嘴，将带上的镯子往怀里抱了抱。
小男孩在旁边呜呜了两声，孟章一眼过去，将他身上的符揭掉了。
获得了自由的小男孩朝着两人跪了跪，拿起砚台就朝着已倒下的赵家家主狠狠砸了下去。
一下一下地，听得人心惊。
微弱的咳嗽声便是在这时响起的——赵瑞还没有挂掉。他艰难地攀爬，直到离他父亲几步远的地方，再没了气息。
小男孩停了下来，与他对视：“我妹妹是死掉了吗？”
赵瑞一眼不错地望着赵家家主，点了点头。
“你那时可是真的要救我？为什么救我，为什么不能救我妹妹？！”
赵瑞断断续续地咳着，吐出血块来。他沾了血，在地上鞋：对不起。已然是说不出话了。
可是对不起有什么样？能让死人复生，能让曾经受过的苦都消失不见，能让曾经结的疤痕完好如初？
当然是不能。
小男孩哧地一声，竟是笑了：“你想与他在一起？”他指着不成形的赵家家主。
赵瑞点头。
“为何要成全你呢？像你……想他这样的坏蛋，活该下地狱！”
赵瑞依然是点头。虽然如此，他仍是伸手，想要抓住父亲的手。
他是个杀人凶手，杀了无数无辜的孩子，做了许多的坏事。可是，他也是他赵瑞的父亲。
即便是如此，即便是到了现在，他依然无法忘记那个曾经慈祥，抱着他笑的父亲。打一生下来就没了母亲，父亲带着他艰难生存。他自小便体弱多病，有多少个雨雪夜里，父亲抱着他去求医？没有钱，父亲不知跪了多少人，只求能保住他一条小命。为此，哪怕到了今日，每到雨雪天气，父亲的腿便会肿痛。
大概在四五岁的时候，妖族突然风靡起一种糖果来。不知什么材料作的，看起来晶莹剔透，口感甚好。几乎每个小孩子都在抢着吃。他走在路上，街上，看到的小朋友都在吃。他也想吃呀，可是馒头都有一餐没一餐的，哪里吃得起？
一次在街上，有个孩子刚买了那糖果，就掉到了地上。原本晶莹剔透的糖果，上面沾了满满的灰尘。然而即便是这样，也是很多小孩子等着抢的。他抢不过，也只有远远看着。
他馋在眼里，父亲看在心里。
偏偏是那么一次，那糖果掉到了父亲脚下。父亲当即佝偻了背，捡到了手里。下一刻，那些熊孩子的拳打脚踢也砸到了父亲背上。
赵瑞心痛极了。
他喊着父亲，想说不要糖果了，只想要完好无缺的，不挨打的父亲。可是他的声音太小了呀。街上吵吵闹闹的，那些熊孩子一个声音比一个大。喊道最后，嗓子哑了，他便不再喊。眼睁睁看着诸人停了手，父亲拿着那糖果站了起来，小心护着，擦了又擦。
转眼，没事人似的来到他跟前，递给他，讨好地说：“你吃呀。”
他想说不吃了，他一点都不想吃了，一辈子都不想吃了。
可是父亲眼睁睁地看着他呢。他极为小心地舔了一口，却发现完全不是人们说得那样，酸得扎牙，酸得教人忍不住落泪。
父亲却以为他是太过开心，笑着问：“是不是很甜？”
他点头，一字一顿道：“是的，很甜，超级甜。”
父亲摸了摸他的脑袋，不再说什么。
他想问一声你疼吗？却被口中的酸意堵了喉咙，那话便顺着眼泪汩汩留了下来。
再以后，不知怎地日子就好了起来。父亲买了许多那种糖果给他，他一个个都保存了起来，却再也不曾吃过。
后来，他终于能为父亲做点什么了——画画。可是为什么，为什么都变了呢？
父亲。他无声无息地唤着。一个再说不出口，一个再听不到，兴许也是好事。
小男孩看着他与那团血肉模糊的人形，又看着少年孟章抱着小女孩要走，便扔了石头，快步缀在后面。
出得门来，狂风呼啸而过，后面的书房塌了。
小男孩险些被吹走，他一个候跳，竟是抱住了孟章的怀抱。这才发觉，好似处在了风眼。孟章所在之处，竟是一丝风也没有。
少年孟章与他对视，又看了看怀中的呦呦。
小男孩突然像是开了灵窍，就着这姿势道：“多谢两位救命之恩！还望大人赐名。”
哎？敢情这孩子还没名字？
少年孟章望着呦呦，微微摇头。呦呦……林幺九没能心领神会，倒是想到了不着调的道生。
与道生相比，小男孩简直就像是他的反义词。若是他也叫这个名字，以后两人天南地北见不着也就罢了。若是见着了，争来争去的好像也挺有意思？林幺九心中嘿嘿一笑，佯装沉思了沉思，道：“不如你便叫道生吧！”
少年孟章点了点头，称赞道：“这名字起得不错。”
不错个什么哦……从来没听你夸过我家道生好么？林幺九心中呵呵，随即想到，可能是因为这个名字，他以为是呦呦起的？一瞬间，林幺九由晴转阴，心中有无数只神兽哒哒而过。
解决了名字的事，接下来更大的难题来了。
无父无母又将将失去了妹妹，小道生无处可去，只求收留。
可惜林幺九不说家底多少，便是家底在哪里都不晓得，便只得询问地看向少年孟章。少年孟章皱眉道：“父神曾经说过，你我不宜妨碍尘世实务。今天的插手，乃是不得已而为之。今日为他取名，也就罢了。若是再接了他上山，恐怕不太好。”
林幺九看着他，心中道：原来孟章并非越长大越刻薄，而是一小就这样？这样下去，难免长成个没心没肺没有人情味的坏蛋。那样的话，人生又有什么乐趣？不过孟章的话，倒是为她开拓了思路。她试探道：“那不如在让他守在山脚下？”
有了这样的开头，已岂止只是让他留在山脚下？少不得平日里相见，指点几句。无意间寻到了适合的册子，随手丢给了他。
如是这般，竟是少年孟章与他羁绊愈来愈深。
然而彼时，他们都不曾意识到。
短暂达成一致后，少年孟章便切入了正题道：“呦呦，此前是我的错。你本就出生得晚，也没必要一定与我赶齐。不如放弃了那门功法，踏踏实实修炼，可好？”
林幺九：哎？哎？哎？什么功法？怎么感觉听起来像是fla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