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过去了泰半。
林幺九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一闭上眼,就能看到大片大片的血红。那些士兵的惨状在眼前晃动,一晃神那些脸变成了鲛人的。
其实那些与她林幺九有何关系,她又能做得了什么?偏生这些发生在了她面前,便再不能置身事外,恍若未闻。
“女君。”点点在外室点了灯,轻轻唤了声。在得到林幺九首肯后,走了进来,道,“女君可是担忧鲛人?”
林幺九摇头,又点头,叹气道:“我还是不能明白。当时孟章在场,凤疏完全可以趁着他的威压,带着子民逃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何至于以卵击石?当然更加不能明白,你的孟章神君竟然能见死不救。”
点点为她梳着头,俏生生道:“我听道生说了的,当时形势确实十分凶险。天帝派了那蠢笨的天官来,又有武官在外守着,实则是先礼后兵,并没有给鲛人留有余地。鲛人虽然本性压制得很好,但一旦被激发戾气,就很容易暴乱。那天官四肢简单,性子野蛮,又仗势欺人,以言语激怒了众人,被虐杀也是早晚的事。而一旦鲛人先动了手,此事便再无回转余地。包藏祸心,以下犯上等,随便一个借口,鲛人都不能大好了。”
林幺九恍然大悟道:“怪道凤疏听到天官的身份,就脸色变了。他应是识破了这一毒计,所以才催着天官押送自己离开。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却是凤娇出了狠手。”
点点趁机替孟章道:“主上在那里,余下的鲛人们才能有一息逃窜之机。若不然,那乌压压的天族士兵,哪里会善罢甘休。但是看他们的阵势,也不像是能空手而归的。要我说啊,主上就是镇神符,哪里需要贴哪里。再说了,天帝想削弱鲛人势力已久,今日之祸,也是早晚的事。”
林幺九嗯了声,有些低落道:“凤疏是有说,早就猜到了的。不过我倒是好奇,你与道生都不在现场,又是如何晓得的?”
点点瞅了瞅窗外,又瞅瞅林幺九,犹豫了再犹豫,方才在林幺九的手心涂画。
林幺九惊道:“当真?”
点点忙点头,做了嘘声的姿势。
林幺九莫名开心起来,继而想到白天对孟章的态度,不由得有几分惭愧:“嗯,是我误会他了。”
点点见她有所松动,便再接再厉道:“若是天下间,所有的不平事都要主上出手,岂不是累惨啦?女君您当真舍得?”
林幺九倒也并非想孟章能做万事通,摇了摇头。
点点再道:“主上可是因着您那些话,伤心得不得了呢,一直在画舫坐着,自斟自饮,伤情得很。”
啧啧,这语气,简直要闻者伤心,见者落泪。说得好像孟章神君真的会因人动了感情似的。呵呵。
林幺九明知她心里有着小算盘,仍是忍不住起了身,去画舫处寻人。
初春的夜,仍是带着几分凉意。风起时,还是会让人忍不住瑟瑟发抖。然而孟章只着了件玄色中衣,懒懒地躺在小榻上,仰望着屋顶,面上无甚表情。一旁的案几上却是炉火正旺,炉子上架着的却是个酒壶。热气四溢,是扑鼻而来的酒香。
这情这景,是怎么看出伤情得很来的?
林幺九自嘲了声,仍是举步 上前道:“神君端的是惬意。”
孟章早已听得她的脚步声,只是她白日里刚翻出那番狠话,还以为要别扭很多天,怎地又来了?他抬了抬眼,看了林幺九一眼,面上露出嘲弄之色。
林幺九浑然未知。她走得着急,一心来寻人,是以穿得极为单薄。裘衣外,是点点信手递给她的外衣。只是这外衣乃薄纱织就,穿在身上时,若隐若现,透出许多风·情来。她有心低头赔礼,孟章不给搭梯子,便只得自己寻路。扫了一眼四周后,她拎起温热的酒壶,为孟章斟酒。
壶端得高高的,细长的酒液洒落下来,无端生出许多旖旎来。
所以,这是准备色·诱·了吗?她与那凤疏才认识几时,便能为他做到如此地步?孟章心中有了气,眯着眼不愿看她。
“神君~”林幺九细声细气,做足了赔礼的姿势。她伏低了身子,脸上带着谄媚的笑。
孟章想起被她坑的那许多次,冷声道:“你喝了它。”
林幺九一愣,接着想到现代喝酒赔礼的事,寻思孟章竟是晓得的,便一仰头,喝了个干净。
孟章还以为她会什么小写情谊,要有些大动作,这么干脆利落得一饮而尽,倒是显得不愿迁就他半分了,心中愈发来了气。
林幺九饮了酒,却见得孟章面上神色无半分变化,不由得心一横,又接连饮了两杯。因喝得急,被呛到了。她难受得咳了几声,眼中涌出泪来。
画舫之中是用了夜明珠照明,只不过在珠子外面又套了层纱,是以灯光并不乍眼,很有些迷蒙。而在这迷蒙光芒中,脆生生地杵着一美人。
时至今日,虽说情·事有过几次,但孟章从未留意过,她的眼睫毛竟是又黑又长,密密地。眨动时,像是一排羽扇抖动,抖得人心里发·痒。像是被人欺·凌过,白嫩小脸上透着胭脂燃就的红晕来,诱得人想要去咬,去舔,去破坏。
嗯,可以说,为了救凤疏,林幺九那么蠢笨的人,也算是使出九牛二虎之力了。孟章心中百般嘲弄,面上却不显,只接过了林幺九递过来的酒,沾着她饮过的杯口,一饮而尽。
几分酒意涌上头来,林幺九有些晕乎乎的。待到孟章喝完,将酒盅递给她时,才恍然道:“哎呀,你刚刚用了我的杯子!”
虽是孟章一人饮酒,但是也摆出了与人对饮的姿势,旁边自是还有一个空余的酒盅。至于林幺九为何一来,就拿了他的来用,又将自己用过的给了孟章。现下又将其揭穿,也是用心良苦。孟章配合她道:“哦,是啊。”
迟钝的林幺九未发现孟章有何不对,只拍了拍脑袋,嘻嘻笑道:“这就是间接kissing啦!嘿嘿。”
傻气十足。
孟章不懂她的意思,但是也分辨得出,大约是很·色的事情了。说起来,人族于节操一事,看得甚重,有为之死去活来的。而妖族于此事,大多合则聚不合则散。似林幺九这般,赤果果坦荡荡地,只求一时欢愉,这态度可谓十分罕见了。说起来,莫非与她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记忆有关?那么在那些记忆里,她可曾与他人有过这样的关系?
“啊切!”林幺九狠狠打了喷嚏,莫名地觉得周围的温度降了不止一个点。
孟章陡然起的欲·望变成了嫌弃,道:“大晚上的,你还不去睡,想要作甚?”
林幺九擤擤鼻涕,鼻头被她揉得通红。虽然她自己看不到,也知道十分尴尬了。不由得侧了侧身,试图将侧脸对着孟章,方道:“听说神君还未睡下,这不是来关心关心么,嘿嘿。”
但凡林幺九称呼孟章为“神君”,不是要挖坑就是要作妖。孟章看着她,只看得林幺九心里有些发毛。
林幺九再三缩了一缩,仍是低眉顺眼道:“白天的事,神君上心了。那位怎么着也是您的知己,怎么着您也不会坐视不理。倒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您的苦,小九也都知晓的啦。”
此前点点曾说过,隔墙有耳。凤疏的这座宅子应当已被监视了起来。因此诸人说话行事,都带着十分小心,重点屏·蔽敏·感词。
而孟章则是因为不能直接出面,一个是师出有名,事出有因,一个是他不能坏了自个儿的规矩,所以凡事也都找了由头。最终事情是办得冠冕堂皇,也教其他三族挑不出错来。是以林幺九到了方才知道,孟章其实是保下了整个南海鲛族。若非他在此处,以龙的气息遮住了鲛人的气息,又让天族十分畏惧,那么湖里的那些鲛人,早已经被打捞干净。
林幺九乍听闻此事,心情激动下来寻孟章,却不由分说先是猛灌了一通酒,至此讲话时,只残留了三分神智。
孟章听她如此,晓得她终究还是为了凤疏而来,心中更是不快,阴恻恻道:“你都晓得了什么?”
林幺九嘻嘻一笑,信手指向湖中,却突然被孟章拉着手摔在他身下,又被捂住了唇。“唔……唔……”
是夜,空中悬挂着圆圆的月亮,周边点缀着许多的星子。天高得很,也远得很。人却是离得很近了。
林幺九被孟章压·在身·下,呼吸间仿佛能听到他的心跳声,咚,咚,咚,不由得跟着紧张了起来。她的视线自捂住唇的纤长手指,到他好看的肩,再到脖颈,下颌,薄唇。嗯,听说唇薄的大多薄情。林幺九想到他那庞大的后宫团,心中抽了一抽,继而又自我安慰道,可是那又怎样?以他的颜值,睡·一晚便是赚到。想到这里,林幺九顺势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掌心。
尽管孟章面上掩饰得很好,林幺九仍是看到他的瞳孔缩了一缩。心中不由得窃喜,又舔·了·舔。
孟章微微松了手,蹙眉道:“你意欲何为?”
林幺九伸出舌·尖,舔·了舔·自己的唇,道:“神君将我这般压在身下,我更想知道神君在做什么?”她不安分地动了动身子,清晰地感受到覆盖住自己的身躯变得僵硬,有灼·热的东西顶住了自己。
孟章看着她不安分地扭动,眸光深沉。玫瑰在前,吃不不吃,都是个问题,哦对,那玫瑰还是个带刺的。
那酒是凤疏酿的,在树下埋了三百年,今日方才挖出来。初时尝着清雅,实则后劲十足。林幺九并不知自己给自己挖了坑,只觉得眼前的孟章似乎一个变俩,还来回晃,不由得扭了扭,又望向了夜空。这么看着的时候,突然就皱眉道:“哎,你说,凤疏他现在怎样了?”
好,好得很。有事是神君,无事哎你说。林幺九,你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