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江湖梦华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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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智取

七里镇新来许多江湖客,因而七里镇就是一个小江湖。

小江湖不大,难免会遇到熟人,熟人有恩有仇,有恩的报恩,有仇的报仇。何况江湖客皆为夺宝而来,视别的江湖客为仇敌,一言不合便要大打出手,或用刀,或使剑,或下毒,或暗器……一时间小镇随处可见厮杀。他们出手,招招要命,只因他们不要别人的命,别人就会要他们的命。

命只有一条,每位江湖客都很惜命,惜自己的命!

天色将晚,夕阳垂暮。

小镇南门仍旧行人如织,却难见寻常百姓,他们或背刀,或提剑,皆豪放不羁,透着一股江湖气概。几日下来,镇上百姓已轻易不敢出门,行路商旅亦绕道而行,纵有些无奈到镇上补充干粮的商旅,亦不敢久留,因而放眼望去,长街上尽是江湖客。

江湖为客,客居江湖!

他们既是江湖的过客,也是小镇的过客,只因小镇便是江湖!

过不多时,迎面走来一老一少二人,老的是个拄杖老头儿,少的则是位白衣美人。美人在前引路,缓缓走着,他俩一前一后,不那么远,且不那么近,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此二人穿着打扮,竟似寻常百姓般朴素,没有半点江湖气,不知道的却以为他们是爷孙俩。

蓦地,美人不小心撞上一位剑客!

剑客身后,另有一众别的剑客,足有六名。他们衣着相类,显然系出同门。

美人浅浅一笑,以作赔罪。这位被撞的剑客一见美人,非但不怒,反而满脸堆笑,对美人动手动脚起来。美人显得极为害怕,慌慌张张躲到老头儿身后,她身体在发抖,且咬着手指,极尽惊慌。

女人咬手指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她真的喜欢咬手指,要么她在害怕。

她害怕的事,正是剑客想做的事!

因此暗示,剑客更是欢喜,大摇大摆走到老头儿跟前,叫嚷着让老头儿闪开。老头儿却不闪不避,岿然不动,一众看客皆在心底替老头儿捏一把汗。剑客果然大怒,抬手就要掌掴老头儿,眼瞧着他的手就要触到老头儿的脸,却突然悬空停下。

原来不知何时,老头儿已扣住剑客的手腕。剑客大惊,但任凭他如何用力挣扎,他的手腕仍被老头儿牢牢扣着。情急之下,他破口大骂起来,老头儿听得极不耐烦,轻轻一扔,便将他扔至数丈之外。

老头儿不是别人,正是曾经的天下第一剑客太白老怪!

江湖上的小字辈,真没几个能认出他!

余下六位剑客见状,皆大惊失色,纷纷拔剑指向太白老怪,方才那位被扔出的剑客,亦稍整衣襟,迅速归位。他们摆开阵势,七剑齐出,攻向他们眼中的不寻常老头儿。

太白老怪却自处之泰然,面有不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泰山派青阳子的徒孙,我老头儿用剑的时候,你们的师祖尚且是我的手下败将。”

说话之间,他手中木杖轻轻一扫,便扫断所有剑客的剑。

没有剑的剑客,还是剑客否?

他们一个个提着断剑,落荒而逃。但他们逃跑时,不忘喝骂,并扬言要请他们的师祖青阳子出山,教训老头儿。

围观一众看客却是惊得目瞪口呆,不敢相信小小木杖能同时扫断七柄剑!

以一敌七,只用一招!

有见多识广的江湖客看出此中门道,一旁解释道:“五行之中金克木,故而剑能削木,但眼前的这位老头儿能以木断金,一定是在木杖上注入内力,与其说是木杖扫断剑,倒不如说是他的内力扫断剑,他能以此小小木杖扫断七柄剑,足见其内力深不可测。”

一众看客听罢,皆肃然起敬,后悔之前曾小瞧过老头儿。

太白老怪并不理会他们,转身便走。

他拄着木杖,出小镇南门,一路向南而去。他看似一瘸一拐,实则速度极快,只眨眼功夫便是百步之遥,口中却喃喃自语:“丫头啊丫头,你就这么不愿陪我老头儿多待一刻……”

原来,趁泰山派弟子与太白老怪交手,小燕子竟是悄悄溜走。

跑出小镇南门的她,一路向南。

她要去她该去的地方,找她该找的人,她要让她的傻哥哥躲到一个太白老怪找不到的地方。太白老怪的武功比传闻中的更深不可测,放眼整个江湖,都未必有人是他的对手。

对付他的唯一办法,便是躲!

躲得越远越好,躲得越久越好,躲到一个他永远找不到的地方!

不知不觉,她已走回七里亭。七里亭人去亭空,地上的两具尸体仍直挺挺躺着。身为江湖客,一入江湖,便把命交给江湖。保不准有一****会像雷厉夫妇一样客死异乡,甚至连尸骨都无人掩埋,暴尸荒野,成为野猫野狗的口中餐。若果真有那一日,她选择沉入江底,永作春江。

一念及此,她抬头看天。

她终于明白,他抬头看天时,是让泪倒流……

过不多时,身后传来一声干咳,却听太白老怪道:“丫头,不早不晚,我老头儿又在此遇见你。”

小燕子听到声音,心已凉下一截,她未曾想到太白老怪会追的如此紧迫。但她故作镇定,缓缓转过身来,打趣道:“泰山派的那些人当真是酒囊饭袋,连个糟老头儿都对不能对付,回头让青阳子打他们的屁股,打到开花为止。”

太白老怪道:“丫头,你可真会玩笑。”

小燕子故作惊讶道:“玩笑?晚辈说得如此认真,前辈却只当晚辈是玩笑,当真无趣。何况以青阳子那暴脾气,没准真能把他们的屁股打开花,山花烂漫,屁股花却烂漫胜过山花。”

太白老怪道:“丫头,你可能没有理解我的意思。我没说你在开他们的玩笑,我是说你在开自己的玩笑,你在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小燕子“咯咯”笑起来,待笑声止,方缓缓道:“前辈您真有意思,此时倒开起晚辈的玩笑来。我小燕子最是贪生怕死,只要让我活着,我什么都肯做,也什么都敢做,只因天底下再没有比死更可怕的事。”

太白老怪突然怒目圆睁,如雪鹰一般冷酷、凶狠,冷冷道:“你少蒙我,白玉笙根本就不在镇上!”

小燕子竟不寒而栗起来,慌道:“你……你既然不信我,为何要跟我走。”

太白老怪眼瞧着她被吓得不轻,反倒有些心疼,遂缓和下来,回道:“我老头儿在山上待久,无趣的很,既然你想陪我玩,我就好好跟你玩。如今你已玩够,走吧,带我去找白玉笙。找到他,你就可以活。”

小燕子道:“若我说我不知道他身在何处,您信与不信?”

太白老怪道:“你这丫头当真奇怪,知不知道他在何处是你自己的事,与我何干?我只管跟着你,找人是你的事,不是我的事。”

小燕子道:“我若是一直找不到他……”

太白老怪打断她,不耐烦道:“你若一直找不到,便要一直找下去,到我死为止。但我老头儿死前,会让你陪葬。”话至此处,他竟抬手捋捋长须,暗自嘀咕道:“真累,以前行走江湖,只用剑说话,可从未如此废话连篇,今日说的话比我一生说的都要多……”

遥想当年,他只凭手中无影剑,单挑各路用剑高手,无一败绩。

那时的他,全部心思都在剑上。他从不多说废话,也不多想,只因剑就是他的话,剑就是他的想法,一名用剑说话、用剑思考的剑客才会立于不败。

剑是他的命,剑不让他说话,他便不说话!

他是一名不说话的剑客,不说话的剑客比说话的剑客更可怕!

但今日遇上小燕子,他竟变成话唠,废话连篇起来。或许是他久居太白,一贯孤独,想要将数十年的话说完;或许是小燕子的确招人喜爱,若真让他动手挖她的眼睛,他却下不去手。

剑客一旦变得话多,他的剑就会变慢!

他连连摇头,不再多想,仍旧拄着木杖,跟在小燕子身后。

小燕子却在回味太白老怪嘀咕的话,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她突然对太白老怪的过往产生强烈的好奇,好奇他如何练成无影剑,好奇他如何单挑各路高手,好奇他为何会退隐江湖,好奇他为何收下十三位徒弟……

在此之前,她所认识的太白老怪只是一个传说,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传说。那些有关他的事迹,皆道听途说而来,虽难辨真假,却添上些许神秘色彩。如今传说就在眼前,她很想当面问个清楚。

如此一想,没走几步便停下。

她鼓起勇气,试探道:“前辈,晚辈有个问题想问您。江湖传闻,说您当年单挑天下各路用剑高手,无一败绩,晚辈斗胆问您,江湖传闻可否属实?”

太白老怪冷哼道:“他们不配做我的对手。”

小燕子道:“难道泰山派掌门青阳子都不配做您的对手?我可听说当年您与青阳子在泰山之巅决战,大战三百回合方分出胜负。青阳子能与您酣斗三百回合,武功自然不差。”

太白老怪道:“听说?听谁说的?就凭青阳子那套半生不熟的泰山剑法,我用一招都是多余的。”

小燕子惊道:“一招?那他们为何……”

太白老怪打断她,不耐烦道:“他们怎么说是他们的事,与我何干?”

观太白老怪不屑的神情,真相极有可能便是青阳子造谣,故意说成“大战三百回合”以挽回颜面。青阳子作为泰山派掌门,本算得江湖一等一的剑客,而在太白老怪眼中却是个连提都懒得提的手下败将,既可证太白老怪剑法极高,无人能出其右,又反映出他心高气傲、目空一切的个性。

孤傲,便是他的弱点!

如此一想,小燕子眼睛骨碌碌打转,已然计上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