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江湖梦华录
21865600000041

第41章 灭口

山风吹来,血与花香。

白玉笙紧跟着小燕子,踏进眼前这座高耸入云的灵犀阁。阁名灵犀,意为通天,他冥冥感觉灵犀阁藏着一个通天秘密,而秘密极有可能就藏在灵犀阁的最高层。要想获悉此通天秘密,便只能走进灵犀阁,上到最高层。

他不会飞,而她飞不到那么高,他们只能一层一层往上走。

走着瞧着,瞧着想着。

自灵犀阁第一层起,每一层都有若干具尸体,或躺,或跪,或怒目,或吐舌……他们穿着打扮相同,却死状各异,如受百般酷刑,并无一例外的咽喉处插着一枚黑色铁钉。

黑色铁钉,泛着诡异的幽光!

每一层除尸体外,再无别物,空空荡荡。六面阁墙上则绘有一幅幅壁画,有的画着孔雀开屏、青龙逐日,有的画着紫气东来、仙人驾鹤,有的画着扶牛耕田、麦黄禾长……每一幅画都惟妙惟肖,如临其境;每一幅画却都血迹斑斑,阴森可怖。

每过一层,白玉笙心里都在默数:“一、二、三……”他希望每个数都是最后一个数,只因他不想爬更多的阁层以及面对更多的尸体。尸体上插着的一枚枚黑色铁钉,无疑使他不安,从更夫到贾富贵,再到如今的灵犀阁,每接近真相一步,知情者便会离奇死亡。凶手武功之高、手段之狠,实在令人胆寒。

若铁钉飞向他的咽喉,他能否避开?

一念及此,他下意识握紧秋霜,剑名秋霜,秋霜切玉!原来自踏进灵犀阁第一层起,他便不自觉握住剑。他似嗅到危险,危险无处不在,弥漫在浓浓血腥中。他需要剑,有剑在手,方得心安。

自第十三层起,灵犀阁逐渐没入云雾,恍如空中楼阁。

阁外云雾缭绕,阁内清晰透明。

此层包裹在云雾中,恍若仙境,如梦如幻。但白玉笙却清醒得很、理智得很,只因他知道灵犀阁真实存在,绝非梦,亦非幻,更非仙境。他没到过仙境,但他知道仙境不会有尸体,不会有血迹,有尸体与血迹的只能是地府。

不知不觉,小燕子已拉起白玉笙的手。

她仍走在最前面,提防着一切潜在的危险。她就像个老江湖,走老江湖该走的路,做老江湖该做的事。她知道白玉笙是新江湖,老江湖有义务保护新江湖,必要时老江湖可以为此付出生命。

再往上走,直到第十八层。

十八层上,再无楼梯。原来第十八层,便是灵犀阁的最高层,与下面十七层一样,六面阁墙上绘着一幅壁画,图案是象征皇室的龙凤呈祥,金龙威严有神,彩凤慈祥和爱。正中却是一张纯金打造的龙椅,龙椅上则垂首坐有一人,身着龙袍,头戴皇冠,竟似深宫大内的皇帝。

白玉笙一眼瞧见那人,惊道:“是谁,抬起头来!”

小燕子却是“咯咯”笑出声,打趣道:“傻哥哥,他早已死掉,你让一个死人抬头,除非是活见鬼。”

白玉笙道:“你怎知他已死?”

小燕子道:“其一,灵犀阁下面十七层的人悉数被害,没理由在第十八层留下一个活口”说话间,她抬手指向那人,补充道:“其二,你看他手指僵硬,全无呼吸,显然已死很久。若我所猜不错,他的咽喉处一定插着一枚黑色铁钉。”

白玉笙恍然道:“不错,你说得很对。”

小燕子道:“这位灵犀阁主生前必定极尽享受,方有此等威严大殿、通天之阁,显然他把自己当皇帝供着,殊不知‘人间虽富贵,死后同草芥’,他虽享尽一生荣华,最终却逃不过死于非命的结局。”

白玉笙颇有所感,顺着她的话道:“是啊,人生在世,何必富贵!”

小燕子道:“傻哥哥,你想不想当皇帝?”

白玉笙不知道她为何会如此问,他觉得她问的很没来由,因而他的回答也会不着边际。但她在等他的回答,并且她的表情极其认真,不像在玩笑,他只得认真思索一番,回道:“不想。”

他不擅撒谎,嘴上如何说,便是心中如何想。

小燕子却道:“为何?难道当皇帝不好?你要是当皇帝,一定是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让天下没有战事,让百姓都过上好日子。”

白玉笙连连摇头,畅想道:“我不想当皇帝,道生万物,各有其序。我的理想就像徐先生那样,修身养性,寄情山水。确切说来,我是想像师父那样,一直住齐云山上,下山是小牛村,上山是齐云观,简简单单,平平淡淡。”说到动情处,他突然握住小燕子的手,激动地道:“依依,你会否与我一起?”

小燕子眼睛微润,重重地点头。

但她很快陷入沉思,思而再思。白玉笙不知道她在沉思什么,她的沉思锁在心底,他够不着,看不透,更打不开。

他很想走进她的心底,与她的沉思一同锁上。

终于,她不再沉思,而是走向龙椅。她发现尸体的咽喉处果然插着一枚铁钉,遂发狠道:“我一定要揪出凶手!”她似觉此话有些不妥,便走回白玉笙身旁,拉起白玉笙的手,补充道:“傻哥哥,待找出幕后凶手,我便跟你回齐云山,从此远离江湖,做天底下第一等山野人。”

她很想逃离江湖,但她更迫切找出真凶。

一直以来,她在暗器上从未逢敌手。如今黑色铁钉三番五次抢在她前面杀人,她不能坐视不管。何况太白十三剑来杀她,极有可能是受真凶的指使,一日找不出真凶,她与白玉笙便一日难安。

结束,方是最好的开始。只有旧的结束,方有新的开始。

她正想着,白玉笙却道:“从更夫到贾富贵,再到灵犀阁,我们是跟着线索找凶手。但离奇的是,每接近真相一步,知情者便会被杀害。而放眼整座灵犀阁,除尸体外,再无别的线索,如今再想找到那名凶手,却是难上加难。”

小燕子听罢,环顾整间第十八层,目光最终落在尸体脚下,遂反驳道:“那可未必!”

白玉笙道:“未必?”

小燕子抬手指向龙椅上的尸体,解释道:“不错,凶手自以为高明,掩盖一切痕迹,殊不知尸体是会说话的。”

白玉笙似懂非懂,问道:“尸体如何说话?”

小燕子道:“尸体自然不会真的说话,若尸体开口说话,无疑是活见鬼。但尸体虽不会说话,却藏着线索,并能帮我们找到凶手,至少我现在可以断定,凶手是和尚无疑。”

白玉笙道:“和尚?”

小燕子踱步到纯金龙椅前,便蹲下身,自尸体脚下捡起一颗佛珠,递到白玉笙眼前,解释道:“不错,你看这颗佛珠。灵犀阁主把自己当皇帝供着,而观整座灵犀阁极尽奢华,并无任何与佛有关的痕迹,显然阁主不会信佛。我料定此佛珠是凶手无意间留下的,只有和尚,才会随身携带佛珠;只有和尚,连行凶时都不忘携带佛珠。”

白玉笙道:“仅凭一颗佛珠,如何断定凶手是和尚?”

小燕子道:“仅凭一颗佛珠,是很难确定,但若联系起前两次命案,便可无疑。其一,你应该记得更夫临死前说过的话,他说那夜打更,曾撞到一个大脑袋秃驴,如今看来更夫说的大脑袋秃驴极有可能不是禅师尸体,而是凶手本人。其二,在贾富贵遇害的那片树林里,我曾在凶手待过的那棵树上闻到寺庙方有的檀香,那时我只是猜测凶手要么是和尚,要么是时常到寺庙进香的香客。如今看来,凶手是和尚无疑。”

白玉笙听罢,颇觉合理,已然认定凶手是和尚,但他旋即想到什么别的,遂道:“天底下有那么多寺庙,寺庙里有那么多和尚。即便凶手是和尚,也很难确定是哪间寺庙的哪个和尚。”

小燕子却道:“不对,凶手绝非一般和尚。除更夫、贾富贵外,另有一位受害者,便是慧觉禅师,禅师功力深厚,一般和尚岂是他的对手?如此说来,凶手要么是武功较禅师还要高出许多的和尚,要么便是与禅师相熟的和尚。抑或两者兼而有之,凶手与禅师相熟,故而趁禅师不备,一击得手。”

白玉笙道:“你怎知禅师功力深厚?”

小燕子稍显犹豫,欲言又止,欲止又言,遂道:“我曾听师父提起过,我师父与你师父、慧觉禅师、穆青峰都是至交,虽说慧觉禅师的武功不如你师父与穆青峰,但却不差许多。我且问你,你师父的武功如何?”

白玉笙一愣,愣在他从未听师父提起过这些。他一向只知师父四处云游,交友甚广,却不知那道姑、禅师与穆青峰都是师父的至交,遂道:“师父武功自然高,但为何我从未听师父说起过?”

小燕子道:“你得问你师父,那是他的事。我是在临下山前,方听师父说起,可见他们长辈不愿跟我们晚辈提陈年旧事。总之……”她话锋一转,接着道:“江湖上比慧觉禅师武功高的极少,其中身为和尚的更是微乎其微,我们先从与禅师相熟的和尚开始查起,便能找到凶手。”

白玉笙道:“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我们并不知有哪些和尚与禅师相熟。”

小燕子眼睛骨碌碌一转,打趣道:“傻哥哥,你可真笨。我们不知道的事,不代表别人也不知道,至少在我看来,有一个人肯定知道。而巧合的是,此人如今就在镇上,我们只需见到他,便能问清一切。”

白玉笙道:“谁?”

小燕子道:“穆……青……峰!”

穆青峰是丐帮帮主,在江湖上颇有威望。白玉笙第一次听到“穆青峰”,是在小镇长街上,那时小燕子女扮男装,以穆青峰之名替他解围。如今再次听到“穆青峰”,他竟觉十分亲切,或许在他听说穆青峰是师父的至交时,便已视穆青峰为前辈、尊长。师父是好人,师父的至交一定也是好人。

世道虽艰,但总是好人居多。

他很想快些见到穆青峰,倒不因非得通过穆青峰找到凶手。穆青峰是师父的至交,一定知道师父以往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