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江湖梦华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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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9章 六扇门遇袭

夜色迷离,如影重重。

皓月当空,世间万物皆受照拂,藏身于夜,与月同色。那名极擅伪装的凶手譬如月色,百变千面,铁无私虽万般谨慎,却仍失察,屡屡受骗,任其连番作案,来去自如,逍遥法外。

天牢,值房。

铁无私曾有过至少两次将凶手抓捕归案的机会,却皆错过。凶手伪装之时,他感觉不到半点杀气。显然,他在自责,使他自责的不是嗅不到凶手的杀气,而是未曾注意到凶手的腰带。

凶手擅使软剑,腰带即是凶手的剑。

值房之外,有一胖一瘦两名禁军兵士守着房门,其余则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坚守各自岗位。与往常不同,今日接连有命案发生,已然威胁到皇宫安危,连指挥使荀巽都惨遭凶手重伤,昏迷不醒。

皇城禁地,护卫森严。

禁军兵士护卫的既是皇宫与皇宫里的皇帝,更是各自的命。命只有一条,谁都会惜命。想要避免那十名禁军的悲剧在各自身上重演,唯有打起十二分精神,时刻警惕,不给凶手可乘之机。

铁无私道:“本捕离开之后,可有异常?”

胖兵士道:“并无异常。”

铁无私道:“本捕再问一遍,可有异常?”

瘦兵士连忙拦住即将答话的胖兵士,赔笑道:“异常,相当异常。大人此刻神采飞扬,较离开前更威严……”

铁无私道:“混账!”

话音未落,铁无私已将一胖一瘦禁军兵士推入值房。兵士看到庄稼尸体之后,始知自己失职,尽皆震惊失色,扑通跪下,求铁无私宽恕。

铁无私道:“本捕再问一遍,可有异常?”

胖兵士结结巴巴道:“异常,相当异常。”

铁无私道:“有何异常?”

胖兵士道:“回……回大人的话,值房有……有一具尸……尸体。”

铁无私道:“废话。”

瘦兵士拦住即将答话的胖兵士,抬手指着六扇门方向,恭恭敬敬道:“小的只知大人走后不久,那名捕头便离开牢房,朝那个方向飞奔。”

铁无私道:“你可看清那人模样?”

瘦兵士道:“那人脑袋低垂,小的未曾看清。他……他深夜来报信,想必是大人亲随,小的不敢过问,由着他回六扇门复命。”

言语之间,瘦兵士已撇清关系,将庄稼之死归因于那名凶手的手段高超,归因于铁无私的中计受骗。凶手手段高超是真,铁无私中计受骗亦真,最终铁无私会自揽责任,而不会怪罪小小兵士。

无疑,凶手果真会去六扇门。

但是,往六扇门去的凶手不为复命,而为取命,取危及自己身份的知情者的命。

忽有捕头来报,称六扇门遇袭,包天已遭杀害。铁无私一把揪住那名低垂脑袋的捕头,死死瞪着,撕脸,扯衣,待将捕头的腰带撕作碎片,方松开手,道一声“看住尸体”,便急急往六扇门飞奔。

无疑,腰带只是腰带,捕头只是捕头。

显然,那名躲在暗处肆意行凶的凶手已彻底激怒铁无私,以致铁无私罕见地接连犯错。冲动便是犯错,往日的他一向镇定,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遭凶手连番戏弄之后,他的心底已是无风自波澜、有风浪三千。

一日之内,数十条人命。

有天牢囚犯,有无名狱卒,有守城禁军,有查案捕头……凶手在暗,他却在明。犹如黑夜里圆睁着幽瞳,他对凶手一无所知,凶手却已对他无所不知。

不知彼而彼知己,百战不胜。

禁军兵士望着铁无私远去的背影,待铁无私走远,方转身看向值房里的尸体。他们收起慌张,走出值房,独留捕头一人看守尸体。后来,他们掸落膝上的尘,竟是如释重负,长舒一口气。

瘦兵士道:“幸好没有发现。”

胖兵士道:“汤勺,你指的是你没有发现凶手,还是凶手没有发现你?”

瘦兵士道:“饭桶,有区别?”

胖兵士道:“没区别,没区别。”言语之间,他已拿出护身符,抬头望月,感激道:“多谢神灵保佑,感恩上苍眷顾,刀剑无眼,但愿饭桶与汤勺永远不要遇到凶犯,永远不要派上战场。”

瘦兵士道:“饭桶,求神不如求己。”

胖兵士道:“汤勺,你是说?”

瘦兵士道:“不该挣的钱不挣,不该做的事不做,汤勺与饭桶不适合大鱼大肉,只要能安稳活着,白菜馒头才是最爱。”

胖兵士道:“汤勺,我想回家……”

一胖一瘦两名禁军,一个称对方汤勺,一个称对方饭桶,想起往事与即将到来的危险时,竟不约而同生出脱离军籍、逃回家乡的念头。但念头只能是念头,而不能付诸实践,只因逃兵担着极大风险,一旦逃跑失败,不仅会犯上杀头之罪,更会累及远在千里之外的家人。

一名狱卒,十名捕头。

铁无私赶回六扇门时,林靖已将死者整齐安放于庭院正中。抬眼望去,共计十一具尸体,尸体皆遭一剑封喉,剑痕细薄,若不细瞧,极难发觉。所有捕头齐聚院中,皆悲哀不语,低垂脑袋。

悲哀发自肺腑,既是悲哀死者,更是悲哀自己。

若留守六扇门的是他们,怕是亦难逃遭凶手一剑封喉的命运。纵此时侥幸躲过一劫,难保日后不会有同样的惨案发生。最后,他们一齐看向铁无私,看向堂堂六扇门总捕、曾经的第一名捕。

无疑,他们皆寄望于铁无私能够早日将凶手绳之以法。

在他们眼里,凶手是一只恶鬼,一只嗜血残暴的恶鬼。凶手嗜血不用口,而只用剑。一旦凶手的剑划过他们的咽喉,他们那珍贵的唯一一条命便会烟消云散,成为一缕剑下亡魂。

悲哀是一种情感,情感有多种表达。

铁无私忍着悲哀,忍着脑海里不断涌入的白塔寺一役惨死的厢军兵士。显然,身为六扇门总捕的他不能服输,更不能倒下。他不再看尸体,而是看向林靖搬走尸体时留下的一个个人形标识。

一名死者,一个标识。

由标识推测死者遇到凶手时的位置,由标识旁的长刀想象死者与凶手搏斗时的画面。

铁无私突然闭目,闭目不是入梦,而是铁无私独有的破案手段。漆黑之后,他仿佛看到有人影自禁军值房飞奔向六扇门,速度极快,如流星划过天际,转瞬即逝。人影模糊,看不清脸,闯入六扇门后,趁捕头震惊之际,抽出软剑,将捕头逐一杀害。显然,捕头不是凶手的目标,几番搜寻,总算在书桌底下搜到包天……

凶手要找的,即是铁无私要找的。

铁无私飞奔向书桌,于书桌底下搜出一张画像。显然,那是包天临死前留下的画像,使他震惊的不是画像本身,而是画像上画着一个再熟识不过之人。那人曾仗着皇室之尊,胡作非为,是汴京城中第一小霸王。

包天画的是凶手,凶手擅使软剑。

铁无私陷入沉思,既是沉思于画中之人,更是沉思于凶手。若按此前推测,包天画的是赵峻,则赵峻为凶手。可在他的印象里,赵峻不使软剑,更不会以身犯险、亲自去杀人灭口。

思忖之际,有人擅闯。

擅闯者不是别人,正是铁无私此时所思所想的赵峻。他确曾想定赵峻的罪,可他没有证据,不能仅凭一幅不知真假的画判定赵峻有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