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江湖梦华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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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9章 勤王

极乐岛上,夺剑大会。

参与夺剑的江湖客们最高已登上天元阁第十层,只是一路既受着机关暗器算计,更兼夺剑者之间的互为争夺。至第十层时,夺剑者已躺下过半,或死或伤,或残或废,虽心有不甘,却只能目送对手更上一层楼。

一步一步,缓缓走着。

与别的夺剑者不同,樊篱一直走在最后,既不用费心防备机关暗器,亦不参与夺剑者之间的互为争夺。他并不热衷夺剑,既因他有避水,更因他知道无影剑早已随白玉笙离开极乐岛。

他愿意一试锋芒,不为夺剑,只求成为最终的胜者。

成为最终的胜者有两种途径:一种是逐一击败所有竞争对手,另一种只需击败所有竞争对手里的胜者。胜者只是虚名,他本不慕虚名,但他要战胜的既是夺剑者,更是潜在的飞羽堂杀手。

若有可能,他希望将夺剑大会的胜负留到最后,尽量为白玉笙争取时间。白玉笙此行是为救皇帝,更是为救天下苍生。

他知道梦瑶台里的那位是假皇帝,可守着极乐岛的六万禁军并不知情。一旦有任一杀手行刺,不论成败,都将会引起轩然大波,以致场面失控,六万禁军与江湖人士展开厮杀……

假皇帝在梦瑶台逍遥,真皇帝却在白塔寺受囚。

徐先生进入钱府之后,当着真皇帝的面杀死贴身太监如非。他命人抬走如非,抬到一个真皇帝看不到的地方,但如非并未真死,只是他故布的迷障。真皇帝却为如非之死心痛难忍,竟昏死过去。

皇帝将死,时候未到。

距离十涧湖数百丈有一座山,名曰白塔,白塔山上有一座寺,亦名白塔。白塔山之高,约有百丈,登高望远,可看清十涧湖与那富贵繁华的极乐岛。徐先生带走昏死的皇帝,藏于白塔寺里。

他在等,等极乐岛上的信号。

极乐岛上禁军与江湖人士交战之时,便是皇帝死期。在他的棋局里,极乐岛上已安插半数的飞羽堂杀手,分布梦瑶台、天元阁等紧要处。纵白玉笙临时反悔,纵最终获胜者不是他手上的棋,那些潜伏的杀手亦会一齐出击,绝不手软。

他要的是结果,而非过程。

只要假皇帝遭人行刺,不论行刺者是谁,亦不论行刺是否成功,六万禁军皆会毫不犹豫地与江湖人士展开厮杀……

等到那时,他会亲手杀死真皇帝。

他一直以唐国后裔自居,数十年前灭唐国的是赵氏,故而手刃赵氏皇帝,等同于报仇雪恨。他要的当然不只是报仇,报仇是第一步,第二步则是复国。他费尽千般,可不单单是为成全赵峻。

他是弈棋者,赵峻只是一颗棋。

他在弈一盘没有对手的棋,只因世间没有人配做他的对手。若非要找一个对手,便只能是那碧空蓝天。

他没等到信号,却等来白玉笙。

白玉笙并非孤身一人,身后却有铁无私与那贫贱不移、威武不屈的三千厢军。厢军一兵一卒皆由铁无私训练,铁无私在厢军之中有着非孙尚真可比的威信。一旦孙尚真松口,厢军便临阵倒戈,一齐涌上白塔山,将白塔寺包围。

赫赫威武,勤王之师。

以白玉笙为首,皆与徐先生保持着数丈之距。数丈是一个较为合适的距离,可攻可守,可进可退。徐先生可谓老谋深算,在未洞察潜在的危险之前,不宜冒进,以免白白丢掉性命。

命只有一条,谁都会惜命。

皇帝的命是命,一兵一卒的命更是命。不到万不得已,保命是第一要义。

徐先生看到白玉笙后,既不讶异,亦不慌乱,却自温文尔雅,谦谦有礼。他是一名饱读诗书的儒者,纵是置身绝境,亦不能失掉儒者风度。何况一切皆在他的意料之中,远远未到场面失控的地步。

白玉笙道:“你不该回来。”

徐先生道:“不该来的是你。”

白玉笙道:“可我已来。”

徐先生道:“既然已来,便该做些李氏子孙该做的事。作为长辈,我会给你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白玉笙道:“有罪的是你。”

徐先生道:“忠君报国,奉孝尊礼,何罪之有。”

白玉笙道:“你是在满足一己私欲。”

徐先生道:“你没有私欲?”

白玉笙不再答,却自观察着徐先生。若论私欲,世间孰可免?他有私欲,可他的私欲只是携小燕子归隐桃源,再不涉足江湖恩怨。在他看来,私欲就像一个梦,不同的人会做不同的梦,只要这个梦不危害别人,便算不得恶。

善恶难分,只能以结果为导向。

若教徐先生的私欲得到满足,势必会导致江湖与朝廷纷争再起,天下百姓复陷入水深火热。于徐先生本人而言是善,可于天下而言却是恶,为一己之私而损万民之利,可谓民贼。

他知道徐先生在等,等极乐岛上的信号。徐先生等得起,他却等不起。他已没有时间与徐先生虚耗,按照他与铁无私的计划,必须赶在极乐岛的暴风骤雨前救出真皇帝,再由真皇帝亲临极乐岛,阻止事态进一步恶化。

高手对决,临危不乱。

徐先生是一名真正的高手,稍有不慎,他便会陷入死地。

他在观察,观察徐先生身上的破绽。可徐先生淡然处之,毫无攻守之势,却自无懈可击,使他不敢轻易出手。站在他身后的铁无私已然等不及,高喊一声“护驾”,便当先朝徐先生杀去。

于是数千厢军,一齐拔刀,冲向徐先生。

由四丈到三丈,有三丈到一丈,距离缩短,危险加重。徐先生面对来势汹汹的厢军,却自镇定,儒雅一笑,只轻轻挥手,便自四面八方飞出数以百计的黑衣杀手。杀手们皆头戴狰狞面具,如地府鬼差,索命勾魂。

杀手凶狠,长剑冷酷。

厢军一兵一卒虽受住铁无私连番训练,却难抵挡飞羽堂杀手的冷酷杀招,招招要命。世间之上,总是要命的畏惧不要命的,于气场上惜命的厢军已然输给自称地府鬼差的飞羽堂杀手。

血色无边,喊声震天。

场面急转直下,令铁无私始料未及,不过须臾,厢军已死伤惨重。铁无私既惊且痛,施展起七十二路追魂剑法,杀死、重伤数名黑衣杀手,但厢军一个接一个倒在血泊之中,已使他抓狂,生出一股怒火,直取一丈外的徐先生。

白影一闪,剑随人至。

在铁无私的剑尚未近徐先生身前,白玉笙已是丢掉油纸伞,无影出鞘,直直刺向徐先生的咽喉。他脚踏无极,须臾之间,已由四丈至一丈,并顺势除掉三五名沿路阻拦的飞羽堂杀手。

由细节发现破绽,由破绽发动攻势。

白玉笙本来一直在观察,观察徐先生身上的每一个细节。可徐先生竟是毫无破绽,无懈可击,他只得反观自己,观自己是否有破绽。油纸伞已成为他的破绽,他若以油纸伞对上秋霜之锋,必死无疑。

他是一名剑客,本该有剑在手。

自七年前封剑,他已许久未使过自己的剑。无影出鞘时,他竟是生出些许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