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江湖梦华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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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5章 相拥

皓月清辉,生死重逢。

白玉笙与小燕子紧紧相拥,如那无数个日日夜夜反复做的梦。梦是不真,来去无踪,他要牢牢抓住,使她再不能悄然溜走。若与她重逢果真只是一个梦,他情愿永沐梦河,再不醒来。

他曾许愿,许愿她重获自由之后莫要登岛。

可与她相拥之时,他早已将所许之愿抛诸脑后,只求生死相随,再不愿与她分开。

她受囚期间,他度日如年,一月如一生。每每夜深,皆会辗转难眠,想着与她的往事,想着她会否受苦,想着如何救她出狱。极乐岛上富贵温柔、醉生梦死,他却受住百般诱惑、千般梦幻,只为一个她……

她激动道:“傻哥哥……”

他却轻“嘘”一声,小心翼翼地道:“莫要唤醒我,我害怕再失去。”

在那无数个日日夜夜反复做的梦里,他已失去太多。他虽感觉到她的体温,感觉到她的气息,感觉到她的芬芳,可一切太过美妙,如梦一般不真。他害怕一旦梦醒,她便会朝着月光飞去,杳然无踪。

她不再动,由着他抱。

一月不见,如获重生。有此一抱,她所受牢狱之苦已是抵消。

于是在这夜色撩人的皓月清辉下,在这铺满银白月光的琉璃瓦上,久别重逢的恋人尽情相拥,如置身梦境,难舍难分。他们忘却昨日,忘却明日,忘却一切与他们无关的大事、小事……

百丈之外,天元府后院赏月亭里端坐一位翩翩公子。那公子独坐独饮,既不赏风弄月,更不吟诗作对,却自观望那片洒满银白月光的房顶,观望那皓月清辉下感动天地的深情一拥。

清水为酒,已是半醉。

他厌恶酒,却钟爱饮酒的形式。每每愁上心头,他便会以水为酒,一壶一壶,喝到酣醉为止。但清水非酒,半醉已是自欺,他佯装酣醉时,能骗过所有人,却唯独骗不过自己。

他在看白玉笙与小燕子时,想的却是冬芷与易筱君。

后来一壶清水饮尽,他不再看,离开后院,却自踱步至中院。中院正中,天元阁直入天际,他在看天元阁,看天元阁上泛着光芒的阁顶。些微犹豫之后,他缓缓走入,一层一层,爬向阁顶……

皓月清辉,琉璃房顶。

白玉笙与小燕子已是分开,面朝月光,并排坐于瓦上。久拥之后,他与她已确定他俩的重逢绝非梦境,不用害怕醒来会失去。白玉笙放开小燕子,一起坐下,眼睛却不移至别处,痴痴看着。

小燕子道:“傻哥哥,你看够没?”

白玉笙道:“不够。”

小燕子道:“多久能够?”

白玉笙道:“取决于你。”

小燕子道:“我可没强迫你看。”

白玉笙道:“你虽未强迫,却时时诱惑我。我这一生能受住名利权贵的诱惑,能受住百花妩媚的诱惑,却唯独受不住你的诱惑。你在,我受诱;你不在,我思念。所以看与不看,取决于你。”

小燕子轻哼一声,佯装生气道:“原来你在怪我误你前程!”

白玉笙慌忙解释道:“绝无此意。”

小燕子道:“我看就是!”

言语之间,她已由佯装生气演至佯装盛怒,冷下脸来,并撇过头去,不让白玉笙看。银白月光映得她的脸白里泛红,如那桃源村里的灼灼桃花,她当然不会真的生气,事实上她从未生过他的气。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莲有莲的端庄,梅有梅的傲骨,白玉笙却唯独钟爱桃。他知道她并非真的生气,故而缓缓站起,在她另一侧坐下,仍旧痴痴地看。她却摇起折扇,遮他的眼,不使他看到自己的脸。

白玉笙突然抱住她,激动地道:“不要不理我,你就是我的前程。”

小燕子道:“我看未必。”

白玉笙道:“有月作媒,天地为证。”

小燕子道:“既有媒证,为何不见你娶我?”

白玉笙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待此事结束,我便用一生为聘、一世为礼,望你莫要嫌弃。”

小燕子道:“胖子不答应如何?”

白玉笙道:“可由不得他,让他做书童便是。”

小燕子道:“我只怕你心志不坚,早已被这极乐岛的富贵温柔诱惑,不爱回归到清苦田园生活。想那梦瑶台里美女如云,更有天下第一美人常伴左右,你的前程里百花争妍,色彩缤纷……”

白玉笙突然伸手捂她的嘴,轻嘘一声,深情地道:“此生有你,夫复何求!”

有风轻拂,拨动琴弦。夜色撩人,光影如梦。今夜着实美妙,当真像一个梦,一个谁都不愿醒的梦。但梦终会醒来,醒时撩人的夜色退散,取而代之的将是酝酿许久的暴风骤雨。

沉默,是最好的酝酿。

他没有问她如何出狱,她没有问他如何坐怀不乱。在分别的数十个日日夜夜,他与她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彼此,无时无刻不在想象彼此的经历与遭遇。可久别重逢时,他与她只愿珍惜当下,而不管昨日与明日。

分别一月,如受着一生的煎熬。

她对他过去的一月并非一无所知,凭她的智慧与林三毫无保留的相告,许多事不用问,她已了然于心。她知道自己只是一个饵,她的傻哥哥才是天元阁想要钓的大鱼,但她尚难确定鱼钩的主人是谁。

无疑,她不会想到那位早已尸沉江底的儒者。

世上最高明的装既非装醉,更非装懂,而是装死。装死不难,难在装死后如何复活。在寻常人眼里,一个身中奇毒又沉入江底之人,已绝无活路可言……

若非亲见,极难相信。

白玉笙本来将信将疑,直至看到梦瑶台书房里的书架,看到书架上遭酒和尚与不羁真人拿开的书,方才确信无疑。书名《贞观政要》,七年之前,东篱茶楼有一间书房,巧合的是那间书房有同一本书。

或许是,或许否。

她不问,他不说。纵然已有十之七的把握确定那位弈棋儒者便是徐先生,可他暂时不愿揭开那层掩盖真相的神秘薄纱。若徐先生及时收手,他会当一切从未发生过,绝口不提。

可他深知,作为弈棋者的徐先生绝无收手的可能,只因棋局一经开始,便要分出胜负。此时棋局,徐先生已占尽上风,盘成除傅青山外的另一条黑龙,只差点睛。但他思来想去,想不出黑龙所在,更猜不透黑龙的眼睛……

风过无痕,叶落无声。

白玉笙突然松开小燕子,顺手拿起油纸伞,蓄守势,蓄攻势,蓄不败之势。原来他虽抱着小燕子,却自耳听六路,稍有异动,便会及时作出应对。他感觉到十步之外有人,在未确定来者是敌是友前,他不敢大意。

抬眼望去,些微一怔。

由戒备到感激,只需一个瞬间。来的不是别人,却是救小燕子出狱的林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