瞒天过海,金蝉脱壳。
瑶台是仙境,梦瑶台是青楼。青楼里原本住着弈棋儒者的书房,早已人去房空,留下一间空房与那三间一模一样的暗格。其中,第三间暗格之下有一条秘道,直通瑶池底下,但与书房、暗格一样,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线索。
满地碎片,满屋酒味。
随身多年的酒葫芦遭白玉笙击碎,酒和尚竟是掩面,失声痛哭。但葫芦已碎,无可修复,他只得捡起其中一片揣入怀里,没有责怪白玉笙,却将酒葫芦的不幸归咎于不羁真人。
酒和尚瞪着不羁真人,没好气道:“臭道士,都怪你,差点误伤贤婿。更糟糕的是你毁掉我的酒葫芦,我得跟你好好算账。”
不羁真人道:“臭和尚,一个葫芦而已,回头赔你一个便是。”
酒和尚道:“而已?他可是我的宝贝。”
不羁真人道:“喔?原来你的宝贝是那只跟你一样臭的臭葫芦,极好,极好,我的宝贝却是丫头。”
酒和尚道:“臭道士,你的嘴真臭。”
不羁真人道:“臭和尚,再臭的嘴都臭不过你。”
不待白玉笙询问,一僧一道已是争吵起来,争着吵着便欲动手动脚。只是尚未招呼到彼此身上,便遭白玉笙制止。易筱君不在,他们倒是乐意听白玉笙的话,以期白玉笙能在易筱君面前替他们多多美言。
他们在心底,感激着白玉笙。
那日醉忘仙里易筱君行拜师之礼,并第一次唤他们“师父”,无疑有白玉笙的功劳。
他们身在江湖数十年,可谓阅人无数,自收易筱君为徒起,便想着物色一位贤婿,只是放眼整个江湖,竟没有哪位青年才俊能入他们的眼。直至遇到白玉笙,遇到那个江湖传闻里嗜杀成性的大魔头。
用酒和尚的话说:“咱们是怪僧怪道,配大魔头最合适不过!”
每每酒和尚生出感慨,不羁真人便会做出相应的反驳,反着驳着便会演至争吵,乃至手脚并用,朝彼此身上招呼。他们的嬉闹已属家常,本算不得惊奇事,或为大事,或为小事,或为与他们无关的事。
可那日不羁真人竟与酒和尚难得达成一致,认定白玉笙是贤婿的不二人选,不可谓不惊奇。登岛之后,多番观察,更是得意,得意各自的眼光独到。得意之余,却是如释重负,生出些许“托孤”之意。
那是他们第一次感觉到衰老,第一次为他们衰老之后的事做准备……
如今易筱君不在,受那只该死的“馋猫”囚禁,他们更要听白玉笙的话。在他们看来,白玉笙的现身定是为着搭救易筱君。他们所能做的,便是协同白玉笙一起,救出他们的宝贝。
白玉笙道:“两位前辈怎会来此?”
酒和尚道:“是那姓傅……”正说着,酒和尚却遭不羁真人猛戳腋下,遂瞪着不羁真人,怒道:“臭道士,你戳我干嘛!”
不羁真人压低声道:“臭和尚,咱们可是答应过人家,不要跟外人提起。”
酒和尚道:“可贤婿不是外人。”
不羁真人道:“我倒无所谓,但你莫要忘,你曾以酒之名起誓。”
一僧一道小声嘀咕起来,声音虽轻,却仍被白玉笙听到。显然,他们曾答应过别人保密,酒和尚脸已憋得通红,似发过与酒有关的毒誓。于一名嗜酒如命的酒客而言,最毒的誓言莫过于戒酒。
白玉笙道:“前辈不用说,晚辈已是猜到。”
酒和尚喜道:“果真?”
白玉笙道:“他姓傅,十八、九岁模样,容貌极佳,额头有一颗痣。”
酒和尚使劲点头,继而如释重负,自我宽慰道:“我可没说,是贤婿足够聪明,猜得准确。不算违背誓言,不用戒酒。”
不羁真人道:“贤婿只说对一半。”
酒和尚道:“臭道士,贤婿何等聪明,怎会只说对一半。”
不羁真人道:“臭和尚,你倒是会讨好贤婿。可在我看来,若以贤婿的容貌而论,他的容貌算不得极佳,顶多算得不丑。”
酒和尚道:“臭道士,你……为讨好贤婿,已无耻至极。”
说着说着,又要争吵起来,可他们突然发现白玉笙面有不快,便各自安静,既不动手,亦不张嘴,如同听话的乖宝宝。世间之上,总是一物降一物,本来能降住他们的只有易筱君,如今却多一个白玉笙。
白玉笙道:“晚辈拜托之事可成?”
酒和尚拍着胸脯,抢道:“成,贤婿交代之事必须成!”
不羁真人道:“不错,多亏贤婿神机妙算,想出那等好计谋。否则以我们两个老骨头,未必能成事。”
酒和尚怒道:“臭道士,你……你真无耻,无耻至极!”
白玉笙道:“金银何在?”
酒和尚抢道:“依贤婿的意思,我们两个老骨头将劫来的金银发给穷苦百姓。只是时间仓促,剩下一半藏在山里。”
不羁真人道:“不错,多亏贤婿神机妙算。”
酒和尚怒道:“臭和尚,我倒想问问你,时间仓促与神机妙算有何关联!”
不羁真人道:“自然有关,贤婿早已料定时间仓促之下,我们两个老骨头只能发放一半的金银,剩下那一半贤婿必有大用,岂不正是神机妙算?若我所猜不错,贤婿会用那一半金银去交换丫头。”
酒和尚道:“你是说贤婿已算准丫头会被囚禁?”
不羁真人道:“自然不是,或许贤婿本来对那金银有别的大用,但如今已没有较丫头受囚再大的事。”
酒和尚抬手指着不羁真人,怒道:“臭道士,你……你真无耻,无耻至极!”
若在往日,一僧一道必会由争论演至争吵,再由争吵演至拳脚切磋。可此时的他俩竟是一同停下,既不言语,更不动手,而是一齐看向白玉笙。他们在期待,期待白玉笙给出一个肯定的答复。
易筱君是他们的宝贝,绝不容任何人伤害。
白玉笙没有急着答复,却是陷入沉思,思而再思。与其纠结于是否用金银换易筱君,倒莫若细想徐先生会将易筱君藏至何处,一同藏起的或许还包括虞若离与冬芷。他自然没有不羁真人说的那样神机妙算,既没有算到会剩下一半金银,更未想过用那些金银做任何事。
劫富能够成功,已是最大满足。
他不知道那些金银是否能打动徐先生,以他对徐先生的了解,徐先生不会容忍自己在同一件事上犯同一个错。七年前徐先生曾因宝藏犯错,那么七年后的徐先生是否会因区区金银而旧错重犯?
或许果真如冷星落所言,小燕子已获救,他的软肋已不在徐先生手上。徐先生于此时抓走虞若离与易筱君,无疑是想逼他就范,参加夺剑大会,继而获胜,最终刺杀皇帝。与区区金银相较,徐先生无疑更看重一条命。
命只有一条,可他看重的是皇帝的命。
在瞥一眼书桌上的棋盘后,他突然跑到最外面的第一间书房,再由第二间至第四间书房一一走遍。他在观察每间书房书桌上的棋局,每间书房的书架、书籍、书桌等摆设一模一样,却唯独棋盘上的棋局稍有不同。
四副棋盘,呈现一种微妙的联系。
真正的弈棋高手极少落子天元,虚张声势。但第一副棋盘上恰恰落子天元,第二副则以天元为龙首、左下边角为龙尾盘成一条黑龙。到第三副时,风云突变,另有一条黑龙盘桓于右上,只差点睛,已然蓄势待发,一旦点睛,龙首便可傲视江山,顿生气吞山河之势;最后一副则天元落空,左下黑龙遭吃掉,右上黑龙生出眼睛,龙首正傲视江山,气吞山河……
四副棋盘,一种棋局。
原来以天元为龙首、左下边角为龙尾的黑龙只是一个幌,用以掩盖真相,真相则是右上那条傲视江山的点睛之龙……